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殄还未来得及向女人的身后攻去，一时之间，他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他手里的字符在他的指尖上自动燃烧起来，黑色的火焰散发着人肉被烤焦的气味。
张殄的食指中指被烧成暗黑色，像炭，一块一块的，血从里面流出。
像火山爆发流出的岩浆，他的血是黑红色的。
男人顾不上受伤的手指，再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从后背掏出一个画有图案的黑色布袋，他把刚刚流出的血抹到上面，他很快写下一个字。
站在小鬼身后的男人看着他的这一套动作，从鼻息里发出一声极其不屑的声音，那声音像是从他肩上的白色乌鸦发出，又像是他。
不过很快张殄就有了答案，“不自量力。”
沉闷，沙哑，难听至极，他真正的声音就像是弦在绷断时发出的。
张殄看他从出现开始就一直垂低着头，以一种保护的姿势护着身下的小鬼。
而小鬼像是被人定住一样，乖乖站于他身前，一动不动，张殄敢肯定，他一定是用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东西把信息给屏蔽掉了。
也就是说，他身下的那只小鬼，从他出现时起，就一直处于这样的状态，她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一只恶鬼在保护着一只小鬼吗？
这是为何。
这样的举动让张殄感到十分不解，但是，现在耽误之急，还是先想办法脱身，或者想着怎么通知他师傅来救他。
这鬼很明显不是他能斗得过的，他甚至怀疑，他是被他引上来的。
那屋顶上的一眼。
张殄装模作样的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红盒，他想试探一下这个男人，果不其然，看他拿出红盒，男人这才有所动静。
张殄知道，红盒奈何不了他，但是，对他身下要保护的人却是很有用。
这是他抓鬼的宝物。
男人缓慢抬头，两人的视线在空中对视，张殄这才看清了他的脸，半幼态的脸下是一双黑不见底的眼，轮廓利落干净爽朗，眉尾带疤，周身透露着生人勿进的阴郁。
他眉头轻挑，眼神锁定张殄紧握在手里的盒子，没有一点的防备，张殄的红盒凭空消失，他把张殄定在原地，不得动弹。
张殄试着张了张嘴，好在，男人并没有剥夺他说话的权利，但张殄也因此失去了向他师傅寻求帮忙的机会。
他努力维持着面上的镇定，实则内心慌得一批，这鬼可和那只蠢笨的小鬼不同。
男人看着在他身下双眼紧闭的小鬼，心情并不是很美好，只有他看得见她。
什么时候，她也能看看他。
什么时候，他们才能.....
想到这，他有些悲伤，张殄看着男人把他晾在一处，心有不爽，出声道：“说吧，你把我引到这是出于何目的。”
这人肯定有求于他，要不然也不会把他引到这来，他虽然法力不高，但他知道自己的优势在哪。
他有一双阴阳眼。
恶鬼向他看去，沉声问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张殄不爽摇头，他今天来就是为了收他的，他管他是谁。
但现在他处境危险，他作为人难免也是要学会向恶势力低头的，于是他配合的问道，“你是谁。”
“那不重要。”
“......”
男人偏过头去，指了指身下的人，“那你知道她是谁吗？”
张殄只摇头不说话，随后，他听见那只恶鬼用一种极其悲伤的声音说道，“她叫杜倪，五一中的学生。”
两鬼一人现在在的就是五一中的女生宿舍，而她就死在门口的废弃垃圾场里。
张殄想到那个他一直在纠结的问题，“她为什么一直不肯离开。”
按理说，她一无怒念，二无记忆，不应该还停留这里。
“她离不开。”
她的活动范围就只有这间宿舍，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慢慢可以扩大到了楼下。
但那个男人却没让她下去过一次，那个地方，他不让她去，他也不去。
那个她死的地方。
通过他的话，张殄能明显感觉得到，他还留有上一世的记忆，这个男人有喜怒哀乐，他不像那只小鬼，就只是一只小鬼，活得开心。
“那你又是怎么死的。”
男人沉默了许久，都没有要开口回答这个问题的意思。
他不答，他记得所有，但是他不答。
这点让张殄有点抓狂，这两只鬼都太奇怪了，全身上下都写着奇怪两个字。
一个什么都不知道却是有问必答，一个什么都知道却闭口不谈。
他问道，“那你想要我帮你做什么，你才愿意放了我。”
“找出真凶，还她清白。”
这个她是谁不言而喻，张殄看他身下的小鬼双眼紧闭着，一副天真无害的样子，他觉得她就这样当鬼挺好的。
他作为抓鬼师，每天做得最多的就是劝那些前尘未了的鬼放下前世的恩怨，争取有一个健康的心灵投胎转世。
在面对鬼时，他会说，人死了就是死了，不要被前世所扰，坏了自己的红尘。
而作为一个人，他会争取努力还每个死去的人一个清白，一个公道。
他希望，人死后要留清白在人间，而变成鬼后，所有的鬼都能够像面前的这只小鬼一样，每天瞎逛，不问世事。
现在，他希望面前的这只恶鬼也能听他的一句劝，他道：“她都死了那么久了，何必还要再去纠结这些。”
听见这话，恶鬼露出他的獠牙，凶狠的瞪向张殄，这让张殄感到一阵毛骨悚然，他生气道：“你没听到他们说的吗！”
这女的好不检点，死了活该。
早听说她什么了，就她这种人就该被这样对待。
我要是她父母，我都没脸见人，生了怎么个女儿。
张怎么一张脸，居然做出这种事，怪不得我之前就看她。
.......
张殄沉默了，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才会在死后，人们还是不肯放过她。
通过前面的相处，张殄觉得以他这么多年来看人的经验，那只小鬼除了傻了一点，和他所知的并不一样。
至少，他抓鬼那么多年来还没见过，有哪只鬼会毫无防备的主动向他这个人类伸出友善的手。
所以张殄便答应了他这个要求，这对他来说并不难，他在警察局有朋友，不过他听张同说，这小鬼怎么说都已经死了十多年了，凶手也到现在都还没找到。
男人看着他，又说道：“还有，你不准动她。”
这恕张殄无法答应，抓鬼本就是他的天职，而男人也好像明白这点，他退一步，和他谈起了合作，“其他难抓的鬼我可以帮你。”
他是恶鬼，可召百鬼，也可食百鬼。
一般张殄抓的也都是百鬼，百鬼由小鬼害人之后所变。
他们做这一行有条规定，只抓起了杀心并且伤害人的鬼，而一般也是这种鬼最难抓，像眼前的这只小鬼就很好抓，因为她还没开始杀人，能力还没那么大。
但未来就不一定了，张殄想，未来倘若她杀了人，他同样也会抓，但现在他看在她还没杀人的份上，他可以放她一码。
在张殄点头蛋应后，男人便消失不见，周围的一切也恢复回原样。
张殄回到家时，张同还没睡，坐在沙发上玩游戏，此时已经深夜两点钟了。
他看着完全不知道高中生的时间很重要的人，气不打一处来，走过去就是一脚，“几点了还玩。”
张同啊的一声，捂起被踢疼的小腿，泪眼巴巴的委屈，“我这不是等你吗。”
“你这等我就是玩游戏啊。”
张同撇嘴，眼睛转得厉害，有些害怕的抱住张殄欲要第二次踢过来的脚，“哥，冤枉啊，刚刚家里停电了，我害怕才打的游戏。”
张殄看着抱住自己的腿就在使劲摇晃的人，并不理会他的撒娇，只道：“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那我还是害怕吗，我想等你回来再睡，话说哥，你去哪了怎么那么晚才回来。”
张同边说边去给他倒了杯牛奶回来，张殄有睡前喝牛奶的习惯。
张殄伸手去接，头顶的灯光照在他的手上，他看着自己完好无损的手，有些佩服自己的再生能力，他笑着扯了个慌，“去你逸大哥家。”
张同看着他，收起脸上的笑，生起气来，厉声道：“说谎，今晚逸大哥明明在我们家。”
张殄微愣，倒没想到会这么凑巧，他问道：“陈逸川来家里干嘛来了。”
陈逸川来家里肯定是有事要找他。
张同看着他不语，突然没头没脑的来了一句，我困了，有什么事你自己去问他。
然后在走之前，大力的把游戏手柄扔到沙发上，张殄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有些搞不懂他这突然的生气是为何。
他抬起自己的右手，放在灯光底下照了照，修长的手指根根分明，有力。
他弯腰替张同把东西收回柜子里放好，又把桌上摆放凌乱的零食规放整齐，等做完这些，他才起身回房间睡觉。
早上，张殄卡着点去警察局找人要卷宗，接班的警察小周问他要看谁，张殄想了想，说道：“要**年六月的所有。”
他虽然知道那个叫杜倪的女人，但是他还不知道那个男人。
他见过两人，两人看着年纪相仿，之间应该相差不大。身上穿着也都是夏天的衣服，这就意味着两人死亡时间相近，还都是在夏天。
他已经知道杜倪具体是在六月，就是那个男人他不知道，所以他得自己找。
小周听他这样说，立刻打消了要把卷宗抱过来的想法，那年可死太多人了，于是他便让张殄自己去里面找。
由于张殄身份特殊，所以警局对他并没有什么明文的规定。
一般他想要干嘛，只要不是伤天害理的，他们都配合。
高大的书架里，张殄按着时间线一本本的翻阅，有时候遇到不懂的地方他就会叫小周来解答。
张殄是个问题少年，每遇到一个案件，他觉得有点和那个男人相近，他就会打破砂锅的问，小周被他唤多了，干脆就直接跟在他身后。
张殄在站着看了一百多本后，看后来还有很多，一边感慨着生命的渺小，一边又觉得他现在这种浪费时间的方式和浪费生命并无任何不同，于是他干脆就直接不找了。
他想，小周作为这里的管理员，应该知道很多，他与其花这时间去找，还不如直接问算了，虽然不一定会问到，但好比他这样大海捞针的找要好。
他道：“五一中除了在**年死过一位叫杜倪的学生以外，还有其他人吗？”
小周摇头，“五一中就她一个。”
“你确定？”张殄有些不相信，那鬼看着死的时候也应该还是个和张同一样的高中生。
小周冲他用力点头，“五一中就那么一个案件，都在我们这里。”
张殄一边翻看着杜倪的卷宗，一边又问道：“那同年，其他学校的有吗？”
小周再次摇头，他说，没有。
不可能啊，难得是他的方向错了？他也会有判断失误的时候？
张殄有些沉默的看着手里的卷宗，眉头紧皱，那个叫杜倪的女孩死于六月十四号，刚满17岁，死时确实是穿着件领口带蕾丝的长裙。
据当时的调查结果显示，她确实是死于xshj，被发现时衣服破烂，连一块能完整遮住□□的布料都没有，身上血迹斑斑，惨不忍睹。
由于尸体是在死后的第三天才被发现，所以她的脸和身体并不完整，据当时在场发现的人陈述，“当时她的身边围着好几只乌鸦和一只狗，好吓人，我过去赶都赶不走。”
杜家说，她养的狗在她死后就一直不见踪迹。
很可能当时围着她的那条狗就是她养的那只，但狗后来不见之后就很奇怪。
岛上就那么大，一只狗能不见到哪里，唯一的可能就是狗已经死了，毕竟都过去那么多年了。
张殄伸手揉了揉发酸的后颈，眨巴眨巴眼睛，想起刚刚小周和他说的没有，微皱眉，那人是没有家人吗？
杜倪这还写着当时她的家人为了替她伸冤，找凶手走了不少弯路。
于是他问道：“那无人认领的尸体有吗？”
听他那么一说，小周仔细想了想，还真就想出来了，他道：“哎你别说还真有，也是跟着女孩一样差不多时间死的，就在六月，不过他有些奇怪，他叫林再。”
张殄闻言，眼睛一亮，问道：“怎么个奇怪法。”
“那个男的是在桥洞底下被发现的，手脚缺失，舌根挑尽，但在发现时，身体却是完好，就连他在下水泡了二十多天都没有形成巨人观，更奇怪的是，他一直飘在水面上。”
张殄听着很是不解，在水里待了那么久，不浮上来才奇怪吧。
按理说着人会在死后的四五天左右开始漂浮，但这也要根据当时死者的体重，季节，水的性质等因素来决定，判断。
可小周接下来的话，彻底把他给惊到了，“你听我讲完，他是被人裹进麻袋里扔下水的，袋子里还装了三十斤重的石头，但都这样了，他就是怎么都不沉下去，我们当时还为此做了实验。”
“所以得到了什么。”
小周坦言，“什么也没得到，然后就有人猜测可能是因为水里的鱼一直托着他的身体不让他往下沉，所以他才一直待在同一个地方，也不飘走。”
张殄问道:“那些鱼不吃他吗？”
“不吃。”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确实是奇怪，他现在基本已经可以肯定这鬼就是林再了。
张殄的手指在林再的基本信息上面按压，“这里怎么写着，他的脚原来就没有。”
小周伸长了脖子过来看，而后豁然开朗，“哦，这个啊，他之前跟着父母出过车祸，爸妈和弟弟都死了，就他一个人活了下来。”
张殄想着他见到男人时，男人那双建全的双腿比他还长。
但他也知道，人身前的东西并不会影响到鬼魂的伸张，林再可以依靠吃其他鬼获得的气，无限伸张，直到长出手脚舌头。
张殄看着两人的卷宗上都写着的，案件还在侦查中，凶手未被抓拿归案时，感到有些嘘嘘。
小周看他对这两人好像很感兴趣，于是乎他问道：“殄哥和这两人很熟吗？”
张殄摇头，低头把卷宗合上，“不熟，就是受人之托过来看一下，这事你先别告诉任何人。”
“好。”
小周点头，等张殄走出门去，又想起还有件事忘记问了，继而他又走回去。
小周看着他去而复返，有些不解，张殄：“这两个案件现在分别都是由谁来负责。”
“陈警官。”
陈逸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