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服

    城郊,林中一片宁静,微风席卷树叶沙沙作响。江柳钦为小短丁立了块木碑,她拿出怀里那几个大包子轻轻放在碑前,燃了一炷香,独自静静地待在那块碑旁。

    香火渐渐燃尽,风渐渐停了,雍城街市正在修缮,百姓们也逐渐过回了原先的日子。逗留了些许日子,她也该离开了。她还有许多必须要去做的事,仇人每多存活于一世,她的心头便如被狠狠剜了一刀,鲜血淋漓。

    江柳钦起身,转身朝着知府府奔去。

    知府府内,谢承煜正与几位副将议事,他已脱下戎装,换了身蟒纹暗蓝窄袖袍,一副玉面书生的模样,举手投足之间全然不见武将的粗犷,那张俊美如玉的面容更是令人不易忽视。

    “雍城前任知府如今在何处?”谢承煜问道。

    “属下办事不力,让他给逃了。”一旁的副将俯身答道,“但据回访的探子说,前任知府是晋王的人。”

    谢承煜点点头,陷入沉思。既然是晋王的人,那就不奇怪了,得知晋王造反,前脚副将刚离开,那人便迫不及待地在城中制造混乱,征收冗重的杂税,扰乱百姓安定的生活,好在晋王到达这里之前,使雍城民不聊生,到时便能一举拿下雍城,直攻朔京。

    “那日当街带头闹事的那人也是知府的人,不过已被属下处理了。”副将思索道,“不过晋王现已伏诛,他又会逃到哪去呢?”

    谢承煜看着手中的茶杯,修长白皙的手慢慢摩搓着杯沿,不紧不慢开口道:“人至少还在城中,你现派一队精锐驻守在城内各个城门中,别让他逃了出去。”

    “是。”

    屋外突然有传兵来报。

    “将军,府外有一名女子求见。”

    副将示意他下去,小声叮嘱他道:“定是城中的百姓前来谢恩的,客气些打发走便是,将军现在事务繁忙,不见外客。”

    传兵犹犹豫豫的,向谢承煜禀告:“那姑娘执意要属下前来传话,说什么‘瞻彼洛矣,维水泱泱’,将军自会懂得。”

    谢承煜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低垂的眼帘掩盖了眸色,开口道:“让她进来。”

    副将一脸震惊,这姑娘什么来头?但他也不敢妄自揣摩将军的心思,只好叫人把那位姑娘请进来。

    江柳钦被一个小兵引路,她走过院内长长的廊道,穿过庭院,来到大堂,堂上坐着一位公子,俊秀倜傥,她微微走神。

    当年,哥哥年未及冠就以名动九江州,后回朔京,更是引起一阵热议,京中无数女子为之倾倒,有些胆子大热情些的女子还会每日在哥哥上学之际在谢府门前早早候着,还被一些名门贵女称为“玉美人”,年少的谢承婉还为此好一番调侃他。

    江柳玉不经意弯了弯唇。

    “你笑什么?”堂上的人扫了她一眼,慢条斯理地说道。

    “只是看到将军,觉得您与我的那位故人很是相像,一时思及往事罢了。”江柳玉回过神来,对着谢承煜作揖道。

    “说吧。”他挥手示意下属出去,“你来此目的是什么?或者说,你提及那句诗又是何意?”

    谢承煜面无表情,眼神里满是冷意,让人产生一种距离感,后颈发凉。

    江柳钦心一横,俯身跪地,对他道:“民女知道,令妹的小字就取于那句诗当中。”

    年轻男子脸上终于有了波动,神色带着探究的意味,声音蛊惑而又危险:“你是谁?”

    她避而不答,继续说道:“民女江柳钦,雍城人,我今日前来是想求将军一件事。”

    “何事?”

    “民女想请求将军。”她抬头,“让我跟着您。”

    谢承煜轻笑一声,眼底一片嘲意:“姑娘大言不惭,一来你不是我的兵,二来你不是我的亲人或妻子,我为何要这样做?你于我有何利用价值?”

    江柳玉收敛好心中的情绪,深吸一口气,对他说道:“因为,这是谢姑娘嘱咐我的。”

    她不顾谢承煜脸上的诧异,一脸平静,继而说道:“令妹谢承婉,小字泱泱,不喜女红,喜爱箭术,这些都是谢姑娘告诉我的,她让我去九江州找一个叫谢承煜的大人,没想到在此处遇见了您。她威胁我,如果不帮她达成心愿,就会化为厉鬼来害我!”

    “满口胡言!”谢承煜气笑了,显然不信这番离谱至极的浑话。

    她一脸真挚:“民女所言句句属实!她曾托梦于我,要我帮她完成心愿。谢姑娘还说,‘当年之诺,是我辜负在先’,若是将军不信,说出此话即可。”

    “何诺?”谢承煜问。

    “她曾许诺,会一直和将军一起,在荒凉孤寂的边塞,听风沙中将士们吟唱乡曲,在明月下对酒当歌,一生不嫁不娶。”

    江柳钦眼底慢慢升起潮意,她没有在说话,思绪渐渐飘飞,堂上之人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一语不发,不知道在想什么。

    谢承婉幼时常年待在九江州,父亲一年四季都在疆场上度日,很少和家里人聚在一起。那年谢承煜年满十四岁,父亲罕见地回来了一趟,可在家没待多久,就又要离开,还带上了谢承煜一起。

    过了一个月,哥哥回来了,他消瘦了许多,满脸颓废沮丧,她便跑上去询问,他不语,她便穷追不舍,直到从他嘴里撬出字来,她才善罢甘休。

    “你说我是不是做不了大将军了?”他郁郁不闷道。

    “为什么?”她不解。

    “我太懦弱了,我害怕那种感觉。”

    那种随时可能直临死亡的迷茫。

    “你也是第一次嘛,别妄自菲薄。”谢承婉安慰道。

    战场上冰冷无情,世人常说“马革裹尸”、“落叶归根”,可他所见到的,都是士兵战死之后就横尸荒野,等待野兽鸟禽啄食,若是遇到个好首领,草草就地掩埋,或是以火焚烧,已是最好的归宿。

    谢承煜少时第一次上战场,当时说不清心中的情绪,只是看到白日里浴血奋战的将士,到了冷清的夜晚拖着疲惫的身体,倚靠在沙土堆上啃着干粮,谢父也会褪去身为主将的肃杀,一脸祥和地细细端详妻儿嘱咐一定要贴身戴护的平安符。

    大漠边疆的深夜寂静悲凉,但就是这一抹冷清使得他们尚有片刻心安,可当他看到士兵已歇息,主将军帐之中还亮着一战灯,他顿时心头微震,孤独无助感不由分说地袭来。

    这样朝不保夕,随时殒命牺牲的日子,让当时的他无比痛苦与窒息。

    小谢承婉拍拍他的肩,笑着道:“别担心,等爹爹教会我箭术,我就与你们一同前去,保护你们!”

    后来谢承婉当真做到了,而那个承诺发生在他第一次立军功那日的晚上。

    字字句句,分毫不差。

    江柳钦收回思绪,观察谢承煜的表情。

    堂上的年轻男子默不作声,低垂的眼眸让人看不出他的神情,良久,他才问道:“她……有什么心愿?”

    江柳钦直起身子,一字一句道:“她想,还谢家一个清白,为谢家军讨一个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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