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榴月回到了现实世界，回到了卫生间里。
门外传来女员工一边补妆一边讨论中午吃什么的话语，伍榴月听了好久之后才有了实感，她长长叹了口气，头抬起来，一手抹了把眼尾的泪。
手机安静放在置物盘上，剪刀呢，她手里的剪刀怎么不见了？伍榴月回头看垃圾桶，那儿也没有。
她抓起手机，发现手机页面是梦女之愿这款游戏的开始界面，而陈郁南那墨黑阴沉的身影在萧淮跟绍星羽两人的后面充当背景板。
就在这个时候，她收到了一条微信，点开一看，运营人员柯画给她发的消息接二连三的蹦出来。
“榴月姐你在哪儿呢？怎么没在工位上？”
“榴月姐，我们一块吃饭去呗，你想吃什么？今天我来请客。”
“有个特别大的好消息我要跟你说，一会儿吃饭的时候再说啊。”
“不行我忍不住了，我现在就说，我提出的策划案被采纳了！陈郁南会成为主角！”
看见这些信息，伍榴月心里没什么多大的感觉，她回复柯画之后起身推门走出来，把手机装到西装口袋里去洗手。
镜子里是她有些凄哀的脸，她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很久，久到眼神失去焦点，在一片模糊之中，陈郁南那黑色身影又冒出来。
只是个游戏里的人物，怎么会这样的难过，好像心被刮了几刀似的，她出了卫生间，冷气袭来，手插在口袋里一下一下捏着手机的边角，心想，是她自己非要从游戏里出来的，是她舍弃不了现代生活，她不应该难过了。
与柯画约在公司楼下那家生意不错的烤肉店，其实她们也一起吃过好多次了，但伍榴月心里不得劲，所以没什么胃口，还是打算就吃那家，伍榴月站在门口等了会儿，天空忽然阴沉，细密雨滴落下，伍榴月后退一步，站在廊下继续等。
她看着十字路口，车灯相互辉映，有些不现实的感觉，看起来像一种游戏世界里的建模，朋克味道。
她心里忽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如果梦女之愿是游戏世界，那么她所处的这个世界，会不会也是一个游戏世界，只不过两个世界的设定不同。
“榴月姐，不好意思啊。”柯画撑着伞跑上了台阶。
伍榴月浅浅一笑，却有些苦相，她说：“没事，进去吧。”
“刚才在等电梯的时候，好巧不巧碰到我们老大了。”柯画在伍榴月对面坐下后，一边脱夹克外套一边说：“所以就聊了几句，耽误了几分钟，榴月姐，你没淋到雨吧？本来你这段时间就挺抑郁的，要是感冒了我可真就成了罪人了。”
伍榴月摇摇头，说：“没有。”她看着这些餐盘跟菜单上的烤肉套餐，心想，如果陈郁南能来到她这个世界就好了。
“对了，你到底有没有帮我们测试梦女之愿啊？”
柯画要帮伍榴月倒大麦茶，伍榴月冲她递去杯子，眉间一皱，问：“测试？”
“就是先感受感受压。”柯画俯身在桌上，冲着伍榴月低声说：“别人还都没有这个资格呢，你觉得陈郁南这个角色怎么样？可不可以成为主角？”
伍榴月嘴硬说：“还行吧。”
“嗯嗯。”柯画点点头，笑说：“既然你说还行，那就是需要改咯。”
伍榴月一怔：“倒是也不用。”
“可已经要改咯。”柯画挠挠脑袋，回头看了眼在别桌点单的服务生说：“我看这几天我又得加班了，陈郁南的一些设定都要根据老大后来提出的意见修改。”
伍榴月扫了桌脚的码，把手机递给柯画点单，顺便问了句：“那他还是陈郁南吗？”
“那就是另外一个陈郁南咯。”柯画伸着手指在屏幕上滑来滑去，语气兴奋，“或者说，是一个全新的陈郁南！”
伍榴月鬼使神差的说：“那原本那个陈郁南呢，你们就放弃他了，不要他了，他又会怎么样呢？”
“榴月姐你就实话实说吧，你是不是玩过了？”柯画头也不抬的说：“你肯定也是选择了萧淮，放弃了陈郁南吧？”
伍榴月哑口无言，默了片刻后她对柯画说：“帮我点米酒跟啤酒。”
“怎么还要喝啤酒？”柯画笑了笑，“那还是点上次那个套餐？”
“嗯，好。”伍榴月点点头。
吃完烤肉后，柯画挽着伍榴月回公司，一进电梯就停电了，电梯里除了她们之外还有一个男员工，不面熟，应该是别家公司的。
柯画问：“怎么回事啊？我早上来的时候，好像也停了一次。”
“最近有检修。”那位男员工站在电梯的角落里，语气沉稳，“马上就会好了。”
“那我可数数了啊。”柯画一副开玩笑的样子，“一，二，三。”
短暂的黑暗时光竟真的随着柯画的数数结束了，灯光亮起，眼前由模糊的昏黄变得明亮，电梯继续上升，让本来就在神游的伍榴月觉得有点梦幻感。
出电梯时，柯画回头冲还要继续上楼的男员工说：“怎么样？是不是都多亏了我？”
又回过头来对伍榴月说：“榴月姐，说不定我在以前就是个巫师呢，说什么就来什么。”
伍榴月点点头。
“你想什么呢？”柯画笑着提醒她，“你的部门都走过了，怎么，你是要跟着我去运营部看我更改游戏设定啊？”
“不如就去看看吧。”伍榴月说。
柯画觉得不可思议：“你是反转了？我竟然听到你说这种话。”
伍榴月解释说：“只是中午我没有心情午睡。”
“行呗，那来吧。”
踏入运营部，柯画带她轻手轻脚走到一间无人的办公室里，里面的投屏上，是梦女之愿的开始界面，她望着陈郁南那漆黑的影子出了一会儿神。
坐到桌边操作电脑的柯画说：“你随便坐呗。”
“好。”伍榴月来到柯画身边坐下，觉得看她的电脑屏幕不太好，就拿出手机来滑了滑。
“榴月姐，你那个前男友还有在纠缠你吗？”柯画忽然问。
伍榴月抬眼，看见柯画在删除一些关于陈郁南的设定词，伍榴月说：“不管他怎么纠缠我，我们都不可能了。”
“这都过去小半月了吧？”柯画叹口气，“真是造孽啊，还是游戏里的男人好。”
“如果你们要把陈郁南变做男一的话，他的设定里会多些什么东西呢？”伍榴月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说什么，有些躁动的拂了把耳边的碎发。
“老大的意思是，起码要让女玩家见了就爱吧？所以他的性格，可能会稍微偏向点萧淮的性格，就是有点臭屁，然后关键时刻呆在你身边那种。”柯画停下敲键盘的手，很感兴趣的看向伍榴月问：“你要是有什么想法的话，也可以提。”
“没有，我不懂这个，只是问问，专业的事情还得靠你们。”伍榴月冲她浅笑。
“看你很劳累的样子。”柯画脸色转为忧愁，俯身抱住伍榴月说：“回去好好午休吧，下午的班再摸会儿鱼，晚上回去再好好睡一觉。”
“好。”伍榴月弯了弯唇。
六点刚过，人事部主管就风风火火的提包走了出去，同事丽丽扭头准备对伍榴月说话时神情一惊，问：“你来大姨妈了脸色这么差？”
伍榴月捂着脸说：“可能要补妆了。”
“咱们也走吧，看天又要下雨了，我可没带伞。”丽丽把椅子推了推，经过伍榴月身后拍拍她肩膀，“早点回早点休息，身体最重要，我先走了啊。”
“拜拜。”伍榴月看向她背影，她竖起手摇了摇。
等伍榴月慢吞吞收拾好桌面，下楼出来那刻，灰蒙蒙的天空正在飘雨，天上的云朵好像越来越黑了，她也没带伞，冒着雨来到街边，对面却成了红灯，她用包挡着脸，今天就不坐地铁，打个车回去吧。
猛然间，周围的一切变得暗黑，天空像个盖子，盖住了一切光明，好像是又停电了，伍榴月一手在口袋里掏手机的时候，余光瞟见对面有个漆黑身影，特别像陈郁南。
她停了动作，仔细的定睛看去，那儿什么都没有，天哪，她是出现幻觉了么？
微信有一条柯画发来的咆哮消息：“我真服了这狗币电了，我还没保存呢啊啊啊啊啊！”
伍榴月单手打字回复：“不如你再从一数到三？”
“一。”伍榴月帮她输入。
“二。”
输完“三”的时候，周围陡然亮了，于是沉闷的世界变成一种鲜活的沉闷，鸣笛声，雨声，雨刮器的声音，行人为了避雨跑步的声音，吵闹声全都浮出了水面。
伍榴月抬眼看红灯，还是红灯，眨眼过后，红灯边又出现那个漆黑背影，真的特别像陈郁南，可能因为那背影穿着黑色古装吧。
不管是不是陈郁南，她也想去看清楚，终于绿灯了，她的脚步有些匆忙，越接近那个背影心跳越快，连着耳膜一起鼓动，她又看见对街有一群COSPLAY的女孩们。
脚步慢了些，她慢慢沉着气，就快接近这背影时，穿古装的男人好像感觉到自己堵了路，扭身往右边去。
伍榴月要往左边，那边比较好打车，感觉睫毛膏都被雨水冲掉了，伍榴月眯起一只眼擦了擦眼尾，顿时有点想哭。
要打车的人也特别多，伍榴月再次看向那背影，背影停在一棵大树下不走了，黑发披在脑后，行走的姿势也板正，根本不给伍榴月看到一点侧脸的机会。
正要收回目光时，她看见那背影闪过一道银光，她再次看去，看见古装男人手里握着一把剪刀，她忽然肯定那剪刀是她的！一股气升到喉咙眼，差点喊叫出声，她再次朝背影奔去。
而陈郁南也微微回了头。
“陈郁南？”伍榴月狠狠眨了一下眼睛。
“陈郁南？”伍榴月又皱眉。
眼看伍榴月快跑到他身前，他淡着脸也淡了眸光，额发与眉眼像被雾气浇灌过，淋漓尽致的美感。
肯定是陈郁南，伍榴月伸手要来抱他，他朝伍榴月伸出剪刀。
“你。”伍榴月疑惑看他。
“原来你想回来的世界是这样的，怪不得。”陈郁南藏住悲伤的眼神扫过她全身上下。
“你怎么来了？”伍榴月想捏捏他想触碰他，想知道这究竟是不是真的，但陈郁南后退半步，再次把剪刀递给伍榴月，一副像是在生闷气的样子。
伍榴月只好收下剪刀塞到包里，然后看着陈郁南想说话却又不知道怎么说。
“还你了那我走了。”陈郁南盯着她，眉头一压一压的，压着自己波涛阵阵的情绪。
“你来就是为了还剪刀的？”伍榴月使劲揪住陈郁南的衣袖，一些水滴顺着她的指节流下来，她眼皮子一颤，继续问：“你怎么来的？是用夜明珠么？”
“放手。”陈郁南侧目，低声说。
“你现在还回去做什么？”伍榴月伤心的说，“你的设定都被更改了，会有一个全新的人代替你。”
“什么意思。”陈郁南语气轻了一些。
“算了，反正你也——”
“算了。”陈郁南甩开她的手，“你都放弃我了，我也该走了。”
伍榴月站在原地闷着脸不出声，确实，是她太自私，不愿意留在陈郁南的世界，还希望陈郁南能来到她的世界陪她。
“那你走吧。”伍榴月几乎快要转过身去了。
陈郁南扯住她的西装外套，她回头，看见陈郁南眼底好像憋着泪光，耳朵鼻尖都被憋红了。
她做势要脱外套，问：“你冷？”
陈郁南气得“呵”了声，他眉尾一抖，泪光随着掉落了，他很快松开了扯着伍榴月外套的手。
伍榴月捉住他的手，没有看他的眼睛，但能感觉到他现在正盯着自己，伍榴月说：“不如跟我回去吧，我打车，这样你可能习惯些，等回家了，我可以煲汤给你喝，虽然我不怎么会做饭，但是可以买现有的食材，很方便，但是——”
伍榴月的声音颤抖了，眼眶的泪水随着她的眨眼次数增加，憋回去了一些，她吸了一下鼻子，一边慢慢把陈郁南的手拉到自己这边，想把陈郁南的手装到自己口袋里，一边继续说：“如果这是梦怎么办？”
“什么梦。”
她的余光看见陈郁南往她这边移了一步。
她便十分坚定的说：“是梦也带你回去。”
陈郁南唇角微动，没吭声，任由她拉着，任由她把自己塞进了一辆小车子里。
两人在狭小的空间里，伍榴月抱住他，他有点受宠若惊，在衣角上擦过手后，放到伍榴月背后拍拍拍，拍了三下。
这是一个陌生的世界，是伍榴月长大生活的世界，他慢慢理解伍榴月那时在他身边的各种行为。
伍榴月吸了吸他脖间的空气，接着感觉到他的手下滑，来到了后腰。
先是吻住了她的耳垂，然后是脸颊，抵过她的头，吻了吻她的下巴，最后来到嘴唇。
……
红灯，出租车司机无意识瞟了眼后视镜，看见两位乘客正吻得难舍难分。
“喂——”司机躁红脸，“不是，你们这马上就到家了。”
镜子里映出男乘客清新俊逸的脸，司机又一个不小心瞥见女乘客咬了口男乘客的锁骨处。
司机挑眉又喊：“不是！我这车里可有监控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