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疼

    章夏很幸运,科室里给她排班,大年初一上一个24小时班,后边能从初二一直放到初七再正常上班。同事们羡慕不已,但她觉得还好。

    除夕夜回不去家,年夜饭更是赶不上。不过没关系,本来也就是几个人一起吃顿饭,和谁吃都一样,一个人吃也没问题。

    常婧喊了好几次去家吃年夜饭,章夏觉得不好意思便都婉拒了,过年是举家团圆的日子,有个外人在多少不自在。

    除夕当天章夏睡到日上三竿,醒了觉得空落落的。一直忙碌的人突然闲下来有点不习惯,她决定给自己找点事干,为自己准备一份丰盛的年夜饭。

    章夏是会做饭的,十来岁就能做七八个人的饭,虽然这几年由于实在太忙,很少开火,但是,简单给自己炒两个菜还是绰绰有余的。今天刚好得空,先把家里大致收拾了一下,章夏就出门买菜。

    说是邻川冬季气温不低,正常也有七八度,但室外冷空气给人的感受还是很强烈的,因为邻川多风。

    地处南方,冬季不易下雪,没有银装素裹扑满山的苍凉。但风却毫不逊色,这是和“辽吉黑”的北风一样遒劲一样凛冽的风,刮在人脸上生疼。

    出门前章夏特意穿了件高领毛衣搭配驼色的大衣,这样就不用带围巾了,又把头发简单盘成低丸子,最后带上口罩。牛仔裤穿着有点冷,一出门就是个寒战,她搓搓手,给自己产热。

    街上比往年更热闹,这里虽然距离疫情中心较远,但由于昨天刚刚发布的封城通知,大家看到消息也都紧张起来,有条件的纷纷去超市屯东西。加上和章夏一样的上班族大多二十八二十九才放假,赶不上春运的也只能和她一样在异乡度过除夕,迎接新年。

    这里不同于辅安,小镇上除夕和初一当天基本是没有商铺开张的,大家都要在家过年,所以家家户户提前好多天就开始置办年货。而市区有大型超市,24小时营业的,什么都能买到。

    货架上已经没多少蔬菜了,她随便选了几样,大概做个三菜一汤,太多了也吃不完。她还是决定今年回一趟辅安。

    排队等收银员扫码功夫,章夏无聊的回复着常婧的消息,忽而一阵对话传入她耳中,陌生又熟悉。

    “奶奶,这个油就非买不可嘛?辅安不也能买着嘛?车里真的装不下了。”陈易周无可奈何。一边等结账,一边抱怨。

    “臭小子,又不是让你手提回去,就开个车还累着你了?”

    “行行行,您想买多少买多少,我给您当苦力。”陈易周反骨失败。

    ……

    “98块5毛,请问是现金还是微信?”

    等了一会儿,见章夏还没什么反应,收银员又温柔的问她,“女士,请问是现金支付还是微信呢?”

    “嗷嗷,我…我还要买点东西,不好意思。”说着章夏匆匆忙忙提着购物篮转身走向了售货区。

    路过队伍时,她瞄了一眼,陈易周带着口罩,只能看到眼睛。但她还是仅仅只一眼就能认出他。看着比五年前瘦了,黑发黑眸,眼里是盈盈笑意,和奶奶说话带着撒娇嗔怪的语气。

    鬼使神差的出了队伍,但实际上又没什么还要买的,章夏只得转身就近拿一瓶口香糖,继续排队,结果和陈易周之间就一个人的距离。

    “小伙子,这个微信支付怎么弄来着,我怎么点不出来了?”前面的婆婆突然开口。

    陈易周回头,刚好对上章夏的眼睛,她忙不迭的移开,满是心虚,对面的人多盯了她一秒,也把目光转向婆婆递过来的手机。

    “奶奶,我帮你。”陈易周拿过手机,耐心解释。“就点这个,点开收银员扫的时候再亮出来就好了。”

    “好好,谢谢你,小伙子。”

    陈易周笑笑,算作回应。

    等到章夏结完账,又把东西装进购物袋,抬眼便没看见陈易周了。因为他而心里泛起的点点涟漪,却就好像石子打了一个水漂,一点点消散开来。

    章夏心情有点复杂,但随即又释然。时隔多年,她没有上前打招呼的立场,也没有上去重新认识的勇气。

    还有以前的事,难道还指望对方能记着她,还能像老朋友一样见了面熟稔的寒暄嘛?

    她内心默默希望,以后还是别再遇见的好。

    ……

    “你好。能帮我把这桶油搬到我车上去吗?”

    闻声,章夏被吓了一跳,转身,陈易周已经把油桶递过来了。

    “就在前面,我奶奶年纪大了,不太方便”

    男人提着大堆米面,下巴示意他车的方向。理所当然的样子,仿佛料定了她一定不会拒绝,或者说,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他几乎是把油桶塞到她怀里的,搞得章夏差点一个踉跄。

    “嗷嗷,行。”她讷讷的接过油桶。

    没几步路的距离,陈易周忙着应付奶奶,陈奶奶手上什么也没拿,抄着手儿去开车门。

    说起来陈奶奶应该有七十多岁了吧,但身体看着还很康健,一路上对陈易周很是不满。一边走一边指着东西教训陈易周。“你这孩子,我就说把那米再拿一袋。”

    “奶奶,真的够了,买了三袋了,到时候米生虫了,虫吃米,你吃虫啊?”

    陈易周嘴上毒舌,却不是真的生气,语气有些无奈。

    没出意外,肩膀上吃了老人一巴掌。

    “奶奶,你看你买这么多,你又一样不拿。”陈易周大胆反驳。

    “我这不是给你找了个帮手嘛?”陈奶奶看向身后跟着的章夏,眉眼带笑,跟她示意。

    章夏也礼貌的笑笑。

    陈易周假装没听见,还在抒发情绪:“也不知道是谁?自己要买这买那,买完出来就不管了。”

    刚才他结完账出来,装了几大袋,这老太太是一点忙都没打算帮,他正打算认命跑两趟。这老太太心里又有主意了,说随便找个人帮忙就过去了,他觉得既离谱,又莫名其妙。更莫名其妙的是,他居然答应了。

    “我今年78了,不像你才30来岁,正是有力气的时候,我提不动。”老太太开始耍赖。

    “奶奶,您孙子我今年28,哪来的30?”陈易周可没打算这么快步入三十岁。

    “虚岁不是30了?”老太太有理有据。“再说你28,28怎么了,也没见你给我带个孙媳妇回来。”

    “奶奶,您这样说话?”陈易周不可置信。

    “怎么了?我说错啦?”

    “您这样说,那看来应该是我错了。”陈易周知道这话题是聊不下去的,赶紧认怂。

    看着他们的互动,章夏觉得熟悉,还是和她记忆中差不多,调皮孙子大战暴力奶奶。最后都是奶奶获胜。

    和陈奶奶多年未见,大概奶奶都不记得她了。说起来唯一一次见面还是她们读高二的时候。

    那时候,她们家还没有搬到县城,现在的房子是她工作了一年刚在县城首付的一套小房子,那时候她家住在辅安县边乡镇。

    她爸章志军常年不着家,妈妈在家经营了个小卖部,方便伺候双方的老人。家里一共就三间小砖房,一间她爸妈住,一间她爷爷住,奶奶早就过世了。

    剩下一间,就是小卖部了,这是一家人的开销来源。她每次回家只能跟妈妈挤一个房间。要是不巧她爸回家了,她就会被送去外婆家住。

    所以自从上了县里的高中,她就很自觉的选择了住校。

    2008年,章夏第一次没有回家过年。她告诉爸妈,学校寒假可以进行免费的补课。她爸不管她,妈妈想让她回家,但也告诉她:“那就在学校好好学习。”

    除夕当天,学校给留校的几位同学各自发了五十块钱。

    她在校门口的饭馆点了一份糖醋排骨,刚端上桌,还没吃呢。就看见陈易周突然闯进来,气喘吁吁,像是跑了很远的路。

    “你怎么来啦?”

    那时候的章夏一半疑惑,一半欣喜。

    陈易周不搭腔,怔怔看着她,眼眶泛红。

    “你吃饭了吗?要不我们一起吃?”

    章夏把排骨往他旁边推了推,许是发觉不够,她看起来有点拘谨。

    其实她一个人够吃了,但是如果陈易周要和她一起吃的话,她可以让老板再加个菜的。

    “老板?”章夏开始喊。

    “章夏,你不是说你回家了?”少年的脸尤上带着稚气,但那时章夏觉得他生气了。

    “……”

    她无法解释自己在十多天前和陈易周约好年后再见,还说除夕的时候用家里的座机给他打电话说新年快乐,现在却出现在这里;也无法说明自己是因为家里没地方住又不想去外婆家惹表姐烦,所以才骗了妈妈;更没法说自己其实根本从没打算回家。

    “你跟我走。”

    陈易周来拽她的手,章夏没动。

    “跟我回家。”少年倔强的没有松手,像是铁了心要把她带走。

    那时陈易周想的很简单,这是个和他一样没家的孩子,那他给她一个家,哪怕只有一顿饭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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