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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1 章

    傍晚,张殄来找林再说,许金孔死了,他的尸体随着海水被带了回来。

    早上渔民发现报的警,他们在做了DNA检测之后,认定了那是许金孔的尸体。

    林再没说什么。

    许金孔并不是因为害怕被警察抓逃出岛死的,而是被他逼死的。

    他本来胆子就小被林再折磨多年,精神早就衰弱得不成样子,每天都需要靠打药才能入眠,头发大把大把的掉。数次创业失败后,欠了一屁股债,每天睡在破烂的房间里寝食难安,况且他的房间里还养了一只小鬼,那只小鬼以吸食他的精气和血液存活,把他侵蚀得只剩皮包骨。

    林再对他的折磨是彻底持续漫长的,早上他在去给杜倪摘花的路上,看见他的船飘在临界点,并没有出岛,也没有上岸,他就顺路飞了过去。

    你说巧不巧,他刚飞过去,许金孔就醒了,那是他在这里睡过的最安稳的几个觉,原本以为逃离了林再的折磨,然后在看见他之后被吓得差点魂飞魄散,脚下一步小心就失足掉进了海里。

    他刚掉下去,海里的鱼在看见他后,犹如是看到大自然的馈赠般,争先恐后的把他团团围住。

    林再在船上看着他被撕咬,骨肉生生分离,他的□□被咬坏,那些鱼的锯齿就像是他砍他手时在刀上留下的缺口,许金孔的面部因为疼痛变得狰狞,拧成一团,他痛苦的伸长了手的想要求林再救他,放他一条生路。

    但林再没有,鲜红的血很快在水里晕染开,和海水融为一体,最后他被咬到只剩下一具骨架,缓慢飘浮在水面上,被海浪排打,时隐时没。

    林再在旁边抱着一束盛开,刚从岛外的花农里摘来的玫瑰和阿弗雷,他静静的看着。

    他太平静了,他的心是死的,毫无波澜的。

    十年前,他也是这样看着自己的死亡的,看着自己的手被砍下,感受着自己的心深入谷底,看着那个他唯一珍视的手被摧残对待,看着自己到最后一无所有,看着这个世界在他眼睛里慢慢暗下去,再到最后什么也听不到。

    死亡是痛苦的,只有真正的痛苦,死亡才会是一种解脱。

    他不知道许金孔是感受到的痛苦多一些还是解脱,但那些对他来说都不重要,

    他还有剩下的路要赶,还有人在等他拿花回去,这对他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杜倪看着他在黄昏时刻出现,手里抱着说要送她的花,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

    许金孔在死后的第七天就幻化成了鬼,林再卡着时间在那个地方等他。

    他不管杜倪记不记得,但许金孔对她的伤害,他一定会让他偿还。

    他把他压到杜倪跟前,告诉她,这是他上次提到过害死他的人,他说:“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办。”

    其实他很想问她,他罪不可赦,罪该万死,如果她是那个能判罪的法官,她会给他判什么刑。

    杜倪已经不记得是谁害死了她了,她迷茫的看着眼前的这个人,想要林再放弃那仇恨,“他现在不是也已经死了吗?那就一笔勾销了。”

    一笔勾销,不是怎么算的。

    杜倪,不是怎么算的。

    那你受的苦那些又该怎么算。

    林再痛苦无比的看着她,好似那个刚被打入谷底的自己又在慢慢的往上攀爬,他爬得很慢,因为他没有脚。

    哪怕他现在有手有脚,但他始终觉得他仍是那个在小黑屋里的林再,

    那个每天等待着女孩到来的林再,那个不顾自身危险也要穿过人流去她学校找她的林再。

    是那个喜欢她的林再。

    男人的眼泪几乎是顷刻间就要落下,但他没有哭,他固执着不让自己去哭。

    他这个人极少哭的,除非是真的难过至极。

    杜倪看他的脸色并不好,她说:“林一冉,你是不是不高兴啊。”

    许金孔看着眼前这个美丽的女孩,她还是老样子,一眼就能让人心生罪恶。

    原本他们只是想要教训一下林再,教训一下那个自视清高,傲慢不肯服软的少年,谁知道那小子性子烈,身体残成那样,嘴巴却是很硬。

    学得一身好成绩,在坏人面前却是一点都学不聪明。

    他居然敢用他那具不起眼的身体和他们抗衡。

    许金孔觉得他那时是想死的,他在被他们踩在脚底时,脸都疼成那样了,却是嘴硬得要死,明明他只要开口求饶,没准他就能看在他可怜的份上帮他一嘴,但是林再没有。

    他像只小强,感觉怎么都踩不死,这激起了他们心底最深处的阴暗,他们派他去跟踪他,观察他的生活,然后知道他那悲惨的命运,他觉得他这样活着也是浪费,那还不如死了算了,反正杀了他也没人发现。

    然后他们发现他们错了,有人在乎他。

    原本他们也没想要把她怎么样,是她自己每天坚持不懈的去找林再,他们生怕她发现端倪来,况且她又是女的正好可以什么。

    那个女孩永远不会知道,那个她每天都去找去等的男孩早就死在了那个她每天通过的桥下,她更不会知道,那天那个女孩不仅救了他,也害了自己。

    一个人在小黑屋里的林再是想死的,手被踩在地上摩擦的林再是不怕死的,被他拿刀一节节砍掉手臂的林再心是死的。

    在看着被他们那样对待的杜倪,他是又死又疯。

    他发了疯的想要去救她,想要置那些人于死地,然后他在看到她被那样之后,冷汗从身体冒出,生不如死,他跟着她,死了一遍又一遍。

    那个少年早就死在了那个地方,死在了那个盛夏。

    现在的林再,只为复仇赎罪而活。

    但杜倪都已经忘记了,她不记得他,她唤着一个不是他名字的名字。

    许金孔最后突然有些于心不忍的说道:“那些人现在在找你,他们需要你帮助他们出岛。”

    “你保护好她,因为她会成为他们威胁你的筹码。”

    杜倪听到他这话,转头看向林再。

    岛上看似富足,什么都有,但实则资源紧缺有限,海里的物质再这么丰富,都比不了外面,一旦人口增加到一定限度,那他们一定是要想方设法的出岛的。

    况且,自给自足这种并不明智,过多的海鲜只能当做是补充生机的食物是不够的,那换不来钱财。

    人的野心就是这样,永远不满足于此,不安于此。

    他们需要依靠林再的力量离开这里,去其他地方开阔新的领地。

    哪怕这个地方再美,长时间的呆在一个地方人是会废的,那对向往自由的人来说,那就是禁锢,是牢笼。

    所以有人想要逃离,想要去探索,想要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究竟怎么样,是不是真如人们想象中的一样。

    最后,许金孔是被林再开枪打死的,他有一把可以让鬼魂永世不得投胎魂飞魄散的枪。

    这把抢是他从赵迷那里得来的。

    说来他和赵迷的相识很奇怪,他在离开那里后,倒在了离她不远的地方,然后就遇见了他。

    赵迷这人奇怪,什么事都不爱管,也不想管,他就是一个闲情时喜欢钓鱼的老头,如果不是因为有张殄这徒弟的话,他可能会一直闭关,等着自己的命数过去。

    但是,他早早就预料到了林再会和张殄有这么一段渊源,所以他在思索片刻后,大发慈悲的带回了他的鬼魂。

    他用张殄的血养了林再几天,林再才逐渐恢复神智。

    杜倪的尸体被杜家接回那天,他跟着,陪着她走了一段很长时间的路。

    他终于不在需要依靠爬行,能和她走上一程,只是这次变成了她躺在里面。

    白色的纸宛若满天飞雪降落在他肩头,他小时候就听闻,未出阁的女孩死了之后要被鞭打尸身,寓意着子女还没报恩就离他们远去。

    当时杜倪的身体已经破烂不堪,她的下T是不完整的,身上几乎没有一个地方能看,杜母的手颤抖着去给她合眼,再次轻轻的用白布去盖住她的脸。然后用那条鞭子去抽打她,她的动作很轻,林再在一旁几乎听不到绳子和肉相碰的声音。

    杜家沉寂在一片痛苦之中,小洋房也挂满灯笼,平日里温馨的小楼在此时驻满了人,悲鸣声不断,院子里的花一夜之间全败完了,杜父从很远的地方赶回来,刚看到杜倪的第一眼就已落泪,杜彥被人牵着,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小小的他,就已经明白了他以后将再没有姐姐。

    林再为她守了几天的夜,直到再下一次的天亮,杜倪被送上那个火葬场,那时杜倪也已经幻化成鬼。

    他不敢靠她太近,却又想离她再近些。

    不近不远的距离。

    他挣扎痛苦的听见她的尸体在被火化时发出的吱吱声,然后里面传出一声惨叫,林再虽然明知道那不过是自然反应,但内心还是会不自觉的把那个声音和她联想在一起,她肯定很疼吧。

    她明明那么的怕疼,只是给他上药都哭。

    杜倪在看到自己的尸体给推进去时,有一个人过来捂住了她的眼睛和耳朵,之后她就什么也听不见看不到了。

    那个人趴在她的肩上低声哭泣,细细小小的喘息声,他的前胸贴着她的后背,腰低到不能再低。

    那是林再第一次抱着她哭。

    之后他们把她捡起来,装进小小的罐子里,和前来撒骨灰的警察打了个照面。

    谁都没有在说什么。

    他们把他们一同撒进了那片海里。

    赵迷看着他失魂落魄的回来,给了他一把枪,并告诉他这枪的用处。

    林再在看见张殄的第一眼便知道,他是自己一直在等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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