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小公主清晨醒来,屋内已没了柳青亦的身影,床脚独留一枝新鲜的柳条。

    她伸手摸去,那柳条一个机灵竟站起身来,凭空写出几句话语。

    “已离宫,急事可折叶传信。”随即整枝柳条便又乖顺的落到了小公主膝头。

    院里的柳枝果然失了神识,无论怎么拍打都不会再给出回应,柳青亦应当确乎是避出了宫。

    这个春天注定多事,太子被禁于东宫五日,世人未知缘由,第六天皇城驻军突然换防,将宫中里里外外围了个严实。

    听着外面情形不同以往,小公主打发了宫女去看个究竟,刚冒头就被赶了回来。

    各宫都有人戍卫把守,这帮人态度虽严肃,行事也还算规矩,只要都老实待在各自宫中,便不会特意为难。

    冷宫地处偏僻,可依然能听得到前殿传来哭喊厮杀,似乎有兵刃撞击的声音。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若是着意去闻,丁香花的味道里似乎还掺杂着血腥气。

    她隐约猜到事出何因,虽不至慌乱,但也不免替某些人悬了心。

    这乱子大概持续了一日,第二日凌晨,先前的嘈杂才陆续归于平静,也渐渐有消息通达六宫。

    陛下亲封的容华夫人被大国师亲口判定乃是妖物,都说她接近天子,意图惑主,动摇南梁皇室根基,务必诛之。

    现如今,那祸国妖姬被囚于北苑,只待行刑。陛下受了惊吓,相关事宜由太子主理。

    一切似乎已成定局,小公主想到那日所见的云霞般的女子,过了今夜就要背负这万世骂名凄惨死去,不由替她惋惜。

    行刑现场大国师亲临,太子殿下督办。

    夜半子时,内殿方向亮起冲天火光,那幻化成人形的容华夫人被囚于铁笼之中,由数名宫人推近火前,她形容虽是狼狈,容光却依旧迫人。

    离得近的侍卫宫女听说她是妖物,都不敢拿正眼去瞧。

    火色逐渐蔓延过她的衣裙,她却没有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而是闭上眼睛,像是在轻轻哼唱着什么。

    晚风断断续续送出她的声音,“黄鸟黄鸟,无集于榖(ɡǔ),无啄我粟。此邦之人,不我肯穀。言旋言归,复我邦族。”

    小公主遥遥看着那火光,知道太子哥哥和梅香姐姐的计划算是成了。可不知为何,她的心中只觉得悲凉。

    变故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清朗夜色转眼便被黄沙遮蔽,前一秒还温柔的晚风裹挟着湿冷,当即便扑灭了火光。

    小公主惊坐而起,就看到远处天边,两道不同颜色的旋风相互别着劲,红色的那道稳稳占着上风,而黑色那道转眼便被压制下来。

    她不知为什么,心中惊惧不定,像是还有什么计划外的事情要发生。

    就在那道黑色旋风即将溃散之时,不知场中又出了什么变故,先前的法力神通又突然被撤的干净。火光再次燃起,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而这一次,再也没有女子的歌声传来。

    小公主的面色不由变得雪白,因为就在火光再次亮起的一瞬间,她发现那枝柳青亦留在此处几日未曾衰败的柳条,眨眼便枯萎下去,像是被耗尽了生机。

    她的担忧尚来不及证实,院中就呼啦啦来了许多的人,一队队火把亮起,照得这方院落前所未有的热闹。

    被簇拥在中间的是一名年不过二十的少年人和一名老者。那少年裹着厚实的披风,被夜风吹得微微咳嗽,而那老者却精神矍铄,一双眼睛格外有神,隔着满院的人,小公主便有一种被狠狠盯上的颤栗感。

    院子里的宫人连滚带爬的跑去迎接,谁也不傻,自然知道该逢迎什么样的主子。

    小公主这才在宫人的催促下上前见礼,“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好脾气的冲她笑笑,“长久不见,五妹妹已经长得这么大了。”

    他扭过头去,对跟随在身后的梅香吩咐道:“去向父王和母后报个信儿,就说妖女已然伏诛,待大国师四处清查,确定没有同伙我再去复命。”

    梅香点头称是,在抬头的瞬间隐秘的冲小公主使了个眼色,随即躬身退去。

    “五妹妹莫怕,这位便是咱们南梁的大国师,今夜除妖,大国师居功至伟。如今妖邪已除,大国师随孤四处查验一番。”

    小公主对外一向是柔弱且命不久矣的做派,闻言恭顺应道“是”。

    她心里隐约猜到柳青亦出了事,可又不方便在大国师面前表露分毫,只好时时留意着他在院子里的动向。

    太子身体似是欠佳,他在廊下站了三刻,便叫人搬来长椅,一副准备坐下慢等的姿态,不时有各宫宫人过来禀告些什么。

    小公主索性悄悄退出人群,只当自己好奇,凑到了大国师的身旁。

    那时大国师正透过窗棱,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目光若有似无的扫过院子里的柳树。

    “国师可有发现什么不妥吗?”

    大国师扭过头来,见小公主怯生生的站在面前,便和善的笑笑,温言道:“并无不妥,殿下不必担心。”

    他随手关上窗户,又皱了皱眉头,回过头仔细端详了一番小公主的面相,忍不住叹了口气。

    小公主敏锐的从这一看一叹中嗅出了那么点不尽如人意的意味。

    随即小心翼翼的问道:“那,是我有什么不妥?”

    大国师沉吟片刻,“殿下的命格,贵不可言。”

    他少时受皇室大恩,现如今眼睁睁看南梁皇室大厦将倾,气运不再,皇室子弟又多短命大凶之兆,实在痛心。

    今夜他受邀而至,明知那女子出身清白,并非妖邪鬼魅,却要于众人面前颠倒黑白,致人死地,只为替南梁皇室搏一线生机,也替太子殿下搏一丝可能。

    如此行径,自然有违天和,他日必遭天谴,可他也顾不得了。

    巧的是今夜确有两个妖物,舍命来救那容华夫人,想来早有勾结,倒也不算全然诬陷了她。

    那一缕妖气虽微弱,可他修行多年,自认也算法力高深,循迹而来,便找到了五公主处,应是不会认错。

    他留神感应,妖气似有若无,倒像是从内室传来。

    大国师调转脚步,正待细查,就看到小公主又跟了过来。

    “之前也有人批过我的命,说是命格极贵,可我年幼失母,居所幽僻,常年不见外客,又即将和亲。能否请教大国师,不知‘贵’从何来?”

    这话中颇含怨怼,倒是叫他不好回答了,“命运奇诡,天机却不可泄露。”

    小公主颔首,“自然如此,那人也是这样说的。”

    她撤开脚步,眼看大国师探查室内诸般物件,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大国师拨弄着瓷瓶里的几幅卷轴,随口问道:“殿下长居此处,可发现什么不同寻常的人或可疑的事了吗?”

    随即便看到小公主盯着他的手,目光逐渐紧张混乱,心下一凛,不待回答,便一把抽出手下的画。

    “哎别!”

    卷轴摊开,画的是宫内女官内侍等各色人物,无一例外,头大脚轻脖子粗,笔触之粗犷,用色之大胆,令人发指,活像是百鬼夜行图。

    小公主一脸歉意,“闲时涂鸦,让大国师见笑了。”

    大国师尴尬片刻,确实未曾再发现什么蛛丝马迹,想来那妖物身受重伤,已然逃出宫外,必不敢再出现在自己面前,便告辞去向太子复命。

    小公主待他走远,越过放置画轴的瓷瓶,从桌角的缝隙中捡出一根青翠欲滴的柳枝,安抚似的抚摸了几下。

    院子里太子殿下的侍卫已重新列队,太子殿下像是哄孩子般揉了揉小公主的脑袋。

    “这几日想必是吓到了,过两日三哥带你去顾山散散心。我看你宫中太过简陋,缺的东西明天让人送过来,以后有什么事都可以跟三哥说。”

    几日的骚乱终于在轰轰烈烈中闭了幕。

    据说容华夫人被烧死后,原地留下了一具狐狸的尸身。陛下听闻此讯,一气之下病倒了,自此再没出过寝宫,大小事务均由太子代理,皇后教导。

    小公主的日子难得的舒坦起来,太子殿下倒像是对她这个妹妹上了心,听闻她身体不好,流水样的补品吃食送进院子里,倒叫她装病装的十分艰难。

    唯独悬心的还是柳先生,自那夜过后,别管是窗外的柳树还是屋里的柳枝,都再没给出过她半点回应。

    她每日都试着叫上几次,“我还没谢过他的生辰礼”,小公主心想,“怎么能这么不明不白就没了消息。”

    这日她第五十多次透过窗户瞟着外面那棵柳树,终于看出了一点不一样的地方。

    树上停了一只烧焦毛的燕子,见她看向自己,像个炮仗似的,一股脑冲进她的寝殿里。

    落地的瞬间,那只灰头土脸的燕子摇身一变,成了一个灰头土脸的人。

    “小妹妹,看在哥哥请你吃过饭,带你逛过街的份上,有个忙你一定要帮,不帮的话,青亦他可能就回不来了!”

    小公主从大变活人的惊异中快速回笼了神志,“燕回哥哥?先生他到底出了什么事?我能帮什么忙?”

    “这个事其实全都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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