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肩

    在结纳宴的一片温馨中,由美妈妈的话题突然转向了婚前财产协议的问题。

    她的语气和蔼,但话语尖锐:“结婚前,是不是考虑签署一份婚前财产协议会比较稳妥?”

    羽生结弦的脸色微变,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悦。他微微欠了欠身,脸上带了点与合作方聊合同时的严肃:“妈妈,我理解您的担心,但我认为这样做对音音不尊重。我们的婚姻是建立在信任和爱的基础上,她也是个十分有能力的人,可以管理好我们家的财产。”

    “音音自己有工作,不会拿着家里的钱乱花的。”沙绫见结弦脸色不对,马上加入话题试图调和,“而且她的工作是结弦事业的一部分,应该享有结弦的财产才对。”

    “但这样对大家都好,尤其是考虑到将来双方父母的养老问题,以及沙绫的未来。”由美妈妈坚持道。

    见一向隐于幕后的秀利爸爸没有说话,许闻音便知道这是两位长辈经过深思熟虑的决定了。

    说实话,许闻音能理解两位长辈:家里有个收入来源不稳定的沙绫姐姐,结弦的财产又实在太庞大。虽然表面上算是认可自己,但许家的财产总量的确是不值一提。

    许闻音举起茶杯,品了一口清茶,缓了缓才说出了回复:“我理解妈妈的考虑。毕竟,婚姻不仅仅是两个人的事,也关系到两个家庭的未来。”

    她的神态从容轻松,也向由美妈妈欠了欠身:“如果签署婚前协议能让大家都感到安心,我愿意接受。”

    她的话语中没有一丝怨言,但结弦在桌下的手骤然握紧——糟了,小猫咪大概是生气了。

    “这就好了,就知道你最是识大体。”由美妈妈立即满脸笑意,“婚礼的礼服,我会亲手给你制作色打褂——”

    在传统的日式婚礼中,新娘先要穿着白无垢出嫁,象征纯洁无瑕地从女方家里死去(白色是葬服的颜色);再穿着色彩绚烂、绣着男方家纹的色打褂,象征在男方家里重生。

    由美妈妈说要亲手制作色打褂,算是很努力地表现对她的认可了。

    “妈妈慢慢做吧,千万不要累到了哦。”许闻音表面得体地回话,却流露出几分敷衍,“之前妈妈做的《流浪者之歌》的小草莓考斯滕,相当精美呢!想必妈妈是很有功底的。”

    听着许闻音已经完全是公式化回复的语气,结弦在心里暗暗叹息。

    想和妈妈商量财产分配的问题,安定两边的心,可以有很多种温和的手段,比如说家族信托基金等等。但其实这场对话里,财产本身并不是重点……重点许闻音作为一个普通人而言,由美妈妈已经算是点头认可媳妇了。

    但她是和他平齐,一样骄傲的三连冠啊!

    是他结弦在求娶许闻音,不是她在上嫁于他!

    “你们在说什么?”许妈凑过来问道。

    这边的对谈都是用日语进行的,许爸许妈听不懂。

    结弦刚想翻译,便被许闻音抢先了:“说是由美妈妈很重视婚礼,想自己做结婚礼服,可能要晚一些办。”

    “哦……是日式婚礼吗?”许妈犹豫道。

    “到时候回我们老家,再办个中式的吧?”许闻音稍一转念,便知道自家爸妈肯定不希望自己穿着和服出嫁,“家那边我们弄汉服婚礼。”

    “这样好,这样好。”许妈连声答应。

    结弦在桌下轻握许闻音的手,凑到她耳边耳语:“委屈你了,这样还帮我们家说话。”

    “教练,这也就是你。”算他识好歹。许闻音眼角一扬,轻轻瞪他。

    宴席结束,结弦不敢安排羽生家人和许家人住在一起。带着爸爸妈妈和姐姐上车后,结弦吩咐助理前往酒店入住。

    他之前只跟家人说了两人十年间相互扶持,隐去了那些可能会引起家人难受的桥段。现在看来,其中的波澜壮阔是一点都不能□□的陪伴、北奥时她决绝地改变他的命运……他在酒店里娓娓道来。

    “我的成功是在她的牺牲之上的,妈妈。就算她赔掉我的所有一切,我都还赚了个老婆,你懂吗?”结弦说着心绪激动,抽了张纸巾捂住眼睛,“没有她就没有我……你怎么能这样对她?”

    “结弦,你和她过去的神神鬼鬼的事情,我就当都是真的——”

    “就是真的!”

    “但是未来是不一样的!”由美妈妈生气道,“你的未来没有那么多挑战了。多少夫妇能同甘苦,但是不能共富贵。你能保证上一个十年她的心地纯良,但下一个十年,下下个十年呢?人生很长……”

    人生很长……沙绫姐姐的婚姻,刚开始也是满载着爱意的。可后来男方贪图羽生结弦的名气,一再出馊主意……

    结弦想和由美妈妈继续争辩,又觉得没什么意义。

    “妈妈,小时候你教我的,想要别人真诚待你,你先要真诚待人,你怎么自己忘了?”结弦站起身,失望离去。

    “我……我也是为你好。”由美妈妈垂下眼眸。

    羽生结弦一身寂寞,披星戴月地回到代官山的家里。先和窝在三楼的客房看电视的许爸许妈打了招呼,却不见许闻音的身影。

    小猫咪不会气到离家出走了吧?

    他心里着急,在每个房间都转了转。终于在他的书房,看到了沙发边的纤细脚踝。

    书房的幽暗角落,只有窗外的微弱月光照亮黑暗。许闻音独自坐在老式沙发上,小腿斜斜地曲着,如同一枝孤独的玫瑰,安静地绽放。

    她的目光沉浸在桌面的八音盒上。那是她之前送他的歌剧魅影八音盒,托盘上小巧的贝尔曼旋转舞者——曾经的她。

    八音盒缓缓旋转,发出细微而悦耳的旋律,回响着关于舞台、灯光和掌声的回忆。

    Father once spoke of an Angel.

    父亲说起过一位天使。

    I used to dream he\'d appear.

    我曾梦想他会出现。

    她已经做了他的天使,但他却让她受委屈了……结弦缓缓走到她身畔,跪坐在地板上,捧起她的手,贴上自己的脸畔。

    “结弦,不要担心我。我可是你亲手调教出来的,很厉害的三连冠哦。”恍惚从梦中醒来,她回头看他,“……如果我想的话,我也能当别人眼里与你相配的人,是吗?”

    “你是我的玫瑰。”他嘴唇在她的掌心轻蹭,看向她的目光潮湿又虔诚,“不论是你想要过慵懒愉悦的生活,又或者在舞台上盛放给全世界看,我都会把你稳稳地托起来。”

    要做能和羽生结弦并肩而立的伴侣……许闻音想想,还是决定从自己最擅长的花滑入手。

    借着送爸妈回国,许闻音录制好一波自己之前节目的demo:《雨霖林》、《花样年华》、《流水桃花》、《卧虎藏龙》……她准备上门推销给国内的女单们。

    没想到一把年纪了,把自己活成了带节目上门找学生的方曼寒。她自嘲一笑。

    她没有名气,也没有人脉,只好拜托结弦联系了之前的种花家运动员,总算是和国内一线女单联系上了。无一例外,大家都对她的节目表现出浓厚的兴趣。

    ——毕竟是她之前的国风节目是上过奥运的,编排、音乐都属顶级,质量非常能打。

    许闻音回去的时间点,刚好是赛季末左右。前一年,大家因为疫情没有去参加太多比赛,都憋着一股劲儿准备新赛季。然而,谈及到用她的节目上比赛——大家脸上马上浮现出了无奈。

    许闻音也是经历过的,她马上懂了。女单们各有教练团队,教练团队则各有山头……这是权威和面子问题。

    万事开头难。许闻音失落地回了东京,继续忙结弦的《gift》冰演。她一边熬夜,一边不死心地打开电话,联系之前在Faoi相聊甚欢的Jeff和兰比尔。

    Jeff在北美是首屈一指的编舞师,每年有许多选手找他编比赛曲目。而兰比尔在欧洲也是AOI冰演的主持者。

    但一样,Jeff和兰比尔都很认可她的才华,却没有办法直接许诺她当编舞师——

    “这行是很看名气的,我们都是有奥运成绩的前选手,才能得到当下选手的编舞合约。”Jeff很认可她,一再地宽慰她,“如果你想入行,或许你可以先来当我的编舞助理?从小选手的节目开始,不仅可以获得实际的编舞经验,还能逐渐建立自己在行业中的声誉。”

    但如果从年轻选手开始培养,这么复杂……许闻音还不如回冰城开个俱乐部呢。

    事情好像卡在了这里,成了死结……她只好先把心思收回到了《Gift》上。

    东京巨蛋,巨大的场地里,结弦一个人统领着整个场馆的氛围。他穿着火鸟凤凰一般的衣服,从幕布之上俯冲而下,向世人昭告着他从竞技选手到职业冰演人的涅槃。

    大段意识流的独白,宛如巨幕电影一般的宏大场面。

    后台,结弦擦了擦汗,看向助理。

    “她在总控室看着现场呢。”不用问出口,助理已经意会地回答了。

    反正她就绝不会乖乖在后台等他的。明明昨晚有努力缠着她,勉强拿到了要帮他换衣服的承诺……结弦溜溜达达到总控室,精准地把某只小猫叼回了换衣间。

    “自己换嘛,你的柔韧性那么好,完全可以自己拉拉链。”许闻音已经升职到要在总控室控场的负责人了,被结弦这样拉出来,当着同事们的面还有点不好意思。

    “冰演效果怎么样?”黑暗中,他接过毛巾,囫囵擦了一把,反身抱住了许闻音。

    “结弦,这真的是划时代的巨作。”许闻音知道他是心潮澎湃、想要和自己分享,便静静地倚在他怀里,“非常震撼,像是未来艺术一样的冰演。”

    结弦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像是在给猫猫梳毛:“那……你也想要一个吗?”

    “我?”迷茫小猫侧了侧头。

    “是啊。既然我已经是职业冰演舞者了,再开一个冰演品牌也不过分吧……”黑暗中,结弦的声音舒朗,像是秋天簌簌落下的落叶,“你不是一直都找不到人愿意跳你的编舞吗?我来跳怎么样?”

    如果是三连冠羽生结弦来滑她的编舞节目,简直是名声一炮而响……许闻音是很意动,但手指委屈地点点他:“但这……这不是作弊吗?”

    “利用未婚夫的名气算什么作弊,这叫合理利用。”结弦掐着她的腰把她举起来转了一圈,“看,我们甚至可以一起站在同一个舞台上……我好想要和你一起站在冰上,一起享受掌声和鲜花。拜托了,音音,不要拒绝我。”

    ……别说结弦了,记忆恢复后,她自己也想过要不要提议一起参加双人项目。最后还是因为结弦强弩之末、已经必须退役的身体需要休息,作罢了。

    但一起冰演吗?

    黑暗中,她的眼睛亮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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