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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人之女(上)

    诗曰,七月流火九月授衣。立秋过后,甘泉宫便着手准备陛下回銮之事了。这不明光宫凤仪殿,郭春安正指挥着宫人太监进进出出地搬运行李:“都给我长点眼啊,这都是上好的官瓷!”“哎呀,小全子,当心着点,那可是陛下最喜欢的花瓶!”

    殿外忙忙活活,殿内霍成君正撅着嘴赌气,眼眶里的金豆子眼看着就要落下。刘病已伸手将她揽在怀中,安慰着:“君儿,你安心在这儿休养,过些日子朕再派人接你回去。”

    “不嘛,不嘛,我不要留下,”霍成君摇晃着身子道:“让我跟你一起回去好不好?”霍成君抬起脸央求道,大眼睛里闪着泪光

    “君儿听话,”刘病已收了收双臂,稳住怀中不断摇晃的身子,“太医说了,现在胎儿不稳,必须留在这儿好好安胎。”

    “可是我一个人在这儿太无聊了,想你的时候怎么办?”霍成君委屈道。

    “朕也会想你的,”刘病已吻了吻霍成君的额头,安抚道:“两个月很快就过去,到时候我让你哥哥亲自来接你好不好?”

    “我不要哥哥来接,我就想现在跟你回去!”霍成君摇头道。

    “从这儿到未央宫有三百多里路,你哪能经受得了路途颠簸呢。”刘病已道。

    “经得住的,我保证绝不乱跑。”霍成君举起右手认真道。

    “你在这儿才是最安全的。”刘病已道。

    “那你也留下来陪我。”霍成君央求道。

    “这怎么行呢,皇帝回銮日期是朝廷定例。”刘病已认真道。

    “你是皇帝,天下所有人都得听你的,朝廷定例也是能改的嘛。”霍成君道。

    “你呀,”刘病已轻轻点了点霍成君的鼻子,笑道:“皇帝虽是天子,可是也要听天命行正道,身为一国之君更应该遵循朝廷法度,做臣民表率。”

    “可是……”

    “没有可是,这次你好不容易怀上,朕不想有任何意外,明白吗?”刘病已将霍成君的身子扳正,盯着她的双眼正色道。

    见陛下突然严肃起来,霍成君心里纵有万般不舍,还是点头同意了。

    “这才是我的好皇后!”刘病已双手捧着霍成君的脸,亲了亲她的额头,望着她因激动而泪盈盈的眼和红彤彤的脸,想到未来两个月他们都见不到面,心中一热低下头便吻住她娇艳的唇。

    霍成君似乎还沉浸在悲伤中没有回过神,呆呆地站在那里没有任何回应。刘病已试图探入灵舌却遇到紧闭的牙关,不得不伸出一只手捏住她的下巴,稍稍用力便使霍成君失了防守。破除防备的刘病已似蛟龙出海,搅翻阵阵巨浪。

    “唉呀!碰不得!碰不得!”正沉浸在甜蜜中的二人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喊声,惊得二人急忙回头去看。但见采薇手中提着一个食盒正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顾不得将食盒放下,刚踏入内殿采薇便冲皇上连声喊道:“陛下,碰不得呀!”

    “什么碰不……”刘病已初时听得一头雾水,待反应过来她什么意思时,顿时尴尬地转过了头道:“咳……朕没有碰你的皇后娘娘。”

    “奴婢明明看到……”这都被抓现行了还能否认的么?

    “你看到什么?朕不过是跟皇后道个别而已。”刘病已道。

    “道……道别?”道别还需要亲嘴吗?采薇怎么都不相信这个理由。

    “采薇,你带什么好吃的来了?”霍成君急忙打破尴尬。

    “哦,这是淳于大夫给娘娘煮的清热祛火的茶汤。”采薇回道。

    “陛下,您要不要喝一碗茶去去火?”霍成君故意道。

    “你自己喝吧!”刘病已板起脸,哼了一声走了出去。

    旭日东升、华光漫天,长安城外早早地便聚集了各地赶来的商贾摊贩,只等卯时一到,城门洞开抢个好摊位。钟楼之上,值日官手执钟杵,双眼直直地盯着一旁的铜漏壶,耳听得滴答滴答的水声,最下面受水壶内的浮箭随着水面的上升慢慢向上移动,待箭头指向铜表尺上的卯刻之时,值日官立即拉开钟杵而后重重地撞到青铜钟上,顿时浑厚悠远的钟声响彻在长安城上空。听到钟声的百姓纷纷涌向城门,高喊着“开门!开门!”千呼万唤中,两边角楼各走出五名身着护甲的彪形大汉,站成两排,在十夫长的带领下走下城楼,来到城门之内,十人合力将重重的门栓抬起小心立于城墙之上,然后奋力将城门推开。重重的城门在推动中发出沉闷的声响。城门开启,城门官命人搬开铁栅栏,数十位士兵手执长矛站立两旁呵斥着百姓排队等待查验后入城。

    正当城门官仔细查验入城之人身份时,一辆双辔马车疾驰而来,许是跑的太急,车夫似乎有些控制不住,口中大喊着“让开!让开!”听到动静的人们纷纷避让,慌乱之中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被撞倒在地,一名身着粗麻衣的女子顾不上危险急忙去扶老人,眼看着马车就要冲过来,一老一少还在路中间挣扎着起不来身。城门官见情势不妙,顺手将面前的木桌推向马车,士兵见状也纷纷将手中的长矛对准车轮的间隙插了进去。受到阻力的马车速度骤降,车夫趁机紧勒马缰,这才将两匹受惊的马给拦了下来。

    惊吓过度的白发老人早已昏死过去,那年轻女子大声呼喊着“爷爷!爷爷!”

    城门官命两名士兵将老人扶到一旁照看,快步向马车走去。那车夫自知闯了祸,急忙跳下车一个劲儿的赔不是。

    “敢问这是谁家府上的马车?”城门官问道。

    “回大人,我们是汝南郡君家的。”马夫回道。

    “郡君可在车上?”听闻是当今圣上的乳母汝南郡君府上,城门官心内一慌,方才马车行的这般急,汝南郡君年事已高,不会出事吧?

    “哎呀~真是吓死老娘了,石头你是怎么驾车的?”车内突然传来一阵骂声,接着一位衣着华贵的老妇人在丫鬟的搀扶下出了马车,正是胡组。

    “卑职李周成拜见汝南郡君!”城门官急忙行礼。

    胡组却似没有看到李周成,下车之后径直向被称作石头的车夫冲过去抬手照着他的脑袋就是一个爆栗:“你个臭小子,存心要老娘的命是不是?”

    “是您一直催小的快点快点,小的这才急着赶路的嘛。”石头解释道。

    “哎哟,你这话是说老娘的错了?”胡组气道。

    “本来就是嘛……”石头小声嘟囔着。

    “哼!要是把老娘摔了,陛下绝对饶不了你!”胡组道。

    “您可千万别告诉陛下啊!”石头一听陛下立刻吓软了腿。

    “怎么?知道害怕了?”胡组笑骂道。

    “郡君~”石头拉着胡组的衣袖一脸谄媚地求饶道:“只要您不告诉陛下,小的还给你送家乡的米酒。”

    “臭小子,就知道拿这个哄老娘。”胡组伸手点了一下石头的脑袋。

    “郡君!郡君!李大人跟您见礼呢!”石头急忙引开话题。

    经石头提醒,胡组这才注意到身后一直弓着腰行礼的城门官李周成,顿时觉得不好意思道:“哎哟,请恕老身眼拙,没看到李大人在,该打!该打!”

    “郡君言重了!”李周成急忙道:“敢问郡君这是急着做什么去啊?”

    “这不陛下今日回銮,老身到城外买几条新鲜的鲤鱼。”胡组道。

    “郡君您莫不是开卑职的玩笑吧?”李周成惊讶道:“陛下的御膳房里什么山珍海味没有,哪里劳烦郡君亲自买鱼呢?”

    “李大人有所不知,陛下从小就喜欢吃老身做的糟鱼,这不特意捎信儿来让老身做好候着呢!”胡组颇为得意道。

    “那也不必郡君亲自去啊,派两个小厮就成了呗。”李周成道。

    “小厮们哪懂挑鱼啊,还得老身亲自出马!”胡组说道。

    “人家都说郡君是最了解陛下的,这话果然不假!”李周成夸赞道,不忘叮嘱她注意安全:“给陛下买鱼虽然重要,但是郡君也要注意安全,莫不可惊了马儿,伤着您老人家。”

    “适才多谢李大人出手相救!否则老身这把老骨头可真要散了架了!”胡组对李周成致谢道。

    “郡君不必多礼!”李周成还礼道,又对身旁两名士兵道:“你们两个去扶汝南郡君上马车。”

    “喏!”士兵们得了令放下手上的长矛。

    “麻烦李大人了!”胡组道谢,在两名士兵的搀扶下向马车走去,还不等踩上脚踏,突然跟前窜出了一位白发老人大喊着:“请郡君给小老儿做主!”

    “我的娘啊!”这突如其来的叫喊声将胡组吓了一个趔趄,若不是有两名士兵的搀扶恐怕就要跌倒在地上了。

    没走出几步的李周成听到动静后急忙回身,竟然是方才差点被马车撞到的那对祖孙。方才光顾着跟汝南郡君攀谈没留意他们二人何时到了郡君跟前了。

    李周成急忙上前拦在汝南郡君面前喝道:“哪里来的刁民,竟敢惊了汝南郡君的驾,该当何罪!”

    “你们……是谁啊?”被惊吓的胡组还没有回过神来。

    “请郡君给小老儿做主!”白发老者和年轻女子一个劲儿的磕头。

    “喊冤得去衙门口,您找错人了吧?”李周成被这对祖孙搞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是啊,我又不是青天大老爷,能为你做什么主啊?”胡组也疑惑不已。

    “不!老小儿的事只有郡君可以做主!”老者哭求道:“求郡君给小老儿一个陈情的机会。”

    “老人家你该不是得了失心疯吧?一大早地在这儿捣乱,来人!快给我带走!”此时正值入城高峰,不一会儿便将城门堵上了,李周成只想赶紧将这对祖孙打发走。

    “求郡君做主!”见有人来拉自己,老人突然抱住胡组的腿死活不撒手。

    “大胆刁民!快放开!”李周成见状立刻上前拉扯老人,旁边的几名士兵也跟着上前帮忙。

    “老哥,你……你……你有话慢慢说,别……别动手啊!”被抱住腿的胡组失了重心一下子跌到在马车旁。

    “快放开我家郡君!”车夫石头也上前去掰老人的手。

    “放开我爷爷!”老人身旁的年轻女子怕士兵伤到爷爷,用力将士兵推到一边。

    “求郡君给老小儿做主啊!”老人口中不住地喊着。

    人越来越多,场面越来越混乱,李周成心想再这样闹下去恐怕就要把执金吾给招来了,只得拔出身上佩剑对老人大声喝道:“再不放手,本官便以惊扰官驾之名将你送到京兆尹府问罪!”

    老人看到佩剑这才住了手,又冲胡组和李周成猛磕了三个头,哭诉道:“郡君老夫人!李大人!小老儿并非存心捣乱,的确有天大的事求郡君做主!”

    “你真想吃牢饭是吧?”李周成作势要抓人。

    “求郡君老夫人!”老人拉着孙女不住地磕头,额头很快肿起来了一个大包。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将他们拉走!”失去耐心的李周成对身旁士兵命令道。

    “慢着!”车上传来另一女子的声音,随后车帘拉开,出来一位与汝南郡君年纪相仿的老妇人乃陛下另一乳母郭征卿。

    “卑职见过河东郡君。”见到郭征卿李周成倒吃了一惊,急忙行礼,方才这么大的动静她竟未出一言。

    “李大人免礼。”郭征卿在丫鬟的搀扶下走下马车,径直向老者走去。

    “你腿脚不好,又出来做什么?”胡组看到郭征卿急忙上前搀扶。

    “我再不出来,恐怕这里都要出人命了。”郭征卿斜了一眼胡组,无奈道。

    “哪会呢?”胡组呵呵笑了几声,有些尴尬道。

    郭征卿没有理会胡组,吩咐李周成将老人扶到他的执事亭,将围观的百姓都疏散了,又命人给老人和女子去买些早茶来。

    “多谢河东郡君!”老人和女子连连道谢。

    “老哥哥,适才汝南郡君和李大人多有得罪,请莫要见怪!”郭征卿致歉道。

    “不,是小老儿鲁莽了。”老人说道。

    “老哥哥,您贵姓?”郭征卿问道。

    “回郡君老夫人,小老儿弊姓张,单名一个通字。这是小老儿的孙女,闺名静姝。”

    “张老哥,您是哪里人呢?”郭征卿又问道。

    “小老儿是湖县人。”老人道。

    “张老哥到京城来所为何事?”郭征卿又问道。

    “这……”张通看了看胡组和郭征卿,又环视了一圈周围的人,确定没有外人才缓缓说道:“不瞒两位郡君,小老儿与孙女来京城之前已经去过甘泉宫了。”

    “去过甘泉宫?你们也去参加芒种祭典了?”胡组好奇道。

    “正是,不过祭典当日人太多,小老儿并未见到陛下。”张通遗憾道。

    “切!陛下岂是尔等想见就能见的?”胡组轻笑道。

    “汝南郡君说的对,陛下乃九五至尊,小老儿乃草芥之辈岂能见到陛下呢。”张通叹道。

    “那你来京城是……”胡组看看张通又看了看他身边的年轻女子,恍然大悟道:“你们该不是想让我们把你的孙女送进宫吧?我告诉你啊,虽然我们是陛下的乳母,给宫里送个把宫女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可是我们陛下心里只有皇后娘娘一人,你孙女就是进了宫也不过是做个粗使宫女,没什么前途的。”

    “你别胡说!”郭征卿瞪了胡组一眼。

    “请两位郡君老夫人做个引见,让小老儿能见陛下一面。”张通说着便又跪下了,孙女静姝也随爷爷跪在地上叩头。

    “什……什么?让我们引见陛下?!”张通的话惊得胡组和郭征卿差点从凳子上跌落。

    “小老儿刚刚听李大人说两位郡君乃从小照顾陛下的乳娘,想必跟陛下最是亲近,若能让小老儿见到陛下,小老儿愿做牛做马报答两位郡君的恩情!”张通哀求道。

    “虽然我们跟陛下亲近,可是我们也无权随便带人进宫啊,再说了你到底是什么人我们还不知道呢,若是行刺陛下的坏人,那我们岂不是成了引狼入室的罪犯了,不成!不成!”胡组道。

    “我们不是坏人!”张通急忙道:“郡君可知泉鸠里么?”

    “泉鸠里?”这地方好像在哪里听过,“征卿,你知道这个地方吗?”胡组问道。

    郭征卿也觉得十分耳熟,“张老哥,你刚刚说你是哪里人?”

    “小老儿是从湖县泉鸠里而来。”张通认真说了一遍。

    “湖县泉鸠里?哦!我想起来了,难道是二十年前……”胡组未出口的话被郭征卿用手堵了回去,示意她噤声,胡组急忙点了点头。

    “张老哥,你们当真是从泉鸠里来的?”郭征卿深感兹事体大,小心确认道。

    “正是。”张通从怀中拿出一枚玉佩递给郭征卿,道:“这枚玉佩乃当年太子所赠。”

    郭征卿从张通手中接过玉佩,从外形看,这是再普通不过的一枚翡翠玉佩,因年代久远,已经没有当初的鲜亮色泽,若不是上面雕刻的金蝉做工还算精致,恐怕没人会看得上这枚玉佩。

    “我看这玉佩很普通嘛,市集上多的是,你怎么证明就是太子殿下的呢?”胡组问道。

    “回郡君老夫人,当年太子殿下避难来到小老儿家中,正赶上孙女满月,太子殿下便将这枚玉佩赐予孙女,并亲刻“静姝”二字为孙女赐名。”

    闻言,郭征卿拿过玉佩仔细端详,果然在金蝉左翅有两个清秀小字,可张通所言太过离奇,单凭她们二人实在难辨真假,需从长计议。

    这时李周成买了早茶回来,郭征卿便道:“李大人,这祖孙二人乃是到京城投亲的,因路上盘缠用尽,一时寻不到亲戚,这才病急乱投医撞上了我们,麻烦李老师命人将他们送到济生堂暂做安顿,待寻到亲戚再做打算。”

    “原来如此,”李周成信以为真,也知道济生堂乃陛下早年间特为流离失所之人开设的善堂,一直由汝南郡君和河东郡君打理,便对张通祖孙道:“看来你们是冲着郡君的济生堂来的啊,早说我们也就直接派人送你们过去了,何必当街拦驾呢?”

    “是小老儿鲁莽,冲撞了郡君。”张通道歉道。

    “好了,你们也别太着急,先跟李大人去济生堂安歇,我们寻到您的亲人便会通知你的。”郭征卿道。

    “谢郡君老夫人!”张通连忙跪拜。

    “快起来吧!”郭征卿将张通搀起,让他们祖孙二人在此用了早茶,又命丫鬟取出几吊钱,让张通的孙女买些换洗衣物。

    为不让人生疑,胡组和郭征卿将张通祖孙安排妥当之后依然让石头驾车出城买鱼,只待回来之后携带玉佩到邴吉府上商议。

    邴吉看过金蝉玉佩的确是少府的手艺,可他早年与太子相交不深,并不识得太子手迹,只得去请杜陵侯史恭辨认。

    邴、张二人到史恭府上时,恰逢史恭长子史高自廷尉署而来。史高原在宗正处领个闲差,因当年揭发鄂邑长公主勾结燕王刘旦谋反一事立了功,邴吉便趁机将他调往廷尉做了侍中。这两年跟着邴吉破了几个案子,深受朝廷器重。

    史高在家中看到邴吉惊讶不已,急忙上前问候:“世叔,怎么没听您说今日来府上呢?”

    “我和张大人来找令尊乃为一私密之事,由于事关重大,不宜在衙门里说,便直接来府上了。”邴吉说道。

    “那请两位世叔在正厅稍候,我去请父亲过来。”史高命管家将张贺与邴吉引至会客厅,自己去后堂请父亲。

    史恭已年逾七十,刘病已登基后不久便主动请辞,不再过问朝廷之事。平日往来之人不过是早年间的旧人,而随着岁月流逝,旧人也逐渐凋零,近两年除了邴吉和张贺,便鲜少与人来往了。今日他二人竟一同前来,史恭颇感意外。

    张贺、邴吉与史恭见过礼后各自入座,邴吉道:“史老爷,今日下官得了件宝贝,说是早年宫里流出来的,不知史老爷可认识?”

    “宫里的东西张老爷应该比老夫熟悉啊,怎么倒问起我来了?”史恭笑道。

    “这一件不同,说是二十年前从博望苑流出的。”邴吉小声道。

    “博望……”听到这个名字,史恭吃了一惊,自从当年巫蛊之祸后,已经有二十年无人提起博望苑了,今日邴吉怎么突然提起它了。

    观邴吉和张贺二人神色,恐怕另有隐情,于是对史高吩咐道:“你去让厨房备饭,今日留两位在府中用餐。”

    “喏。”史高得命退了出去。

    “请两位大人借一步说话。”史恭起身将邴吉、张贺带至内堂。

    进入内堂,邴吉便将金蝉玉佩拿给史恭:“史老爷识得这枚玉佩么?”

    史恭接过玉佩仔细端详,觉得眼生,于是问道:“你这是哪里得来的?”

    邴吉没有直接回道,而是用火镰点亮油灯拿到史恭面前道:“请史老师仔细看看上面的字。”

    “字?”史恭将玉佩往灯前凑了凑,远远地眯起老花眼,果然在金蝉左翅根处发现两个小篆,虽然由于笔画繁复一时无法辨认是哪两个字,可是这笔锋却非常熟悉,是谁的笔迹呢?

    史恭皱着眉头思索着……

    突然史恭脑中闪现一道光亮,抓住邴吉的手问道:“你刚刚说这宝贝是从何处流出?”

    “博望苑。”邴吉道。

    “不!不可能!”史恭震惊地后退两步,跌坐在椅子上:“当年博望苑的东西都被查封了,怎么可能有东西流到民间。”

    “史老爷可是认出了这玉佩上的手迹?”邴吉见史恭神情便已猜到八分。

    “不可能!不可能的!”史恭还没有从方才的慌乱中回过神来。

    张贺怕史恭过于激动,上前轻抚着他的后背说道:“方才邴大人拿着玉佩找我的时候,我也觉得十分眼熟,只是太子殿下平日很少用小篆,我不敢确认。史老爷您是最了解殿下的人,肯定能辨别真假。”

    摩挲着手上的玉佩,史恭不禁老泪纵横,万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还能再见到太子的手迹,难道是上天显灵,让他在入土之前还能见见故人。

    史恭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泪水道:“请两位大人稍后片刻。”说完起身绕过身后的书架,不一会儿便捧着个红漆木盒出来了。

    “这是?”邴吉和张贺有些好奇。

    史恭用钥匙将漆盒打开,又展开里三层外三层的黄绸缎。张贺和邴吉急忙凑上前,漆盒里面竟是一枚碧玉印玺,待看到玉玺上面雕刻的四爪金蟒时,张贺率先叫出了口:“这是太子殿下的……”

    “张大人好记性!”史恭将玉玺从漆盒中小心取出,放在嘴巴前轻轻哈了口气,然后用力在自己掌心按了一下展示给二人看。

    “若水阁?”邴吉念出史恭掌心的三个篆体字。

    “史老爷,没想到当年廷尉署遍寻不着的太子书房印玺竟然被您老人家藏起来了。”邴吉叹道。

    “你们仔细看看上面的‘水’字。”史恭道。

    闻言,邴吉和张贺凑近去看,并未发现什么异样。

    “那你们再看看这玉佩上的‘姝’字。”史恭将玉佩交给邴吉。

    邴吉反复对比着这两个字,突然惊喜道:“是最后一笔!”

    见邴吉认出,史恭终于说出其中的奥秘:“太子殿下当年师从万石君石奋之子石庆,石庆虽为太子太傅可他为人小心谨慎、忠厚老实,教导太子时从不敢大声训斥。太子幼时顽劣,每每学到小篆时便觉得不如隶书蚕头燕尾看着有力道,于是往往到最后一笔时便采用隶书的收笔之法。”

    “正是!正是!”张贺也欣喜道:“殿下当年确实不喜小篆,一应文书都是隶书写成,怪不得我看着眼生呢。”

    “这么说来,这金蝉玉佩真的是太子所有了!”邴吉高兴道。

    “应该不假,只是不知这玉佩是从何而来?”史恭问道。

    “若想弄明白此事,恐怕还要辛苦国舅爷跟下官到济生堂去一趟。”邴吉说道。

    “济生堂?”史恭困惑地看着邴吉。

    “国舅爷去了就知道了!”张贺附和道。

    “倘若真的能见到故人,就是上刀山下火海老夫都愿意!”史恭兴奋道。

    “哈哈……国舅爷还是从前那个脾气啊!”

    许久不见的三位老人不禁忆起了当年意气风发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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