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决凭借敏锐的五感早就在不言大师出现的时候就察觉到了,他这位三叔还是那么神出鬼没。
虞秋袅终于察觉到时间过去了好久,刚要问陆决什么时候能见到人,却在转头的那一瞬就发现了陆决身边多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一眼看去就让人觉得古怪的……中年男人。
只是那一头白发却让人感觉到他的苍老,不过面容上却并无多少皱纹,显得有些顽固。
“三叔,给你找个学生。”陆决道。
不言大师,也就是陆三叔,他眼神平静,像一片平坦的荒原,苍凉悲壮。
陆决说道:“是个有天赋又认真的孩子。”
陆三叔扭头,动作迟缓,看向陆决,既没摇头也没点头,就那样走了。
虞秋袅向陆决投去询问的眼神。
男人解释道:“那是我三叔,大半辈子一直捣鼓他的相机,从我记事的时候每次见到他脖子上总要挂着相机,只是突然有一天,所有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不再开口说话了,头发白得很快,不到一个月就全白了,连心理医生对这样的事情都束手无策,只说这样的事情并不算稀奇。”
“或许这些搞艺术的人有些怪癖是正常的,我的爷爷奶奶当初没少发愁,最后也放任他去了,连身份证上的名字都改成了陆不言,你永远都无法想象会在哪个地方见到他,不过他人很好,这点你放心。”
虞秋袅点头,问道:“那你三叔算答应了吗?”
“不用担心,只要见到你弟弟,他会答应的。”陆决给了她一颗定心丸。
“这些墙上挂的作品是你三叔的吧?”
“怎么看出来的?”陆决好奇地问她。
“这些摄影作品有些东西能够在你三叔眼里感觉得到,说不清楚,可能是热爱、热情,像是一团灰烬里浇不灭的火星,不管是明亮的阴暗的,奇诡的亦或平淡的,有一些相同的特质。”
虞秋袅在小锦这件事上有自己的私心,特别是见过陆决这位三叔后,一是她信任陆决找的人,二是这位大师的作品让她有些熟悉的感觉。
不过一切还是要等明天两个人的磨合程度来看,不行她就慢慢找。
“你刚刚怎么胡扯,你又不了解小锦,这样不好。”
“难道不是吗?你弟弟那么优秀。”至少拍以前的虞秋袅就拍得好看。
在虞秋袅眼里,小锦自然是千好万好的,她不理会男人的调侃。
“一个下午就这么过去了。”虞秋袅有些感慨,在本该工作的时间这样还不太习惯。
陆决点头,也觉得跟虞秋袅相处的时光太快了,他还不舍得将人送回去。
“嗯,时间过得太快了,再逛一会,待会带你去吃饭?你不说有一家私房菜味道很好吗?”
虞秋袅沉默一会,说道:“今天不去外面吃,小锦在家快成留守儿童了,不能总是麻烦蓝姨,蓝姨都说我了。”
“他已经算是个大人了,可以自己照顾自己。”
“可小锦还是未成年,作为姐姐我不能只顾自己。”
“那我怎么办,你跟他一起吃,我一个人吃残羹冷饭?”陆决盯着她,那眼神隐隐有回答不让他满意就让她好看的意思。
明天就把那个小崽子送到三叔这,最好飞出国去。
本来两个人才刚有点黏糊劲,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他虽然心里这么想,嘴上可不会这么说,不然面前的女人肯定会炸。
什么人都比他重要。
陆决越想越气,脸色乌云密布。
虞秋袅真想拍下他此时的模样,臊他一脸,幼稚的男人。
“我还没说完,你就这样看我,我也是很有责任心的。”
她一看男人的神情就知道他什么意思。
“说的比唱的好听。”
虞秋袅忍笑,拉着男人的手臂就往外走。
陆决无奈只好跟着她,看着似是一脸不情愿的模样。
虞秋袅转着方向盘,打算去自己常去的那家超市。
到了地方,她好笑地看着男人的脸色,晃着他的胳膊:“气性这么大,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绿了你。”
陆决狠狠瞪她一眼,没好气地说道:“不许胡说,带路。”
虞秋袅非常有耐心,笑道:“陆总,小心前面的台阶。”
“今晚请你吃大餐。”
陆决心里那点别扭一下子烟消云散,态度很收敛:“我可不是那种容易被收买的人。”
虞秋袅:“我就是那种人。”
陆决反驳她:“你不是,你得费尽千辛万苦才能被收买。”
虞秋袅却一直在想陆决刚刚的神情。
原来被人瞪是这种感觉,陆决是在学她吗?
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她挽着男人的胳膊,有种这既是自己的男朋友,有种养儿子的感觉。
双重的精神享受。
基于跟着虞秋袅来过一次,陆决也能时不时地提点小建议,虽然大部分时候没什么用,不过虞秋袅相当配合。
“这个芹菜不错。”陆决手里拿着一小捆绿油油的蔬菜。
“嗯,放里面吧,晚上可以炒个素菜。”
这时旁边一直注意这的一个年轻小伙子忍不住开口:“哥们,这是小白菜。”
语气里似是提醒,还带着一丝得意,炫耀似的看向他的老婆,好似在说长得帅有什么用,连芹菜和小油菜都分不清,这样的男人只能看,不能用来过日子。
男人刚才看这个帅得人神共愤的男人就有一种莫名的敌意,特别是看见自己老婆花痴的眼神,顿时更不能忍。
还真让他逮着一个机会,没想到这个男人只是个花瓶。
有什么好的。
他的老婆暗暗拧了自己老公隐隐凸出的啤酒肚,拽着人走了。
“我还没说完呢,哥们,记住这是小白菜,还有你刚刚拿的那个瓜叫香瓜,还有那个大块的是姜……”
“你还有完没完了?”他的老婆有些尴尬,顿时加快了速度。
“还不是你花痴。”
“好看的脸看两眼怎么了?”
“唉,你还有理了?你为什么不看我?”
“看你什么?起了个火燎泡的嘴皮子?”
“你老公的火燎泡都是帅得天理难容。”
“德行。”
“……”
年轻夫妻的话音已经听不见,留下了稍稍沉默的虞秋袅和陆决。
出糗的陆决才不懂尴尬是何物,掂着手里的小白菜,看着虞秋袅:“说瞎话的本事登峰造极。”
“那你还生气吗?”
“我没有生气,是你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其实陆决就算不知道,上面也有标签,他刚刚是故意的。
虞秋袅:“还请君子不要跟小人计较。”
“油腔滑调。”
虞秋袅接下了,心中道:跟你学的。
后来陆决还是故意叫错菜名,虞秋袅依旧配合他,不管经过的人怎么看,两人似乎对这场游戏乐此不疲。
路人一脸惋惜,心里叹道:俊男靓女,般配得很,就是可惜了。
结账的时候两个人完全没注意到有人投来的奇奇怪怪的视线,或者说注意到了也不在意。
结账的时候陆决看着一旁架子上的一个个小方盒子,有些排队的男人或是不好意思或是故作老道地拿一盒拿两盒,还有结了婚生了孩子的女人顺其自然地拿一盒去结账,没有人投去异样的目光。
陆决低头看着到他下巴的女人,想了想,还是放弃了,收回了蠢蠢欲动的手。
到他们结账的时候,陆决把自己的手机塞到虞秋袅的手里,虞秋袅转头朝他笑笑,似是赞赏他的有眼色的行为。
“你不解锁我怎么付钱?”
“你的指纹就可以。”
虞秋袅大拇指一按,果然打开了,她还来不及问,收银员已经不耐烦了,烦躁地敲了两下收银台。
“女士,不要耽误后面的人。”
虞秋袅说道:“不好意思。”
陆决轻轻一扫,收银员顿时觉得浑身有彻骨的寒意。
“下次来买菜可以提前清场,还是换一个更合格的工作人员。”陆决双手拎着菜,对刚才的事情还有介怀。
“哪有这么严重,买个菜而已,而且我们后面确实有人在排队,耽误别人时间也不好,人家小姑娘只是态度不好,谁还没有个心情不好的时候,没有什么大问题。”
“这种工作人员就是被你这种过于大度的顾客惯出来的,工作就该有工作的态度。”
虞秋袅想要接过陆决一边的东西,被男人绕开了。
她确实没想到陆决会在这种小事上费心,继续道:“就当收银员态度不好,总会有那种专门治她的人出现,我们何必为这种人浪费心神,你说是不是?”
陆决放好东西,拦住往驾驶座那走的虞秋袅,一把抱她起来放到副驾驶上。
女人一脸笑眯眯的,心情很好的样子。
“别人对你不礼貌,不懂你在高兴什么。”
“难得见这么有烟火气的陆总,多看两眼,那个人我都没往心里去,跟我也没关系。”
陆决敲敲她的额头,跟挠痒痒似的,以示惩戒。
“我的指纹什么时候录你手机上的?”
“你上次在办公室的沙发上坐着睡着了。”
“我刚刚还担心你的微信没钱呢,没见过你用微信付过钱。”
“哼,如果有些人也能把我的指纹录到门上就更好了。”
“你说什么,这边信号不太好。”虞秋袅把手放在耳朵边。
“……”
最后这位不起眼的收银员还是在当天晚上被经理谈话了,并被分去做早上分货的活了。
彼时抬箱子抬得胳膊酸的前收银员还只是以为自己被别人排挤了,告到经理耳朵里了。
“小锦,你去把桌子擦一擦,餐具摆好。”
男孩听话地离开了厨房。
陆决穿着不合身的围裙在洗菜,为什么他的动作已经做到很轻柔了,这菜叶子还是往下掉。
“这家超市卖假冒伪劣产品。”
虞秋袅正在切鸡丁,问他:“怎么了?”
陆决回道:“这个菜的质量不好。”
虞秋袅放下刀,过去就看到了一根像脱发重症患者的菜梗,她的嘴角抽动了两下。
果然天上不会掉馅饼,没有接地气的总裁,只有捣乱气别人的总裁。
想了想,她觉得不能打击一个男人第一次进厨房的自信,万一以后不进了怎么办。
“没关系,我教你洗。”
“你手把手教,不然我学不会。”
“好,您可记住了。”虞秋袅抓着他的大手,把要做的菜一次性洗干净了。
“你教我切菜,切成什么形状的?”
虞秋袅看着他一脸新奇的模样,说道:“鸡丁切小,小方块就行,那个土豆切成条状,黄瓜切成丝,像这样的。”她拿过刀示范了一遍。
陆决刀用得不错,每一根土豆条和黄瓜丝都像是精准量好的一样,工工整整地堆放在一起。
虞秋袅看了一会就转身在另一个灶台上熬汤底。
陆决手上的活干完了,就站到虞秋袅身后搂住她的腰,安静地看着奶白浓郁的汤底。
“你不要蹭乱我的头发了。”
“我给你梳好。”
“我不要,上次你弄得像喇叭花,好丑的。”
陆决摸了摸鼻子说道:“上次我手生,这次就好了。”
“你站远点,影响我发挥了。”
然后陆决就看到虞秋袅单手握着锅把,娴熟地颠勺,火苗旺盛地向上蹿着,锅里的菜一点也没溅到外面。
虞秋袅察觉到男人没动静了,扭头看去,就看见他有些呆的样子。
她笑得明媚:“是不是很厉害?”
“嗯,厉害。”
趁虞秋袅盛菜的功夫,陆决也不闲着,去另一个灶台要掀开锅盖,却不想被灼热的温度烫到,手一下就挪开了。
虞秋袅听到动静,看到的就是陆决移开手的样子,看着冒着蒸汽对我锅盖,就猜到他被烫到了。
她一个快步上前:“手怎么样,快用凉水冲一下。”
虞秋袅抓着男人的手放到水管下,打开水龙头。
凉水慢慢缓解着手掌的痛感,他注视着低着头的女人,听着她关心的抱怨,觉得整只手都灼伤了也没关系。
“旁边有湿毛巾你没看见吗,哪有人傻得就直接上手了。”
陆决顺着她的话道:“我下次注意。”
“没有下次了,你也别进来了。”
“我觉得自己还是挺有天赋的,虞师傅不考虑收下我这个徒弟吗?”
“什么时候来还贫,烫的不是你是吧?”
男人低声笑着。
冲了大概五六分钟,虞秋袅又拉着陆决抹烫伤的药。
“小锦,你去把菜端出来,还有一个锅你别碰,小心烫伤了。”
坐在沙发上看书的男孩乖乖站起身来去端菜了。
“我的手吃不了饭了怎么办?”陆决颇为暗示地问道。
“你的左手能写字,自然也能吃饭,我相信你可以的。”
陆决:“狠心的女人。”
虞秋袅用力按了一下他烫伤的地方。
“嘶——”男人低呼。
“虞秋袅,你能不能对病号温柔一点,平时说我瞪我就算了,我都受伤了你还不体谅一下我?”
“这都不算温柔,什么叫温柔?”
居然说她凶?她的脾气这么好。
“以前我喝醉了你还会温声细语地哄我。”
那也叫哄?
“我那明明是缓兵之计,你知道睡梦中被人吵醒只是去接一个醉鬼是多么想手起刀落吗?”虞秋袅被唤起回忆,从牙缝里挤出字来。
陆决不说话了,有些心虚,吃饭的时候也没让虞秋袅夹菜,极为自觉地用左手吃饭。
“做得真好吃。”他吃着还不忘夸赞道。
虞秋袅没搭他的话,看着用胡萝卜雕出来的盛开的花还有用黄瓜丝摆出来的锦鲤戏水等可爱精致的图案,她对男孩说道:“小锦的摆盘真好看,姐姐的菜一下变成了艺术品呢。”
男孩羞涩地笑了笑。
这时另两个人没想到的是,小锦主动拿了另一双筷子夹菜给陆决,很显然他特意观察过陆决动筷子最多的菜。
虞秋袅和陆决都愣住了。
男孩却指了指陆决缠了一层绷带的手。
他是很敏感的,尤其是姐姐对眼前的男人那么好,在男孩心里已经被列为了友好对待的对象。
吃完饭,男孩主动揽下收拾的活,虞秋袅让陆决坐在沙发上,不许他过去碰水,才去收拾桌子。
陆决看着两道忙碌的身影,感受着绷带缠着冰冰凉凉地方,眼眸一下变软了。
就算她不是完全地欢喜自己,也在尽心尽力地经营两人之间的关系,这样温馨的感情是他没想到的。
他又在胡思乱想什么?
这样的日子该一辈子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