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鼓响(九)

    巨龙一声长啸,身形逐渐缩小,而国师的身体却像被充气了一样,迅速膨胀起来。

    忍冬单膝着地,支撑着抬头望向前方,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喜悦,喃喃道:“成了!成了!四方阵逆转了!”

    “忍冬!”阿念的叫声让他回过神来。他用尽全身力气,站起身来,转身。城门处还有最后几排人,隔着人群,已经能够看到阿念了。他往前走了几步。终于,所有人都进了城。阿念微笑着冲他伸出手去,他也笑了,抬起手来,想要拉住她。

    “你们以为这就能改变什么吗?”在他们指间相触的一刹那,身后突然传来国师变调的咆哮:“好师侄,你跑什么呀?不是要与我一起成神吗?”

    阿念瞳孔一缩,身子往前探去,拉住了忍冬的手。然而,还没等她将忍冬拉回来,便感觉到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拽着往后拖去。她死死抓住他的手,同时发出一道灵力将他们的手紧紧地捆缚在一起,可是自己却也一点一点被慢慢被拖了出去。

    “阿念姑娘!”后面的尤许见状不对,赶紧一边上前抓住她,一边回头喊人:“快!搭把手!”

    忍冬回过头去,惊骇地发现原本的巨龙已经消失,出现在那里的是一个巨大的、畸形的怪物:脖子上长着三颗头颅,中间的硕大,红发红眼,应该是相繇;两边的小一点,左边看着像个中年男子,而右边那个更像老迈的国师;身体像一块一块大小不一的石头随意堆叠起来,上面是黑底白色的斑纹;背生黑色双翼;四肢覆盖鳞片,一圈一圈泛着墨绿色的幽光;而手和脚已然变成了指甲锋利的巨爪,抬起手来几乎有幽州城墙高!他摇摇晃晃,伸出巨爪,爪尖一条灵力细线,死死缠住忍冬的身子,将他往外拉。纵使城内越来越多的人过来帮忙,可是仍然无法阻止他被往外拖去。阿念的胳膊慢慢沁出血点,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

    “够了,阿念!”忍冬松开手,喊道:“放开我!”

    已经到头了,他们已经走到最后了!再这样下去,只会害了她!

    阿念拼命摇头,眼泪如断线一般,砸落在胳膊上,将红色的血迹晕染开来:“不要!”

    “阿念,听话!”

    “我不听!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说好了同生共死的,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忍冬伸出另一只手,一点一点掰开她的手指,他的眼神无限悲伤无限温柔,安安静静地看着阿念。

    “求求你,不要。忍冬,不要!”眼看着忍冬的手慢慢抽离,阿念几乎崩溃,再也忍不住,哭了起来。

    然而,终归是手上一空,灵力生生断开,忍冬被高高抛起的瞬间扔出了第三张灵符,将城门护得水泄不通。相繇抓住忍冬,一声咆哮,天地间飞沙走石,他的肚腹猛然鼓出,而后很快一缩,一团团黑色的冰凌如利箭般射向城墙。云昭的防护网和城门口忍冬布下的灵网顿时光芒大亮,城墙被震得簌簌抖动。城中的人赶紧趁机将阿念拉了回来,城门关闭,防护网将幽州城最后一丝空隙填满,牢牢地罩了起来。紧接着,天地被无数耀眼的闪电划破,雷霆永不停歇似的落到幽州城上方。

    “忍冬!不要啊!”阿念狠狠拍打着城墙,心中一片荒芜。但是很快,她擦掉眼泪,跌跌撞撞地站起身来,往城墙上跑去。

    “阿念姑娘……”尤许不放心地跟上去。

    “我没事,”阿念身子颤抖,声音还带着哭腔,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还没完。说不定还能救……”

    她手脚并用地爬上城墙,外面飞沙走石一片昏暗,什么也看不见,阿念却是扑上去不管不顾地喊道:“忍冬!你坚持住!”喊完后转身问守着防护阵阵眼的云昭:“昭姐姐,我们能不能出去迎战。一直在这里被动挨打吗?”

    云昭眼神中闪过一丝焦虑,一边抵抗着雷击,一边大声道::“阿念,幽州城太大,我们人手本来就不多,不能再分散力量了。我们现在只能尽量守好防护阵,城里有十几万人,我们不能冒险。”

    “昭姐姐,我要修复灵脉!”

    “能修复吗?”

    阿念点点头:“需要一些时间。”

    云昭精神为之一振:“太好了!你的灵脉如果恢复,正好帮忙打狗!太丑了,看不下去了!”

    阿念已经盘腿坐下,摒弃外界所有的声音和心中的纷繁杂念,让整个灵魂迅速沉入无边无垠的宇宙真空。在她的体内分布的灵力残脉如同天上繁星,争先恐后地亮了起来,而后如同初生的嫩芽破土而出,试探着交缠到一起,最后慢慢连接起来。那似乎不仅仅是单纯的赤水脉,而是经历过无数次破碎又重新粘合起来的一种新的灵脉,斑驳、坚硬、包容、顽强。如同这世间所有百折不挠的生灵,不管经历多少痛苦折磨,仍然生生不息。原本还残留的赤水脉灵力重新涌动起来,慢慢的,如同小溪流入大河、大河汇入海洋、海洋注入洪荒,无穷无尽,奔流不息。而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灵台中有一颗小小的木纹珠子正在飞快旋转,让她身上竟隐隐有涅槃之势。

    那边,听到阿念的喊声,忍冬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他在心中无奈地叹口气,强撑着睁开了眼睛,拼尽全力嘶声喊道:“相繇,你不想知道你的四方阵出了什么问题吗?”

    相繇像捉到猎物的猫,正在思考怎么让忍冬死得最让他满意,闻言动作一僵,中间的脸上露出了纠结的表情,在“我先弄死你再说”的狠厉和“弄死他他就说不了了”的犹豫之间来回翻转。左边的脑袋却是十分兴奋,说道:“师侄说得没错。你真应该听听这么多年来他是怎么一点一点破坏你的四方阵的。不说是你,我都想听听。”右边的脑袋垂眸,赞许地点了点头。中间的脑袋有点烦躁,喊道:“住嘴!吵死了!”手上的力道却不由自主地松了一些。

    空气重新灌入胸腔,忍冬咳嗽了几声,吐出一些血块,感觉精神好了一些。

    “你在昆仑虚等了上万年才等到这个机会,真的就这样不明不白地功亏一篑吗?”忍冬继续循循善诱,趁自己还有力气,不等他回应,娓娓道来:“当年我应师伯之邀,来京都修行。”说着冲左边的脑袋点点头:“您应该就是守正师伯吧?这些年多谢您关照了!”

    守正点点头:“可惜被奸人所害,落到这副鬼样子。早些年还能偶尔左右身体,现在是越来越不行了。”

    相繇一声咆哮,冲着左边吼道:“你!不要说话!”

    守正不以为然地笑笑:“多亏了四方阵,现在居然还能与你说上几句话,幸甚!这么多年忍耐,也是值了,哈哈哈!”

    相繇举起左边空着的那只爪子,看了看,抬起来狠狠扇了一下左边的脑袋,扇完之后却是面上一呆,感情扇的是守正,疼的还是自己……他装作没事的样子,继续高冷地瞪着忍冬:“你快说!我没有太多耐心让你们叙旧!”

    忍冬刚想说话,却剧烈地咳嗽起来。守正见状,有意让他恢复一下,便甩了甩刚刚被弄乱的头发,帮他解释:“事情其实还要从更早说起。建熹二年,有个蒙面女子请我去昆仑虚除妖,没想到你却趁机寄居进了我的身体,杀了洪家的小姑娘,逃了出去。从那天起,我一起在思考,要怎么样才能阻止四方阵,还要杀掉不死不灭的你!建熹四年,你躲在京都,却被仇家发现,追杀到了凤凰山。那时候你法力受限,受了重伤,失去了意识。本来我也应该死了,可是居然托你的福,身死魂不死。那时候你的灵魂沉睡,我赶紧趁此机会,将一直以来所想到的前因后果并破解之法写在了符咒上,还留下了一张最重要的以我的血为媒的符咒。那时候我太虚弱,本来想将东西藏在凤凰山上,可是刚巧遇到了一个进山的采茶人。我就托他将符咒都送去了当铺,再回来领赏。”说到这里,他面上露出羞愧和痛苦的神情:“因为怕被你醒来后得知此事,那个送信人回来后,我便杀了他。”

    “师伯不必自责,我调查当年之事时找到了那人的后代遗孤,他现在是我的小师弟,我师父把他照顾得很好。”

    “如此就好,”守正脸上露出一丝欣慰和解脱,显然这件事情多年来一直压在他心上,他感受到了相繇的不耐烦,赶紧接着说:“再后来,你醒了,因为我的身体实在太残破了,不能继续使用,你就装作小道士,溜进太和宫,趁国师不注意,寄居到了他身上。可是你没想到,我的灵魂居然同你的纠缠到了一起,怎么也分不开。更糟糕的是,国师的灵魂也搅了进来,让你花了好多年,才让我们俩‘驯服’。可惜这个过程中,让我们俩抓到了空子。在国师的指引下,我将当铺留信的事告诉了他最信赖的大弟子空竹。”

    “空竹?我不记得有这个人。”相繇绞尽脑汁地思索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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