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望见比武台后，付暄空中飙剑的动作缓慢下来，她御剑降下到观武台，正好撞见旁边一个给自己师兄呐喊鼓劲的宗门弟子。
这弟子刚喊完，就发现自己视野余光里出现了一名女子，其周身的剑气都还未完全消散。
她扭头一看，等看清楚对方的脸后张大了嘴，结巴起来“师师师师姐？您怎么来了？”
付暄将剑收回，从储存袋里拿出一袋妖丹，抛到对方怀里，“忘了什么品阶的，喏，跟我说说台上是个什么情况。”
付暄调整了下身体，用着更舒服的坐姿坐在台阶上，同时扫了眼比武台。
那位弟子也不知道是被面前的付暄震惊到，还是被付暄给的那袋子妖丹震惊到，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试探着询问“师姐您是来观赛的……？”
“刚做完任务回宗门，路过时发现这里挺热闹，顺便来看看。”付暄语气慵懒，收束好自己身边的剑气，“对了，押注吗？”
“啊，这，呃，我很遵守门归的师姐”弟子背后冷汗都下来了，望着付暄的眼神不像在看师姐，倒是像在看教导长老，急迫中带点心虚，“平日里不搞这种玩法的。”
付暄笑，“不是来查你的，我又不是门内那群闲的没事的老古板。”
说到那群长老，也是时候该去薅薅羊毛了。
弟子见这位常年不归宗的师姐是同道中人，遂放下心来。
她凑过头去，做贼一样地小声跟付暄说着这场对试双方的信息和赔率。
付暄一边分神听着师妹的介绍，一边开着神识扫描全场，在一个角落里发现与自己面容身影极其相似的人，来了兴趣。
“系统，这是谁？”
【这本小说的女主，洛笑笑。】系统不情不愿说完，又抱怨了几声，【之前都要给你传输小说剧情了，你嫌麻烦不肯看！】
洛笑笑穿着一身洗的发白的亲传弟子服，她无法修炼，运用不了除尘术这种最基础的法术，只能自己打水洗衣。
此时的她被几人逼至无人关注的角落，对方显然有恃无恐。
宗门内禁止私下斗殴，违者皆会被关入思过崖受罡风刮骨之痛，大部分弟子都害怕遇上这类惩罚。
因此，宗门有什么恩怨都会直接下一纸战书，一旦对方接过战书，就代表应战，需要站上比武台对试。
洛笑笑硬着头皮接过几张战书，她当然可以将这件事告诉师尊，可师尊总不能次次救她。
下次呢？下下次呢？她只能躲过一时，不能躲过一世。
比武台上隐隐约约传来的剑鸣声与破风声令洛笑笑脸色发白，她望着眼前几个喉中腥甜新生入门的弟子，压抑住喉中腥甜应下了这场比试。
“没有灵根的凡女居然也能被仙尊看中收为弟子。”对面领头的人半是嫉妒半是不屑地打量她一会，实在找不到什么特别之处。
等到洛笑笑走上比武台，付暄收回了神识，晃了晃手里的灵石示意师妹“我赌这个人赢。”
师妹不解地望向台中央新上场的人，看到洛笑笑那张脸时神色奇怪一瞬，又很快恢复自然，“师姐认识她？”
“不认识”付暄随口瞎扯，“看上去和我长的挺像的，这是掌门私生女？他倒挺会玩。”
“她……劝师姐还是不要赌在她身上，这是一个没有灵根的凡女，不知道走了什么运气被仙尊选上成为亲传弟子”师妹巧妙地避开掌门私生女这个话题。
“没事，就她吧，能长的这么像也是一种缘分。”付暄嘴上挂着几丝若有若无的笑。
一直装死的系统终于冒泡，【……宿主你这是要做什么呀？】
“玩啊”付暄理直气壮答复，“你看不出来？”
【但你明知道对方不会赢的……】
付暄的笑容凝固住，“她不是女主吗？”
【她是虐文女主不是爽文女主呀，这次注定会落败，女主受伤才能更好促进男女主感情发展。】
付暄气极反笑，“我可不喜欢做赔本买卖。”
她与系统的对话并没有被旁边的小师妹注意到。
系统似乎是想说明什么，滴了两声，最终在付暄阴沉的面容下沉默。
比试还未开始，付暄在师妹的震惊目光中，跳入比武台内，撞上洛笑笑。
洛笑笑明明只是个十多岁大的孩子，却因为没有灵根无法修炼一事焦虑不堪。
该怎样才能赢。
完全找不到破局的办法。
怎么办。
突然，自己面前出现了一个与自己面容相似，气势却完全不同的女子。
洛笑笑睁大了眼，踉跄后退几步。
还没等洛笑笑反应过来，观武台上的飘渺宗弟子便炸了。
“我去，这不是那个杀神师暄吗？她没在外边斩妖除魔，怎么回宗门跑这儿来看比斗了。”一名弟子惊呼。
“嘘你快闭嘴，师姐的名字能是你直呼的吗，小心她——”坐在他旁边的另外一名弟子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你们俩胡说什么！师姐才不是这样的人！”有弟子不满“我的村庄之前差点被一只树妖所毁，都靠师姐及时赶到，村民们才得以存活”
“这是谁啊？怎么和那位没灵根的凡女那么像”这是今年新入宗还未见到过师暄的弟子，看见旁边的人都兴奋起来，疑惑发问。
“师暄，她是掌门之女师暄，新生代里断层的第一，手里的每把剑都沾过无数妖邪的血！”在宗门已经待过几年，曾远远见过师暄一面的弟子，一边惊呼，一边向新入宗菜鸟解释。
这名弟子显然倾诉欲大开，叭叭叭说个不停，“咱们飘渺仙宗两大排面，一是大师兄顾青阳，一手枯木化春的剑法不仅能除去敌方魔气，还能治愈己方的伤口，恢复灵气。最重要的是，师兄为人随和耐心，你要是有什么修炼上的问题，都可以去问他。”
“至于另一个嘛，就是你现在眼前这位，师暄师姐，16岁那年便孤身一人提剑杀了那只在淮水作恶的蛟龙，一战成名。自此之后便在天地间游走除恶，很少回到宗门，这还是我时隔两年后第一次见到她！”
“天，这位师姐这么厉害的吗，可是她与台上那位……”新入宗菜鸟很明显想说什么，但又怕自己口出祸言，只能挤眉弄眼示意。
“我们当时看到也觉得这事过于巧合，但考虑到师姐那边几乎不回宗门停留，那位又是沈景仙尊的亲传弟子……自然没人敢议论这件事”这位弟子叹了口气，不再多言，而是专注目光看向比武台。
比武台上，洛笑笑被周围一下子爆发的惊呼声与讨论声给吓到，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这些平时冷静的弟子如此狂热的神情。
定定神，她望向付暄，神色复杂，刚欲说话便被付暄打断。
只见付暄徒手画了几个符咒，又将符咒套在洛笑笑与之前那位将洛笑笑逼得不得不应战的弟子身上。
符咒刚一环住二人身躯便闪过白光，紧接着消失不见。
“这下才算公平对战嘛”付暄满意点头，朝着洛笑笑对面那名明显沉下脸色的男弟子挥手，“只是封住修为而已，你应该不至于打不过一个刚入宗的师妹吧？”
放完嘲讽，付暄从储物袋里掏出一把做工粗糙、没有附着灵气的竹剑丢给洛笑笑。
她朝着管理比武台秩序的长老处走去，简单解释下自己下场的理由，不去管长老看到这混乱场面后气的胡子打歪的样子。
跟注有什么意思，她喜欢的是掀翻赌盘。
发疯大闹一通后，付暄心情好转，回到原位。
弟子们显然很畏惧这名师姐，却又忍不住好奇，只好围住在付暄旁边的师妹身侧。
一双双眼睛都在假装无意地看向她，却没人上前攀谈。
师妹也被这情况给打懵了，见付暄没事人一样坐在原本的位置，观望了一会才鼓起勇气干巴巴夸赞，“师姐你……好勇啊”
“一般一般”师暄摆手，不再关注那些个或好奇或探究的视线，撑着下巴观看比武台上的情况。
洛笑笑被付暄这一操作打断一直以来萦绕在心中的焦虑。
在慌乱接过付暄抛过来的剑后，洛笑笑握紧手中的竹剑，开始回想起她这些时日为了能够修炼，在藏书阁看到过的各种剑术招式。
剑修虽也要锻体，但一般都是筑基之后，而这位逼迫她的弟子只有练气期修为——这意味着被师暄师姐封住修为后，洛笑笑与这名弟子在身体强度方面是差不太多的。
吸气，呼气。
抬手——
出招！
洛笑笑的眼神专注起来，挥动着那把做工粗糙的竹剑。
没有人教导，没有人关注，所有人都只在乎她那个名为“仙尊亲传”的位置。
第一剑挥出。
父母的对弟弟的偏爱，自己寒冬里洗衣被冰水泡的生出冻疮的双手。
第二剑挥出。
好不容易离开村庄，逃过被卖作为妾的命运。身处仙宗，却只能看着周围弟子求仙问道，一片光明。自己却只能逐年老去，最后化为山间白骨。
她不甘心！她怎么能够甘心！
剑风赫赫，第三剑被洛笑笑挥出！
很快，密密麻麻的剑招一个接一个围了上来，完全不给对方反应机会。
对方显然没想到洛笑笑突然爆发，想着用灵气保护自身，却僵硬发现自己的灵气已被付暄封住，只好急忙用学过的招式格挡，可还是速度太慢。
在洛笑笑施展完剑招后，对方身体上便出现了无数剑刃划过的伤口。
“这是……三月寒？！”付暄身边的师妹猛地站立起来，眼神犹疑。
“藏书阁内确实有这一剑招的修炼功法，可大多数人嫌其剑招式样繁杂难学，使用上又需要心境有所突破才能挥出，因此很少有人学成这一招。”
似乎是发觉自己太激动，师妹又不好意思坐下来，只是望向台上的眼神变得友善许多，“对不起师姐，是我轻视了这名凡人，她……很厉害。”
剑术与法诀不同。
剑术主要靠的是对剑招的理解，以及如何分配灵气附着在剑和身体上达到攻防一体的效果，即使没有灵气，也能让凡人获得杀敌的能力。
而法诀要么靠力大砖飞用磅礴的灵气直接冲烂对方，又或者是靠着极其精妙的操作水平操纵灵气控制对方——不管怎样，一个体内没有灵气的凡人是绝对使用不了法决的。
可即使剑术可以不靠灵气，也不是那么好学的。
灵气就好比工具，凡人想要修炼剑招，没有灵气作为辅助，比修仙者要难修炼的太多。
洛笑笑深知自己无法炼丹、无法炼器，更别说画符和驱使法决，唯一能够练习的仅仅只有剑术。
于是她入宗以来便一直躲避着人群日夜挥剑，每一本基础剑诀她都有仔细研究和练习，不懂的地方就厚着脸皮去教学堂旁听，无视学堂内那群弟子的讥笑声。
完全吃透基础剑招后，她开始学习三月寒。
这是她从无数进阶剑诀中精挑细选来的剑法。
繁琐难学的招式，对心境上的要求，无一不是筛选条件，弟子们往往会去学习更简易热门好上手的剑诀。
这也使得三月寒剑招冷门，在突发之下，很难有弟子能够反应并抵挡下来。
三月寒剑术之根本就在于剑诀的连发与对伤口造成的破坏——虽不是致命伤，但伤口一旦出现却持久难以恢复。
全场因为洛笑笑使出的这一手三月寒寂静了一瞬，而那个被剑气捅成筛子的外门弟子也瞪着眼睛死死盯住洛笑笑。
付暄就在这种场景下，自顾自鼓起掌来。
她心念一动，收回了洛笑笑手中还在滴血的竹剑。
洛笑笑茫然间，自己右手紧握住的竹剑竟挣扎着向外脱离，她不肯松手，可竹剑还是挣脱开来，飞速奔往观武台。
她抬头，望见那个与她相似面容的身影。
多日来练剑的辛苦，被众人或无视或鄙夷的目光所看待的委屈，二者一并爆发，洛笑笑进宗门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满脸泪痕。
原来哪怕平凡如她，也能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