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迎野的瞳孔漆黑如墨染，让徐柔忆想起无数个等不到他的夜晚。

    宋迎野与徐柔忆的对视没有丝毫神情变化，像是看见空气般。不过片刻便收回了目光，将手中的烟头扔进身旁垃圾桶，带着女人上了车。

    宋迎野很绅士的为女人开了副驾驶的车门，将女人安顿好后才踏着修长的腿走到驾驶位上车。

    随着车门“碰”一声的关闭，徐柔忆的耳边只剩下，

    “您播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Sorry......”

    徐柔忆握着手机的那只手缓缓垂落，目光一直注视在那辆暮夜骑士上。

    暮夜骑士发出暴躁的引擎声，倒车出来，直直冲向徐柔忆面前的马路。徐柔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没有丝毫畏惧迎面而来的超速跑车。

    徐柔忆若是还不躲闪的话，照暮夜骑士的横冲方向她很快就会被撞成肉泥！

    然而下一秒黑车左转漂移而过，驶向徐柔忆面前的通道。

    在漂移的短短一瞬，副驾驶上的女人面朝她，红唇莞尔，毫不躲闪徐柔忆的目光。

    女人白皙的脖颈上，那一抹因亲吻形成的红晕十分抢眼。

    她身后的宋迎野没入阴影之中，侧脸优越，鼻梁高挺，目视前方。

    暮夜骑士飞驰而过，可就那么几秒不到的时间里，徐柔忆呼吸凝滞，仿若横跨世纪般的长久。

    徐柔忆见过她，四年前，她同样坐在暮夜骑士的副驾驶上，像今天这般从徐柔忆眼前飞驰而过。

    她的目光并没有随着车子移动，而是停留在正前方的白别墅上。

    徐柔忆白瓷般的脸上长睫轻颤，落上了一枚雪花。本应升起的朝阳被乌云吞没，灰白色的天开始落雪。

    白别墅是名为洛河的五星级酒店，是博汶集团旗下的连锁酒店产业。

    博汶集团，北城实力最强硬的第一集团。

    北城并不指一座城市，而是z国以中部江河为分界线以上的所有地域。

    博汶集团涉猎广泛，主开发房地产事业。宋迎野则是博汶集团的掌权者。

    博汶自宋迎野接管以来，实现北城房地产资源垄断。旗下涉及五星级酒店，娱乐商业城，私人医疗机构，赛车俱乐部等。靠为富人打造顶级生活区出名，与多家高定奢侈品牌合作，是北城的龙头企业。

    徐柔忆知道，宋迎野刚接手博汶的时候，博汶正处衰败时期。

    宋迎野17岁回国进入博汶，18岁正式接管。短短四年内夺回被割裂的所有股权及产业。22岁拓宽医疗机构，商业城等额外产业。五年内将博汶拔地而起，成为北城垄断市场的恐怖独权企业，期间让许多企业接连倒闭。

    22岁的宋迎野一跃成为北城身价上亿的首富。24岁进军海外市场，短短三年在北欧独树一帜。27岁进入全球福布斯富豪排行前十。是全球最年轻的富豪。

    宋迎野手段狠辣，一句话曾让多家企业一夜之间破产负债。

    他偏执己见，独断专行，精于算计，刻薄冷血，

    是一个极具危险的人。

    而正是这样一个令人望而生却的上流人物，徐柔忆一爱就是十年。

    --

    徐柔忆回到家时，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脑袋被冷风吹的发昏，思绪迷乱。

    出门前徐柔忆在厨房煲上的粥已熬好，打开锅盖，浓厚的粥香顺着水雾弥漫出来。徐柔忆拿着瓷勺慢慢盛出来，飘出的水雾蒙在她的眼眶，热的眼睛疼。

    不经意间掉落几滴热泪，灼烧在冰凉的手背上。

    因是刚进室内，屋外沾染的寒气还未散去，徐柔忆端起滚烫的瓷碗时热觉感应迟钝。她反应过来时手像被沸水灼烧般的疼痛，条件反射的松开手，瓷碗坠下在大理石上摔成碎片，白粥如同泥般糟糕四溅。

    徐柔忆疼的五官拧作一团，突如其来的巨响让她一阵阵心悸，脑袋嗡嗡作响，弓起上半身连忙抱头捂住耳朵，沿着桌角慢慢蹲下蜷缩一团。

    这是徐柔忆因五岁那年一场事故留下的创伤应激反应。在听到突如其来的炸裂巨响时她心悸心慌，全身发抖。

    好在瓷碗的炸裂并不严重，镇静片刻后，她缓缓重复着深呼吸，恢复过来。恐惧消散后取代来之的是双手火辣的痛感，她用冷水冲洗十分钟后缓解些许。

    徐柔忆无声看着满地狼藉足足五分钟后深吸一口气，转身去了卧室，从桌上的黑色铁盒子里翻出一颗巧克力。

    撕开包装纸，将巧克力含在嘴里，快速吸吮着它的苦涩，似乎想尽快得到它消失殆尽时带来的甜腻。

    徐柔忆嘴里含着巧乐力走回厨房，蹲下捡着陶瓷碎片，她克制不住的想，做任何事都克制不住的想，想宋迎野的事。

    她和宋迎野认识二十年，结婚五年。自宋迎野成年以来，他的花边新闻就不断。徐柔忆难受过，但是没真正怕过。

    她不害怕宋迎野周身美女众多，她怕的是宋迎野身边的女人一直是没变过。

    然而这个女人还是出现了。据徐柔忆了解，那女人叫朱珠，是宋迎野出国留学时候认识的。四年前在暮夜骑士拍卖会上见过后，她便经常出现在宋迎野花边新闻的视频里。陪伴宋迎野出席众多场合。

    若是没有徐柔忆和宋迎野惊动众人的世纪古堡婚礼，估计所有人都会以为朱珠才是他的妻子。

    徐柔忆当然问过朱珠的存在，宋迎野笑着说你看到什么样就是什么样。

    徐柔忆安慰自己，朱珠会像其他女人一样很快从宋迎野身边消失，被其他女人取代。然而并没有，朱珠在他身边待得时间比过往的女人都长。徐柔忆便安慰自己宋迎野还是因为往事气她。

    可真当她亲眼目睹朱珠脖子上那抹红色吻痕时，她心中被挤压多年的妒火，一触即发，掀起一阵热浪，将她的心烧的面目全非。

    巧克力在嘴里终于全部融化，甜腻的味道缓慢的扩散着。徐柔忆的手指在出神时被割出几个小口子，小伤口浸着血。

    徐柔忆感受不到疼，湿润的眼眶噼里啪啦地掉出泪珠来，坠在地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

    徐柔忆醒来时已接近傍晚，是大门铃声叫醒了她。哭过一阵后，醒来时头有些晕沉，她迅速披上羽绒外套光着脚飞奔楼下。

    当开门时她眼中有一丝错愕。

    不是宋迎野，但是宋迎野的爷爷。

    宋老爷子带着绅士帽，穿着深绿色大衣围着灰色围巾，帽檐上沾着雪。见到徐柔忆莞尔一笑，眼角的皱纹散开来：“小柔啊。”

    徐柔忆愣了片刻后温和笑了笑：“爷爷，你怎么来了。”

    老爷子身后和他差不多大的男人开口了，说话时带着白雾：“老爷知道你比赛回来了，就忙着来看看你。”

    徐柔忆对他眉眼弯弯：“周叔。”

    周叔两鬓斑白，戴着眼镜，身子比老爷子矮了一截，穿着深蓝色羽绒服，双手提满礼盒。

    徐柔忆将门完全打开：“快进来吧，外面冷。”

    北城的冬天温度低至零下十几度，青市是北城最发达的城市，位于北城最西部，也是最冷的地区。

    屋外飘起鹅毛雪，白茫茫一片将枯枝败叶掩埋。天地融为一色，毫无生机。

    徐柔忆招呼二人在客厅坐下，将一楼暖气打开。从橱柜翻出大红袍，烧水为二人泡茶。

    宋老爷子爱茶，对茶道颇有研究，最爱武夷山的大红袍。

    大红袍香气清远悠长，干茶香韵淡雅鲜爽，焖泡后散发花果蜜香，其中幽兰香味突出。入口略带苦涩，回甘持久，醇厚馥郁，甘醇鲜活，浓烈而劲道十足。

    徐柔忆曾跟着宋老爷子研究过一二。家中也特地备了纯正上好的大红袍，每每宋老爷子来的时候都为他沏上一道。

    徐柔忆端着两杯大红袍递与二人，茶烟轻升散出有幽兰清香。

    宋老爷子品了一口，甚是欣慰地点点头：“两月不见，小柔的泡茶手艺还是一点未变。”

    周叔笑着说：“是啊，少夫人做什么都厉害。”

    徐柔忆摇摇头，无奈笑说：“周叔，你总是这么夸我。”

    “少夫人不必谦虚。”周叔将手里的茶捧在大腿上，“少爷的胃从小就落下隐疾，是少夫人想尽各种法子养好的。煲各种养胃汤，做养胃菜，养了这么些年才得以好转。”

    “少爷时常梦魇，夜里出汗，睡得不好。少夫人外到购买助眠枕被，内到中药调理。大大小小的事无所不亲力亲为。”

    周叔说到此，又暗暗伤感起来，语气有些心疼。

    宋老爷子将茶杯放在茶几上，气氛沉默片刻，他随后开口：“周叔，你打电话去把那混账叫回来。”

    “就说我死了，看他来不来！”

    宋老爷子胡茬斑白却修剪齐整，老沉绅士的外表下蕴含着不怒自威，不容侵犯的权威感。

    博汶集团是宋老爷子年轻气盛时创下的集团，曾被至亲背叛负债累累。宋哲平凭一己之力将博汶起死回生。从众多阴谋背叛中生存下来的宋哲平，其心思深沉程度是不亚于宋迎野的。

    不过在徐柔忆面前，他总是和蔼近人。

    徐柔忆紧张道：“爷爷！您怎么能这么说自己！快呸呸呸，不吉利。”

    周叔皱眉确实觉得宋老爷子的话太过激进，不过还是没说什么，点点头起身出去打电话了。

    宋老爷子重新拿起茶几上的杯子，喝了一口茶道：“小柔，这些年是宋家对不住你。你的委屈爷爷都看在眼里的。”

    徐柔忆想说些什么反驳的话，可是她喉咙里像是被堵上一块石头，怎么也开不了口。

    宋老爷子看向垂眸的徐柔忆继续道：“不论你是否嫁给那混账为妻，爷爷早就把你当成自家最亲近的人了。看你受委屈，爷爷实在也是心疼。”

    “若是.....”宋老爷子晃着杯中的茶叶，沉默了片刻后，“哪天你实在坚持不下去了，你依旧是我最疼爱的孩子。”

    宋老爷子是聪明人，徐柔忆也是聪明人，聪明人之间的对话不必将所有的事讲明白，相互也能心照不宣，彼此之间都留足了脸面尊严。

    半晌后，徐柔忆开口：“爷爷.....”

    她不知道说什么，从口袋里拿出一颗巧克力放进嘴里，苦味化开来。甜味来临之际，她缓缓笑了起来，正准备说些什么时，周叔从外面回来了。

    周叔身上落着雪，面露喜悦：“少爷说很快就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