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验

    谢承煜静静坐在堂上,手中握着一只茶杯,他恢复了一如往常没有过多表情的面庞,他抬眸,淡淡道:“你能给我带来什么价值?我营中绝不收留无用之人。”

    “将军这是应允了?”江柳钦喜出望外道,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滟潋了春水。

    不过,她有些惊讶,这一番荒唐得不能再荒唐的说辞,他竟就这样信了。

    江柳钦清清嗓子,继而侃侃而谈道:“雍城知州,刘从正,任职六年有余,这六年,掌署雍城大小各事,上到征税纳粮,灾荒赈济,下到科举教化,兵差治安,相比其他城中知州,可谓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尽职尽守的好官,会在得知晋王造反之时,与以往作为截然不同,说得好听些,叫改制革新,实则苛税杂冗,广征徭役。”

    “雍城现如今已被平定战乱,晋王已伏法,而此时他却离奇失踪。”她继续道,“因此,民女猜想,刘从正是晋王的人。他制造这一城慌乱,不过是为了助晋王一臂之力不费一兵一卒,轻而易举地攻下雍城,至于他为何对晋王如此忠心,忠大过于义,就不得知了。”

    谢承煜眼里浮起几丝惊诧之意,不过很快被眼帘遮掩过去,他另一只修长的手指一下没一下的轻敲桌案。

    “你很聪明。”他道,“晋王于刘从正有恩。”

    江柳钦微微一笑,来这那么久,打听个全城百姓都知晓的知州并不难,更何况原来的江柳钦从小在此生活,知道这些不足为奇。

    “不过你也别得意得太早,这都不是重点,想跟随我,可以,不过,先让我看看你的实力。”谢承煜语气带着一丝嘲意。

    江柳钦收敛了表情,询问道:“将军请示意。”

    “我要你找出刘从正的下落。”

    “可有期限?”她问道。

    “三日。”

    ……

    江柳钦出了知州府邸,谢承煜看着少女离去的背影略微出神,脑海中回响起她的声音,那时他鬼使神差地问了她句,要帮谢承婉完成什么心愿?

    少女眼眸清澈透亮,带着几乎察觉不到的坚定与不甘,面色却毫无波澜,平静清亮的声音传来。

    还一个清白,讨一个公道。

    那个无法触碰,被世人唾弃的名字,他太久没听旁人提起过了。

    许久,探子前来复命,俯身作揖道:“将军,属下查过了,江姑娘是个寻常卖豆腐家的女儿,身份并无任何异常。”

    “将军,你的手……属下去请军医过来。”探子不经意间撇见谢承煜垂在桌案旁的手,惊呼一声。

    手中的茶杯被他捏成几块碎片,血液顺着他的手掌筋络流下,原本青色的茶具已染成血红,被他死死抓在手心里。

    他凛声道:“不必,下去吧。”

    探子退出了堂内,谢承煜把副将叫了进来。

    “今日起,你带一些随从协助江姑娘,刘从正就交与她来查。”谢承煜放下手中的碎片,吩咐道,“对了,给她收拾一间厢房出来。”

    副将不明所以,试探性问道:“这姑娘什么来头?将军您这是……”

    “你只需按我吩咐行事。”谢承煜漫不经心地用丝帕擦着手,听罢,抬眸扫了副将一眼,说道。

    副将悻悻领命,没再多问,行礼告退,走了几步,身后突然传来堂上之人很轻的声音,随着屋内的熏香一同弥散消绝,可他听到了。

    那是一句没厘没头的话。

    他说:“如果她说的是真的,故人所托,我尽瘁此生,也必定从之。”

    他从不信鬼神,但倘若她说的是真的。

    知州府外,街上已逐渐恢复原先的样子,断断续续的叫卖声此起彼伏。江柳钦走在大街上,细细思虑着,想着想着她又原路返回,去知州堂院叫人把刘从正的档案资料全都找出来,一本一本地仔细翻看。

    江柳钦坐在偏房内一整个下午,一点眉目都没有查出来。刘从正从官六年之久,记载的大大小小的事情不计其数,要是像现在这样一本一本的查找,怕是还没查出什么一点厘头,三日两眼一睁一闭就过去了。

    随后,她叫来几个随从,让他们从众多综卷中找到账本,族谱,以及房屋地契。找到后,她又安排其中几个同她一起算账。

    账本厚厚几本堆放再桌案上,大多数账本综卷因城乱损毁了,剩余的他们花了一天一夜也才算完一半,不过江柳钦察觉到,仅此一半账本,就已然出现了问题。

    前期账目还算正常,每一笔花销收入单看都没有什么大问题,只是每月总的收入却格外多,据她所知,一个地方官的月俸绝不可能如此之多。

    而到了账目后半段,在每月不定的时间段,都会出现一笔巨额的花销。且不说近几年雍城并无天灾人患,就算是兴修水利,凿路盖庙,雍城这样的小城,也绝不可能花费这番多。

    江柳钦停下翻查账本,目光停留在桌案上的那一份府邸房契许久,随即向那个随从问道:“只有一份地契吗?”

    随从回答道:“目前只发现这一份。”

    “再找找,这账簿不对。”

    江柳钦又拿起那本族谱,翻了几页。

    刘从正祖上并无盘根错杂的亲戚关系,除了故去的父母亲,他只有一位夫人,并无妾室,膝下还有一个年幼的儿子。

    雍城自平定以来,并无他妻儿的消息,如今城门紧闭,严加看守,倘若他的妻儿都还尚存于世,他带着这一大家子不可能凭空消失于城内。

    “找到了!江姑娘,这还有份地契!”随从喊道。

    江柳钦接过那份地契,低头仔细端详,那是一份商铺的契约。朝廷有明文规定,从官者不得经商,这就说得通了,刘从正罔顾律法,私自暗地经商贩卖,那么所赚的钱定是比每月的俸禄多,这样那一笔巨款便是拿给晋王招兵买马了。

    次日,也是最后一天期限。

    谢承煜却不见了踪影,副将说他临时有急事先出城了。于是她只好向副将要了一队数目不小的人马,派一半人去那个商铺搜查捉人。

    街头深巷内,刘从正隐匿在深处,身边带着一个妇女和一个孩童。商铺里没有人的痕迹,随从们翻遍了每一个角落,都找不到一点蛛丝马迹。

    当初他带妻儿在城中逃窜,藏至城内众多个地方,也不肯踏进商铺半步,刘从正早知道商铺不安全,知州府内那么多的综卷他没来得及销毁,他得知来者是谢承煜,以他的手段,查到这里轻而易举,他万不能自动送上门断送了性命。

    昨晚他亲眼见着谢承煜策马出了城,如今大多数人马聚集在商铺周围,知州府当是最不严加看守的地方,街道上此刻鱼龙混杂,他带着妻儿混在周围熙熙攘攘看着热闹的百姓之中,溜进了知州府。

    知州府内他的卧房里有一条密道,前些年他自己暗地偷偷凿的,想着留有一手,以备不时之需,没想到今日当真派上了用场。

    刘从正蹑手蹑脚地打开了卧房的门,让妻儿进去,他在房内摸索,手脚极轻,怕惊扰了府中的侍卫,不一会儿,刘从正找到了置物柜上的那个玉瓶,他手腕一使劲,玉瓶换了个方向,书阁缓缓移动,背后传来阵阵机关转动的声音。

    一扇暗门打开,里面是黑漆漆的地道,看不清前路。

    他叫妻儿赶忙进去,自己在外面把机关位置恢复藏好,还随手拿了以前藏在匣子里的一些银票。

    倏地,密道里传来妻儿的惊呼与叫喊声,随即再次恢复了静谧。他惊恐焦急地进入密道,小声唤着妻儿的名字,在乌漆漆一片黑中寻找他们的踪迹。

    无人应答。

    忽然眼前寒光一现,他被刺得下意识眯紧了眼,随即喉颈一阵寒意,似有尖锐之物抵在他的喉咙处。

    那人手中的火折子忽地亮起,微弱的火光映亮了她的脸庞。

    刘从正缓缓睁眼,面前一个眉眼清秀,钟灵毓秀的少女手握一把锋利的短刀,刀锋散发着凌厉与锐气,横在他脖颈之上。

    少女眸光被火折映得清澈透亮,干净剔透的脸上,浮现一抹浅浅的笑意。

    她声音淡淡的,带着丝丝傲气。

    刘从正听她说道:“抓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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