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小公主善解人意的病了,又顺理成章的得了先天不足的判语,安了不知多少人的心思。

    因着养病的缘故,每日的规矩女红自是免了,她懒洋洋躺在榻上,在一屋子似是而非的药气里,难得的养尊处优起来。

    消失一段时间的燕回又冒了出来,不知为何,这一次显得闷闷不乐。

    柳青亦打听不出缘由,只能陪着这人,看他同往常一般叫得十几坛好酒,喝得不知今夕何夕。

    “我想好了,年末就离开此地,随你四处周游。”

    燕回抬起略显迷离的双眼,“啊?你不是最爱清净的吗?怎么也想同我去游戏人间了?”

    柳青亦无奈,“不是游戏人间,只是换个地方修行。”

    燕回挠挠头皮,“那什么,怪不好意思的,我暂时走不了了。”

    “怎么说?”

    “早些年在北方渡劫的时候被人救了,欠下因果,谁知道今年去报恩的时候却找不到人,真是憋屈透了。我一路查证,她应当是来了这南地国都,我得先把这事儿了结才行。”

    这不是什么大事,柳青亦也只是顺嘴一提,缘聚缘散都是常理,往后燕回留下报自己的因果,柳青亦自去四海漂游,只是不知再见又是何期。

    说起因果,柳青亦便又想起了自己和小公主之间那点微弱的联系。

    妖生长长久久,无论何时再见,燕回依然是燕回,他也依旧是他。

    但是那个初看无辜,细审狡诈的小公主若干年后怕是就要远嫁异国,不复相见了。但是想想她命格大凶,能不能活到远嫁还未可知。

    和亲的事情几经周折终究尘埃落定,小公主坦然的很,毕竟这不是她能够主宰的命运。

    南北两朝边打边谈,各方博弈拉扯,战场上兵戈相见,朝堂上却又都摆出一副占据天和大义的姿态,活像对方才是挑起一切的罪魁祸首。

    这一场战乱绵绵延延,竟像是短期无法了结的样子。

    不知不觉就到了四月,清风暖阳,柳叶依依,前几日酝酿的那场雨在昨日冲刷个干净,竟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小公主乍一起床,就看到早春的花开出一片金黄,春雨过后,微风送暖,风里带着三分香气,心情不免大好。

    因着要和亲,宫中像是终于记起小公主的生辰八字,用过早膳后,各宫贵人的生辰礼陆陆续续送了过来。

    东西自然都是好东西,碧玉琉璃、陶瓷杯盏、珍珠翡翠、书画古玩。小公主一路看去,都太过扎眼,竟是没有一样可心的。

    再不可心,她人小势微,少不得也要挨个谢恩。

    陛下的寝殿外宫人环绕,门却关的严实,小公主规规矩矩跪在门前等待传召,就听得屋里传来银铃般的笑语。

    那女子音色曼妙,语调中带着北地人的飒爽洒脱,连娇嗔都有几分理所应当的意思。

    小公主充耳不闻,像是对面前的地砖起了兴致,看得再专心不过。

    当然,为了坐实身娇体弱,命不久矣的批语,饶不了三不五时咳嗽几声,也算尽了病秧子的本分。

    门口的郭公公年纪大了,看了小公主细细弱弱的样子,生怕她交代到这初春的微风下,也多少有点不忍心。

    忍不住提点道:“这屋里是北地进献的美人,陛下才封不久的容华夫人,正是得宠,殿下稍等,老奴再问一句。”

    小公主扭头将未完的几声咳嗽补齐,又细喘片刻,才轻声细语说道:“有劳公公了 。”

    这一次屋里总算有了回音,陛下贵人事忙,像这种公主的生辰礼,都是按照定例赏下去的,自然也不知道赏过什么。

    难为五公主病秧秧的还知道过来谢恩,让她在门外磕个头也算全了孝心。

    “臣妾不知,今日竟是五公主的生辰吗?既是知道了,少不得要凑个热闹,送一份见面礼了。”

    宫门打开的那一刻,仿若飘出了一段霞光,容华夫人倚门而立,笑颜更是灿过早春的任何一支花来。

    小公主被这逼人的颜色晃了晃神,这才慌忙见礼。

    “公主不必客气,我初来南地,也没什么拿的出手的,不如就送公主五百金好了,公主可千万别嫌弃。”

    自是不可能嫌弃的,可巧竟在这里收了称心的生辰礼。

    她年龄虽小,思虑却深。

    南北国战,嫁她一个公主自然无用,何况她也根本没打算任人摆布,心中早有安排。

    可别管怎么安排,有人有钱再谈其他,那些扎眼的器皿首饰,自然不如金银来的实在。

    这个容华夫人倒是个妙人……

    一圈谢恩下来,再没碰到更有趣的事情,小公主连装病都装的极其敷衍,总算混过了这一步。

    回到寝殿,眼瞅着四下无人,她悄悄抽出衣袖中的字条来,凑近细看。

    “北地进献美人二十,陛下封其一为容华夫人,其容颜绝世,传言有媚人之术,殿下所求降妖符,可否与此有关?”

    小公主回忆了一番那夺目的颜色,自言自语道:“难道宫中还有其他的妖?”

    “据我所知,应当是没有的。”

    柳青亦不知何时进到了屋里,又不知何时坐在了窗棱上,想来小公主之前所作所为他看得一清二楚。

    “你倒是有些手段,困于此处这么久,竟然有人肯为你办事,连我都未曾察觉。”

    “不过是几个落难相交的朋友,先生往来于宫廷内外,天下之大无不可去处,自然不会把这些小动作放在眼里。”

    “先生说宫中没有其他的妖,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别看史书爱说什么妖妃惑主。人间帝王自有庇护,我们修行不易,何必招惹。”

    小公主笑得一派天真可爱,“先生品性贵重,自然是这么想的,但这世上难保没有那邪魔歪道,想走些奇险的路子呢。”

    柳青亦嗤笑一声,“那容华夫人确实是人,不过生的显眼些罢了。”

    眼看小公主松了口气,柳青亦凑近说道:“你竟不知,有时人却比妖可怖的多吗?”

    小公主后退半步,“受教了,先生几日不见,对宫中之事倒是了解。”

    “也算不上,比如我就不知,今日这许多人送你东西是为何?”

    “让先生见笑了,今日是我的十二岁生辰。”

    原来转眼间小公主就已经十二岁了吗?

    柳青亦自诩是一只懂礼的妖,既然知道了,总要有所表示才好。

    “你可有什么愿望,或是想要的物件?”

    小公主讶然的睁大了眼,“先生这是要送我礼物?”

    这难道不是一目了然的吗?

    “比邻而居,一份生辰礼我还是送得起,你若不说,便当我从未问过。”

    “哎,可别!”小公主眼睛亮晶晶的,“先生既然带我转过这皇宫,不知今日是否有闲暇带我走走这皇城?”

    柳青亦轻笑一声,挥手间,一个同小公主分毫不差的等身人偶再次出现在二人面前。

    “怎么,这回不怕我居心叵测,妖术惑人了?”

    “先生说的哪里话?我可从来不是这样想先生的……”

    话音未落,眼前蒙过一层白雾,耳边流过呼呼风声,接着是人声嘈杂,孩童嬉闹。

    再睁开眼,便是在街角的一处窄巷中。

    “这是……”

    “此处南行不久便是陵阳门,很多入城的人爱在这里吃饭歇脚,所以此处吃食别有风味,值得一试。”

    小公主前行几步,又被一股看不见的力拉扯回来,“离宫在外,公主不妨收收心思手段,我们约法三章可好。”

    小公主扯起嘴角,“自然。”

    “一是身份,公主大可扮做世家贵女,我就扮做公主的老师。二是公主不得离我超出二十步远,不然我法力低微,怕是会寻不到人。”

    “先生虑的周到。”

    柳青亦轻笑一声,“这三嘛,公主在外需时时刻刻听我吩咐,不然咱们片刻即返。”

    小公主低垂着头,片刻后鼻子里哼出一句,“先生说的都是。”

    柳青亦莫名觉得神清气爽。

    “那便走吧,阿言。”

    小公主顿住脚步,惊讶的问道:“你叫我什么?”

    “阿言啊,你的乳名不是叫做阿言吗?”

    她定定看了柳青亦片刻,“唔,很久没人叫过,一时竟没能听得出来。”

    是了,这是小公主过世的母妃为她起的乳名,取自“落花无言,人澹如菊。”

    她外祖因言获罪,便希望她此生低调淡然,平安长大,顺意终老。

    只盼着别人多叫她几句,便能替她将该说的说尽了,一生都不必亲自为命运争东道西。

    可惜啊,只被叫了短短五年……

    她揉了揉眼,像是被阳光晃了一下,“先生以后在宫里也叫我阿言吧,叫公主过于生分了些。”

    二人步出小巷,各色吃食摊子的氤氲水汽裹着煎炒烹炸的香味扑面而来。

    伏低做小谢了一上午的恩,小公主这会儿真觉得自己饿透了。

    街道两边的摊子上坐满了带着行囊挑着货担的客商行人,吃起东西当然也没宫中讲究。

    粗瓷大碗混着浓油赤酱的汤汁,胡噜几口被塞进肚里,看着格外勾人食欲。

    “老板,煮两碗馄饨。”

    “好嘞,一共八文,您坐下稍等。”

    小公主默默心算自己的私房,愁着有朝一日流落民间会不会忍饥挨饿。

    就见柳先生直勾勾的用眼睛盯着自己,“付钱。”

    小公主惊讶的张了张嘴,“付钱?我?”

    “不然呢?”柳青亦理所应当,“我怎么可能有钱。”

    是啊,妖怪怎么可能有钱,可是公主出门也不带钱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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