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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金陵自古繁华。

    红墙绿瓦,车马粼粼,茶楼,酒馆,当铺,作坊林立,参差十万人家。

    这样热闹的城市,一时竟让山尽有些局促起来。

    自踏上南汇镇,愈向北走便愈是繁华,待到达金陵更甚。这一路他不是忙着日夜赶路,便是抽空给蝶依写家书,现下到了金陵算了算离开考之日还有十数天,足够他放缓进城探查故国百姓情况了。

    山尽牵着马正寻着下榻之处,忽的见前头人头攒动,隐隐有叫骂之声,便也好奇的凑上前去一观究竟。

    但见一个瘦弱的乞丐蜷缩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喊道,“救命啊!打人啦!出人命啦!”

    乞丐身旁的粗膊大汉朝他吐了口痰,不屑道,“打你?还脏了爷的手呢!你且将方才偷吃的鸡腿钱付了,爷就放了你,不然……”他哼了一声,“咱们现下就去官府,让官爷将你的狗腿打断!”

    那乞丐闻言,吓得一把抱住大汉的腿,叫道,“不不不,不要把我送去官府,你还是打死我罢!”

    有围观之人哂笑道,“是啊,可千万不能把何贡生的腿打断了,他可是还要去帝京春闱的呢!届时榜上有名,成为状元,难道人家还会差你一个鸡腿吗?”

    说完,一群人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山尽问身旁的大娘道,“大娘,请问那乞丐也是赶考的贡生么?”

    大娘打量了一眼山尽,见他长得俊俏,便打开了话匣子,“小伙子你是贡生?哎呦,真是一表人才!要我说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嘞!你看看那个乞丐,口口声声说自己是贡生,说路上遇到盗匪将银两抢了去,这才一路乞讨过来的,起初我们听他这么说都给他吃食、碎银两什么的,可他呢?得了钱居然……”

    “居然如何?”山尽问。

    大娘害臊得捂着脸,低声道,“居然去那些勾栏瓦舍!嫖妓!你说,这不是骗子么!”

    山尽点点头,这样的人活该有此报,正想牵着马离开,却见那乞丐似狗皮膏药般贴在那大汉的腿上,任他怎么骂也骂不走,蹬也蹬不开,一时火冒三丈。只见那大汉一把抓过乞丐的头发,怒道,“你这泼皮!真找死是不是!”

    那乞丐本是蓬头掩面的,被大汉这样揪起来,竟让山尽看清了他的面容。

    何江海?

    同窗三年,整个渔村只有他们二人考得贡生,他还比自己先几日出发,未曾想会在金陵碰见。

    何江海昂着头,闭着眼,仍是一副无赖道,“你打死我吧!打死贡生可是大罪,你敢吗你?!”

    面对如此挑衅,那大汉被气的眼睛几乎瞪出,而何江海依旧是无所谓的模样,周遭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起哄道,“打他,打他!”

    有了周围人的鼓舞,那大汉脑子更热了起来,他扬起沙包大的拳头恐吓道,“爷爷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撒不撒开?!”

    “不!”何江海又抱紧了些,黏的大汉怒不可竭,对准了何江海的头直接一拳狠狠砸了下去!

    一时间,人们尖叫声四起,许多人都转过头不敢去看下面的场景,待他们再睁开眼时,只见何江海仍是抱着那大汉的腿脚,只是那大汉的拳头在何江海的头上悬着——正被一个身量颀长的少年紧紧握着。

    何江海的额上惊出了冷汗,他没想过那大汉是下了死手的,若不是这位兄台……

    咦?这不是……

    “山尽!好小子,是你啊!”何江海兴奋道,他也不再粘着那大汉,嚯得从地上站起来,对那大汉道,“他是我的同乡,他有钱!他和安王府的小王爷熟络的很呢!你敢动他分毫试试?还不松开你的爪子!”

    “安王府安得是什么王?”那大汉问道,仍是没有收手的意思。

    周围围观的人也是一头雾水,嚷道,“没听过,定是乞丐又在胡编乱造呢!”

    “我没胡说!谁胡说了?!”何江海甩着脏兮兮的袖子急道,“就是安陆王啊!当今陛下的弟弟,你们都不认识吗?”

    提起安陆王,周围忽的没了声音,神色各异,然后竟慢慢散了去,像是在躲瘟神般。

    僵持半天,倒是山尽先松开手,对那大汉做了个揖道,“我这位同乡粗鲁无理之处,还请多多包涵。”

    那大汉听到安陆王的名号,往后退了一步,正想说算了,忽的听到店内敲桌声,壮硕的身子吓得抖了抖。

    山尽寻声望去,只见一白衣男子坐在雕花窗棂后,看不清面容,只是拿着一把玉扇,故作悠闲姿态,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而这有一搭没一搭的敲桌声却像是那大汉的催命符,他磕磕巴巴道,“原来……来的……是个……护短的……”他说话声愈来愈小,“你你你……认识安……安陆王又怎么样?难道……就该偷……偷东西吗?”

    “咦?刘掌柜的怎么还结巴了呢?”何江海这会儿子仗着有人撑腰,神气起来,“我这位同乡可是安小王爷的好兄弟,还能差你那点儿钱么?是吧,山尽?”

    山尽轻轻一笑,不看何江海,对刘掌柜道,“他若是偷了贵店的东西,大可将他送官,可若是你方才真把他一拳打死了,怕是贵店就此便要关门大吉了,孰轻孰重,掌柜的该是细细琢磨才是。”

    何江海瞪大了眼睛,“山尽,你小子……要把我送去官府?”他一把揪住山尽的衣襟,“咱们可是同窗啊!”

    山尽用力扯回自己的衣裳,叱道,“若不是念在你我同乡同窗的份儿上,我方才便不会救你一命!”

    何江海跌坐在地,嚎啕哭道,“山尽,我知错了,你不能见死不救啊,我还要去春闱呢!何家就一个儿子,你把我送去官府,我还怎么考取功名光宗耀祖?”

    山尽冷笑,“你在金陵纸醉金迷之时,可有想过在渔村望眼欲穿盼你高中而归的何叔何婶?!”

    何江海抹了把眼泪,原本都是黑灰的脸更加的脏了,他竖起手指发誓道,“我发誓,我发誓!以后我再也不去窑子了,再也不去了!否则……否则我全家不得好死!”他又跪行到山尽面前,抱着他的腿,涕泗纵流,“山尽你救我啊!救救我……可不能真让他们拿了我去报官!”

    刘掌柜看他哭的情真意切,却是一点也不同情——每每何江海没了银子,都是这般求人施舍,也是如此痛哭流涕的说自己要改头换面,各种死爹娘的毒誓都敢说出来,可是呢?

    狗改不了吃屎。

    大家从一开始对他的同情,到憎恶,再到同情——只不过同情的是他生他养他的爹娘罢了——含辛茹苦养大的孩子,若是得知他在外面咒自己死,怕是真要原地去世。

    因此刘掌柜看到何江海故技重施,不屑的哼了一声,而那位叫山尽的少年却扶起何江海,对他道,“誓言既起,便要遵守。”然后又问刘掌柜,“请问掌柜,我这位同乡欠你多少银两?”

    “呃……”刘掌柜一怔,正想一一算来,忽的又听到屋内传来的“刷”的一声开扇声,顿时汗毛倒竖,结结巴巴道,“一一一……”

    “一两?”山尽皱了皱眉,转头问何江海,“你偷吃了人家多少个鸡腿?”

    何江海委屈道,“就一个啊!许是……算上之前的了,连本带息的……就……差不多这么多了……”他愈说愈小声。

    山尽叹了口气,正想掏银子,熟知那刘掌柜磕磕巴巴的终于说出了话,“是一……一百金!”

    “一百金?!姓刘的你疯了?!”山尽还未急,却见何江海陡然提高了嗓门,喊道,“一百金我都能去红楼包下花魁,足够我一辈子吃喝不愁,我有一百金我还需要来你这儿偷东西?山尽,你信我,我在这金陵逗留了顶多五六日,真没有花一百金之多!连一金都没有!”

    山尽淡然一笑,道,“你自然是没有的,不然早就下了狱了。”他意味深长的看了眼屋内执扇之人,又对刘掌柜道,“掌柜的,一百金不是小数目,别说我只是一介白丁,便是你这小酒馆,上下家当可有一金之数?”

    “这……这……”刘掌柜满头大汗——他虽长得彪悍,心胆却是小的,况且这外头是与安王府小王爷交好的,这屋里头又是……总之内外都不能得罪,他盘算了半天,决定两眼一闭,装作晕了过去。

    “哎哎哎?这……”何江海一脸郁闷,“怎么说晕就晕了呢?这也忒假了吧?”

    见状,屋内那执扇公子终于起身,他轻摇折扇,踱着步子,慢悠悠的走到门前,只见他一身白衣,头戴白玉冠,手执玉扇,经阳光一照,说不尽的耀眼风流,面容精致柔弱让山尽想到了安旖风,但这白衣公子却是比旖风更添了几分道骨仙风。

    他道,“这位公子说的对,他这里是不值一百金,可我这玉佩,却是值得。”

    他的腰间坠着一块血色玉玦,红色的流苏随风摆动。

    何江海一看到那白衣公子缩着脖子就想逃,却被山尽眼快一手拉了回来,“你认识这位公子?”

    何江海连忙摇头,却又一个劲的背对着那位公子,一副掩耳盗铃之态。

    果不然,那白衣公子哂笑道,“怎么?才三日不见,何贡生便不认识我了?”

    何江海见罢,无奈回身作揖道,“见过三公子。”

    “三公子?”

    “就是慕容家的三公子,慕容玉,人称三公子!他家家财万贯,据说整个金陵一半儿的地都是他家的!”何江海小声的给身旁的山尽解释着,而他说的话却被门口的慕容玉尽收耳底。

    “何贡生夸张了,怎么能说金陵一半儿的地都是我家的呢?”慕容玉笑道,露出两排白森森的牙齿,“明明是一半儿多的地界都是我慕容家的。”

    “是是是。”何江海冷汗涔涔。

    “敢问慕容公子,那玉佩又是怎么回事?”

    山尽这么一问,何江海面色更加苍白。

    “哦,这就有段故事了。”慕容玉正想跨出门,而刘掌柜沉重的身躯正直挺挺的睡在门框前,他抬脚踢了踢他,“边儿去躺着。”

    “哎!”刘掌柜麻利的滚了几圈,让开了路,他眼睛闭着,耳朵却竖的老长,偷听着三人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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