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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柳梢头

    天光微现,天空浅浅飘起了雪花,北风渐起,撩着雪花翩然起舞。

    一红衣女子赤脚奔跑在漫天飞雪里,如瀑的黑发披散在身后,头上积了薄薄一层雪。步态翩跹间,裙摆和着青丝高高飞起,在身后缠绕凌乱。

    她卯着劲往前跑,一点不敢停歇,仿佛后面有什么东西在追她。石子砂砾划破了她的脚,在雪地上留下一长串鲜红的脚印。

    “知鸢,知鸢……”忽听得身后有人在唤她,那声音遥远得像是从天际边传来的。

    凌知鸢蓦地回头,鼻息间呼出的热气凝结成冷霜,衬得她愈加唇红齿白。

    “知鸢,知鸢……”

    那声音又响起来,回荡在冰天雪地里。一望无垠的漠北荒原上,一个人影也没有,无尽的旷野,仿佛要将她吞噬掉。

    风雪越来越大,在空中肆虐着,发出宛如困兽犹斗的呜咽声。

    突然,“咻”的一声,一支尖利的箭矢从远处朝她射来,来不及闪躲,直直刺入左肩,将她射飞出去。

    身子朝后倒下的瞬间,她看到隐藏在风雪背后的那人,一身戎装坐在马背上,那张脸,却和她一模一样。

    凌知鸢猛地惊醒,她看着周围的环境,黄梨木雕的床榻,铺着柔软的锦被轻裘。屋内燃着熏香,阳光从窗户缝隙透进来,照着缭绕的烟雾轻柔又缠绵,这分明是她住的见水轩。

    她捂着肩膀支起半边身子,任由头发散落下来。她并没有受伤,可梦里受伤的场景竟那么真,就连那种骨肉裂开的疼痛感,也像真的一样。

    “小姐,你醒啦?”听到屋内的动静,她的侍女翠衣和翠竹从外面端着水盆进来,拧了块毛巾递给她。

    “什么时辰了?”凌知鸢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一样。

    “已经辰时了。”翠衣说道。

    “什么?”她突然想起来,昨日太后说要跟她对弈,检测她最近学习的成果。

    顾不上形象,接过毛巾胡乱在脸上抹了两把,又叫翠竹赶紧替她梳妆,匆匆打扮好便往万寿宫去了。

    凌知鸢是骠骑大将军凌万顷的女儿,她生母早逝,父亲便带着她和妹妹带去了边境军营。

    若说针织女红,她一窍不通,甚至看到就直呼头疼,可若论兵打仗,连军营里那些男子也常常赞叹她,巾帼不让须眉,十五岁便成为陛下亲封的四品归云女将军。

    这些年凌万顷一直留在边境不回来,朝堂上参他的声音越来越多,说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他多年不归,恐有拥兵自重之嫌。

    有人提议扣下他的长女,养在宫里,凌知鸢便是在这种情况下被送回来的。

    “太后,太子殿下身边的侍卫守剑送来了一封信,是给凌小姐的。”福全公公手里托着信小碎步走了进来。

    正殿上方太后正在和凌知鸢对弈,头也不抬说道:“拿上来。”

    凌知鸢深深吸了一口气,今日怎么派了守剑这个大木头来呀,宫中男女私相授受是为不妥,竟还被福全公公抓了个正着。

    她偷瞄一眼太后,见她神色如常,又放下心来,转头看了眼那信封,上面写的“知鸢亲启”。一时不知道拆还是不拆,拿着信不知如何是好。

    “鸢丫头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小心思。”太后看着发呆的女子笑道。

    “太后,我……太子他……”她急忙想要解释,却不知从何说起。

    她想说那个温柔的男子总是对她笑,总是给她带各种新奇玩意,总是在这个陌生的环境给她带来安心的感觉,可是她张嘴又觉得不够矜持。

    “你心仪太子?”太后在棋盘上又落下一子。

    “太子他,待我极好,我和他有说不完的话,我也期待见到他,我……我不知道这算什么。”凌知鸢紧张地捏着手里的信封,小心措着辞。

    太后又问她:“那二皇子呢,你们三个人时常一起玩笑,你对他是什么感觉?”

    “二皇子,他比我还小一岁呢,我只当他为弟弟。而且他以前老捉弄我,我有点怕他。”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

    太后敲了敲她的脑袋:“你的父亲不日便要班师回朝,你也已经十八岁,是时候该定下来了。”

    凌知鸢一脸疑惑:“定下来什么?”

    “当然是你的婚事呀。”

    “哎呀我还不想嫁呢,我还想多陪太后几年。”说着上去抱着太后的手撒娇,凌知鸢知道怎么讨老人家欢心,这是她一贯的伎俩。

    太后低头抚摸着她的头发,眼里是无尽的宠爱,“那就嫁到宫里来,日日都陪着哀家。”

    脸腾得一下就红了起来,“太后快别笑话我了。”

    “哈哈哈,去吧,福全你来陪哀家下棋。”太后笑着挥了挥手。

    凌知鸢起身告退,回到房里拆开信封,上面写着:月上柳梢灯如昼,佳节上巳盼卿游。

    她小心地将信件折好,放在匣子里,这两年,不知不觉已经快攒满一匣子了。

    章顺二十一年春,羽国上巳夜。

    北境敌军退去,骠骑大将军凌万顷也在回程途中,四海升平,百姓都争相出门借着这个节日来庆祝天下太平,皇帝也特许宫里的皇子和娘娘们可以出宫同游。

    京都果然如传闻中那般热闹,河边有才子佳人在临水宴饮,觥筹交错。

    河上的画舫满载鲜花,微风撩起窗棂上的风铃,直撩得人心也醉了。船头的美丽女子抱着琵琶悠悠弹唱,嘈嘈切切诉说着花前月下,引得岸边的男女争相抛去手里的红绡。

    桥头下的少男少女在舀水濯洗双手,又折下岸边垂柳沾染清水点在对方身上,寓意着祓禊去灾。

    凌知鸢一下车就蹦跳着跑上前去看,翠衣跟在身后不停地给她整理衣裙。

    凌知鸢今日穿了一身桃夭粉色抹胸曳地长裙,外搭一件鱼肚白罗纱披风,腰间配有玉环,走起路来叮铃作响。发髻高高盘在头顶,只用了简单的珠花装饰,却衬得她整个人亭亭玉立,温柔又清冷。

    以前在军营长期都穿战甲,这宫廷女子的纱裙绣花,倒让她爱不释手。

    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上挤满了人,有兜售字画的,有斗耍杂技的。她们挤过去,只见上方一个人横握一根长杆,从高悬的绳索上走过去,后面的人上来又顶着盘子转圈圈,下方那人嘴里喷出丈多远的火焰,博得周围一片喝彩。

    太子赵景琮紧紧跟在身后,热烈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前面的女子。

    他今日像是和凌知鸢商量好了一样,内里穿了身白色交领中衣,外搭一件夕岚粉色圆领纱袍,头发以白玉冠高高束起,在这热闹的集市中,如芝兰玉树般遗世独立。

    旁边的二皇子赵景瑜身着一身修身暗纹玄色锦袍,长发整齐地束起,只插了一根金簪固定。一张脸愈发冷艳,引得路过的少女频频回头。

    更是有胆大的,直接将绣工精巧的香草香囊塞到他手里就跑开了。他却不管,统统丢给兄长,赵景琮头也没回,只一一替他拢在手上。

    凌知鸢看着不停有人给赵景瑜送香囊,酸溜溜地悄声跟翠衣说:“这二皇子也不知谁欠他的,过个节日还冷着脸,我要是那些小姑娘,我都怕死了。”

    “咳咳”突然身后传来两声咳嗽,凌知鸢回头,看见赵景瑜正黑脸瞧着她,赵景琮却在一旁看好戏。说人坏话被听见,吓得她扭头就要跑,却被赵景瑜一把揪住衣领。

    “我就这么可怕,看见我就要跑?”

    对上他冷漠的神色,凌知鸢都快哭了:“你自己照照镜子,看看你这个样子可不可怕嘛。”

    赵景琮赶忙说:“好了阿瑜,你不要再吓知鸢了。”

    看到她一瞬间红了的眼眶,赵景瑜一下就松开了她,又从怀里掏出手帕想要给她。

    “二殿下都快成年了,怎么还老是欺负我家小姐。”翠衣在后面都看不过去了,自家小姐好歹是骠骑大将军的女儿,却日日被比她还小两岁的二皇子吓得跟个鹌鹑似的。

    凌知鸢赶紧捂住她的嘴,“小丫头胡乱说的,做不得数,二皇子大人大量,还望不要与她计较。”

    “无妨,你们玩去吧。”赵景琮冲凌知鸢使了个眼色,两人一溜烟跑了。

    “皇兄,为何她这么怕我?我分明不是想吓她。”赵景瑜望着跑远的身影,默默收回了没有递出去的手帕。

    “你呀你,你整天冷着个脸,这京都女子谁不怕你。知鸢刚入宫那会,那么乖巧的人,你往人家房里丢虫子,她能不怕你嘛。”

    “可是我……”想想又觉得无奈,他分明是想逗她开心,可是自己当时的行为,现在想来确实也觉得很没道理。

    “绢花,卖绢花咯。公子买支绢花吧,送给心爱的女子。”旁边卖首饰的大娘在热情叫卖着。

    凌知鸢走过去好奇看着,挨个拿起又放下,都好看都好想拥有,果然女孩子的爱好都这么简单。

    赵景琮拿起一支浅紫色的牡丹绢花,插在她发髻上,“这颜色跟你今日的衣裳倒是相配。”

    她抬头明媚地笑着,姣好的面容像是春日里盛开的花朵。又看到远处有卖糖画的,赶紧拉着太子往那边跑去。

    “阿瑜,记得给钱……”被拉走前,还不忘提醒弟弟给钱。

    你们去玩不带我,还让我给钱,赵景瑜黑着脸从兜里掏出银子递给大娘,不情愿都写在脸上了。

    因着他们是微服出宫游玩,并没有带随从,他真想叫远处的暗卫出来给钱。

    眼神落在摊位上一支白玉珠花上,他瞧见她看了好几眼,却最终是没有拿起。

    他从兜里又掏出银子来,买下了这支珠花,他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只是想要买下来送给她。

    卖糖画的是个胡子发白的老人,他有一个转盘,转到什么就画什么,你指定说要画哪一个,他跟你吹胡子瞪眼。

    “阿琮你来转你来转。”凌知鸢抓着旁边人的胳膊,满怀期待地想要让他转一个蝴蝶出来。

    赵景琮略一沉吟,手指稍微用力拨动指针,过了一会,竟真的停在了蝴蝶上。

    “阿琮你真厉害!”凌知鸢兴奋地跳起来抱住他的肩膀,怕她掉下来,他左手从后面扶住她的腰,转头笑看着她。

    翠衣在后面直捂着眼睛表示自家小姐太不矜持了,被太后知道可得一顿罚。

    “二殿下。”

    赵景瑜正摩挲着手里的珠花,听到有人说话,赶紧垂手藏在袖子里。

    来人是丞相府的苏锦书,自小就谨守繁文缛节,最是无趣,赵景瑜面上闪过一丝不悦。“苏小姐,有何贵干?”

    苏锦书转头望着远处说道:“只是感叹,如此热闹的场景,这世间竟也有如我这般落寞的人罢了。”

    她来了许久,刚刚珠花摊位前的一幕都尽收眼底,聪慧如她,怎会猜不出其中的深意。她很小的时候就见过二皇子了,他生得极好看,京都多少闺中女子皆爱慕他,她也不例外。

    这些年,苏锦书一直努力地修习琴棋书画,想要得到他的青睐。纵使她已经成为名满京都的天之娇女,在喜欢的人面前依旧还是会自卑。

    每当看到赵景瑜和太子并肩而行,她也只敢紧张地同太子打招呼,那谨慎的样子,落在旁人眼里,成了小女儿家的扭捏。

    京都盛传她爱慕太子,她虽然恼怒,也不敢反驳,她害怕让人知道其实她喜欢的是二皇子。她的家族,自小也是按照培养皇后的标准教育她的,因此,她不敢。只是今夜,事情仿佛出现了转机,她分明看到了太子和凌知鸢眼里互相藏着的情谊。

    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远处糖画摊位前,烟火璀璨间,嫣然笑着的女子,身边笑吟吟满眼尽是宠溺的男子,在这纷繁的热闹中旁若无人地深情对望,宛如一对璧人。

    赵景瑜的脸上未有一丝神色变化,藏在大袖中的手骨节泛白,握紧了手中的珠花。他环视一周,世界仿佛失去了声音,唯一懂他的苏锦书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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