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恨云愁(二)

    人烟渐盛,纷乱的吆喝声随着一大批人马的到来倏然消失,路边摆摊行路饮食之人纷纷避靠,池澜所到之处,静如子夜。

    玉隐楼在江湖中负有鼎鼎大名,楼内网罗天下奇珍异宝无数:曾失踪百年的五龙逐日图、金缕玉衣、释迦牟尼的真身舍利,拳大的夜明珠更是多如石卵。

    此楼富可敌国,自然会引来江湖□□的觊觎,所以玉隐楼又以其他两样威震江湖:一是玉隐楼外的奇门怪阵,一旦有不明人士近玉隐楼三里之内,无声立死;二是玉隐楼二十一位生死士,皆是武功非凡又各有所恃的绝顶高手,他们无名无姓,用数字称呼。

    一处桦林中乍起腾腾白雾,池澜身后的一行人没入雾中,未几雾气散去,玉隐楼众人便如同随雾消散,无影无踪。

    桦林深处有一揽月湖,广阔深湛。湖中心一处高楼耸入云端,数不清有多少层,层层绿瓦飞檐,漆红雕花。

    池玉随池澜行至湖边,湖面平如镜面。二人翻身下马,清澈的湖面下隐约有巨影,似龙似蟒。只听“哗啦”一声震响,一条长八丈宽丈余的石梯骤然出水浮起,正架在池澜脚下与湖心高楼之间。

    石梯上跑来两人,牵过池澜和池玉的马,池澜转头看了池玉一眼,径自迈上石阶。

    “楼主!”云隐楼守门人齐声道。

    走过石梯,池澜步子更大,池玉快跑跟在他身后,打破长久的静默,“哥,爹娘如何了?”关其彬早已在人市外拜别,此时她才敢问爹娘的情况。

    云隐楼早年神秘叵测,名声远不及现在,只是池澜接管之后,行事刚硬果断,不怕风头也不惧麻烦,由此才成为江湖上的一处风云。老楼主生性淡泊,喜诗词美酒,无争名夺利之心,早年间一直携妻四处游玩,活得自在畅快。后遭小女池玉溺水,命悬一线,请便天下名医却只得声声“惭愧”,一生“哪管人间事,我自逍遥仙” 的二老惊惶失措,竟开始求神拜佛,或许真的是诚心感动天地,池玉奇迹般活了过来。此三年后,老楼主将楼主之位传给池澜,携妻驻入佛门,余生经声佛火相伴,为小女祈求长命。

    池玉决心查碧水山庄一事,以池玉之身冒险,心下首先感到愧疚的,就是老楼主夫妇。

    池澜步履不歇,“爹娘一直在寒声寺的清心院,此事他们还不知晓,你我也不必告诉他们。”他眼眸一动,看向池玉肩膀,音调几不可察地软了一丝,“肩伤如何?”

    池玉眸光柔和,活动了几下肩膀,笑道:“养上一月就好了。”

    池澜瞪她一眼,张了张口正要训她,只见玉隐楼管事李欣跑了过来,面有为难之色,“禀楼主,那位送来周禀遗骨的公子还没走,属下也不好赶他,便给他清了客房住下,可他根本坐不住在楼内到处乱窜,不知怎么和十三打了起来,已经僵持一阵了。”

    十三是二十一位生死士之一,长剑八尺如枪,软如练形如蛇,杀人只在一瞬。此人能和十七僵持,看来必不能小觑。

    可他待在玉隐楼迟迟不去,究竟是为了什么?

    “去看看。”池澜道。

    李欣应声,将池澜和池玉二人引至玉隐楼后院。

    所谓玉隐楼后院,是自底层向湖面延伸而出的一处水台,其上锦华交映,卵石小径掩映于花丛中,园景尽处缘湖,池玉经常在那儿临水垂钓。

    三人匆匆赶至,离得院门尚有几步,只听得“当当当”一串巨响。

    步入院中,只见一个红衣公子猴子似的攀爬在十三的肩背上,无论十三如何甩脱,那位公子纹丝不动,他摸着十三的脑袋哈哈大笑:“怪不得我怎么惹你你都不开口说话,原来是个结巴!”

    十三狼狈转身,猛一见到池澜,不顾身上的猴子公子,屈膝跪拜,“楼、楼主。”

    池澜轻轻“嗯”了一声,凛冽的目光在地上的四处光亮处一瞥,十三的八尺长剑竟断成四截,霞光之下,金辉熠熠。

    不消说,断剑之人定是红衣公子了。

    池澜一笑,“十三不知礼数,不知何处得罪了少侠,我让他向少侠赔罪。”池澜很少笑,笑出来也是冷铁森寒,觉不出任何温暖。

    那公子从十三身上跳下来,拍了拍手,笑嘻嘻地摆手,“他把我的剑丢到了湖里,害我身无防身之物。不过,我不要他道歉赔罪,”说着指向十三,“要他道完歉,那时我都已经老、老、老死了。”把十三的结巴学得惟妙惟肖。

    十三额角青筋怒现,“楼、楼主,我发现他、他拿剑撬、撬三楼的窗、才、才会不小心、一剑挑、挑进了湖中。”

    “三楼的窗是否被打开?”池澜问身边的李欣。

    李欣道:“没有。”

    池澜眸光微冷,缓缓呼出一口气,“既然没有,就不能算少侠有过失之处。十三得到少侠断剑的惩罚,我玉隐楼也自然会寻回湖中的宝剑。十三,去剑落水之处打捞,寻不回就不必来见我了。”

    “是。”十三顺服地退下。

    池澜说话时,红衣公子一直在东看西瞧,好似浑不在意自己佩剑是否能够寻回,那双精亮有神的双眸转着转着,忽地定在了池玉的身上。

    池玉见他自成倜傥潇洒之风,面容俊俏,鼻梁一点痣,年纪尚轻却已有徒手败生死士的武功,心中正惊诧不已,还未回神,眼前红影一晃,少年已低头看着池玉,笑道:“在下柳诀,敢问姑娘芳名?”

    来势迅疾似电,幻如魅影。池玉大骇之下急急后跃一步,右拳攒力直冲少年胸口。

    柳诀一声轻笑:“长得合我意,就是脾气不好。”说着抬手截住劲拳。池玉只觉拳离他胸口一线时突然被一道力压住手腕,那力道不大却极巧,微微一偏迫得池玉臂肘不得不曲,柳诀再一加力,池玉之拳生生捶向自己的左肩。

    “啊!”池玉痛叫出声。

    柳诀收招负手,微微一愣,“你有伤?”

    话音刚落,就听池澜怒目叱道:“玉隐楼对少侠以礼相待,少侠却戏弄我小妹。江湖上没这等说法。八!九!”

    一白一黑两道身影飘然而下,柳诀睁大眼睛连连后退,双手摆出残影,“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她有伤。”

    无人听他再说,一条白练自八的袖中飞出,破空直击柳诀面门,柳诀挥臂横档,侧身一躲,余光中十几枚暗器从白袖中突现,形若桃花。柳诀大喝一声,抓住疾退而去的白绸一遮,“刺啦”声紧密相接,那块白绸竟碎成乱絮飘在空中!未等他稳住身形,一股异香扑面,他心下一震,连忙屏息退至稍远处,弯腰咳出了血丝。

    白衣女子八再次冲向柳诀缠斗,黑衣男子九正欲使毒取柳诀性命。

    池澜已生杀意!

    柳诀急喘着向池玉请求:“姑娘快帮我说句话!”

    池玉也看出来池澜今日要让他命断玉隐楼,柳诀虽爱胡闹但绝不至死,她捂着左肩,虚汗湿了发鬓,“哥,他不是故意的,放他出去吧。”

    池澜面沉似水,目不转睛地盯着愈渐落入下风的柳诀,“他若打得过八和九,我自然放他出去。”池玉惊疑地看着他,不知是不是错觉,池澜眼中竟有狠毒之色,她脊背生出一阵寒意。

    八甩出长袖缠住柳诀的左臂,手中收力,白绸紧绷如弦,九的毒已然发作,柳诀与八僵持之际丹田剧痛,“哇”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白练染红,触目心惊。池玉紧张地看着却不知该如何是好,柳诀掀起眼帘望向他,此时此刻他还有心情朝她傻笑!

    只见柳诀顺势扑飞向八,两人相交之时柳诀一掌拍出,八疾退一步倾身后仰躲过,正身后与柳诀近身而战,拳影纷杂,招招迅如雷电,快如疾风,旋踵之间三十招已过。

    池玉看出柳诀脚步已现虚浮,恐怕撑不过两招,正要出手阻拦,却听他道:“姑娘的姓名,我下次再来讨问,再会!”

    八长眉微蹙,不知他要耍什么花招,只求接下来的一掌将他毙杀。柳诀后跃一步出掌与八对掌相接。“轰”的一声,池玉感觉一股强风扑面,举袖闭目遮挡,脚下微微摇晃,有地震之感。再一睁眼,却见八前方的地面破出一道大口,露出揽月湖深湛的湖水,摇澜起波。

    他竟是利用与八对掌而出的厉风冲破脚下的石台!

    九和八跪地,“属下无能,让他跳水逃了。”

    池澜一拂衣袖,“退下吧。”八和九躬身退下。池澜吩咐李欣,“姑娘身上有伤,请来楼内医者检查一遍,把她扶回房内休息。”

    “是。”李欣来到池玉身边,目送池澜背影走远,心中仍有疑惑,问李欣道:“李管事,我哥为什么非要杀柳诀?”

    李欣温言道:“公子做事自有公子的道理。”她熟知李欣说话之道,明白他是让自己不再多问,当下只好噤声回房。

    池玉还想从池澜口中获知一些关于碧水山庄的消息,转念一想,玉隐楼不是推盏阁,江湖上对碧水山庄之事提及甚少,池澜也不一定会知道更多。而且一旦过问池澜,定会引起池澜警觉,她想要出玉隐楼就是难上加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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