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她第一次正式地互通姓名，是因为高二那年的校庆宣传板报。
“你就是向念？”少年的眼睛清亮，泛着黑曜光泽。
向念作为美术生，自然被派遣助力校板报的绘画工作，而她到场第一个见到的竟是她画中的少年。
他浅笑着伸手：“程响，空前绝响的响，这次校庆板报由我主要负责。”
指尖轻触，如蜻蜓点水般划过。
“嗯。”向念应声，低头。
难不成还在忌惮夺画之仇？
程响怂了怂眉，收回手。
女孩的视线落在他白色的球鞋上，手指在身后打结。
糟糕！上次在走廊上被她意外撞见，他应该很在意吧？
惶惶不安着，眼前的球鞋转动了方向。
“人齐了，那要不我们开始吧。”他开口打破了僵局，召集来负责本次板报宣传的几人，“我先整体说一下每个人的部分……”
向念这才抬眸，看着他井井有条地分工，那指挥若定的样子，尤为出挑。
那个下午，他和她并无再多的对话。
……
临近放学，其余的几人各自完成负责的板块，陆续离开，只剩向念在做绘画部分的收尾工作，一个人，她反而自在。
踮起的脚尖平挪在板凳上，嘴里哼着轻快的小调，五彩的粉笔勾勒着精致的图案，黄昏下，板报前的女孩长发飘逸，像翩翩起舞的精灵。
缀着草莓小点的帆布鞋渐渐挪至极致边缘，颤巍巍的板凳终是忍不住叫嚣，在她欣喜补上对角色的一瞬放弃了维持已久的平衡——
粉笔从手中滑落，身体不受控地往后仰，惊慌失措的女孩却没有落地——
一侧的板凳被折返而来的少年及时按住，他的手臂划过她的腰线，稳稳地扣住。
很奇妙的感觉，明明身体是软绵绵的，心里却是暖暖的安稳。
一如此时此刻，那天的她也是这般失神地注视着眼前的人。
“没事吧？”连语调都是一模一样。
“没、没事。”向念摇摇头，努力稳住，从他怀中撤离。
她害怕，多贪恋一秒，又会陷入自己的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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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几天的努力，毕业留念角的活动算是大功告成。
“程响，晚上聚会，毕竟是最后一次了，不准逃啊！”秦若楠过来通知，“向念，你也一起吧。”
“学生会做东，算是庆功，也算是大四的告别。”程响补充。
“既然是你们学生会组织的，我就不去了吧。”人多的地方，向念总是惯性拒绝。
“没事，这次参与活动布置的都去。”秦若楠笑道，反推了推程响，“我不管啊，你带的人你负责带上，我去通知其他人了！”
这几天和秦若楠的接触算不上多，但向念能明显感觉到她的优秀，长得漂亮、自信又大气、开朗有能力，这样的女孩，很难不让人喜欢吧？
程响看出她的犹豫：“不想去的话，也没关系。”
“我——可以去。”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一时之意，向念口不择言。
然而此刻置身其中的她早已后悔，她还是高估了自己。
她的性子，参加的集体活动少之又少，唯一避免不了的是一年一度的过年宴，她总是默不作声地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以避免长辈们的关候问询。
而现在也是一样，只是大家入场时的目光总会似有若无地从她身上多瞟两眼，许是她坐在程响旁边的缘故。
这大抵就是“太阳光辐射”吧。
她这么想，身体不自觉地往旁边挪了挪。
聚会的地点是一家音乐餐吧，霓虹炫彩，格调浪漫。
餐局开始后，相熟的人各自有了话题，向念参与不了，倒也落得轻松。
昏暗的光影下，手上的果汁交映出不同的色彩，她捧着脸，过滤周遭谈笑的嘈杂，倾听台上乐队的抒情，竟也成了一种微醺的享受。
只是这种享受被突如其来的碰撞打断。
蹭到身边的男生似乎喝得有些醉，向念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注意到旁边有人动作，男生转过头，迷迷糊糊地半睁着眼睛，笑着举过一旁的酒瓶：“喝一杯吗？”
“不，不用了。”向念摇头，想起身。
男生一下抓住了她的手腕，瞥了一眼：“喝果汁有什么意思？”
杯中的果汁因用力不均晃动旋弧，几近洒出。
“我、我不会喝酒。”她试图挣脱。
搪塞的话似乎更激了男生的情绪：“不给面子？”
向念无措，眼眶微红：“不是，我——”
“我替她喝！”声音被有力地覆盖，眼前投下一片阴影，形成了她的保护罩。
程响拽开那男生的手，将向念拉到身后，他居高临下的样子透着少有的压力感。
“你喝，你凭什么替她喝！”男生有些不服气，踉跄着起身，倒酒的动作倒是稳得很，“行，你喝就你喝，但她一杯你得陪两杯！”
“好！”不由分说，程响直接干了一杯。
利落的吞咽动作落在眼里，向念有些揪心地疼，她急忙按住他要去端第二杯的手。
程响拍了拍她的手背，松缓笑着：“没事。”
第二杯酒刚触及唇边，被紧急叫停。
“我的天，别喝了别喝了。”另一个男生过来拉住了醉酒的男生，两人像是熟识的朋友。
“就走开这一会儿，怎么喝成这样了？”朋友无奈，忙致歉道，“不好意思啊，他刚失恋，实在是喝醉了，一场误会，别在意哈！”
“我没醉！”男生甩开手躺倒，还在胡言乱语。
“赶紧先送他回去吧！”有人圆场。
手忙脚乱的朋友又道了几句歉，搀扶着离开。
“没事吧？”程响转头问。
向念摇头，眼睛里还泛着未挥散的潮湿：“你刚才喝得急……”
他抬手揉了揉她的发：“我没事，这点还醉不了，别担心，只是恐怕，一会儿得麻烦你送我回去了。”
嗯？不是没醉吗？
她眨了眨眼。
他莞尔一笑：“待会可能会喝得有点多，逃不掉了。”
顺着他视线的方向，是几个人的“虎视眈眈”。
以往的酒局，程响通常都是能避则避，这些人早就按捺不住了，刚才的英雄救美看在眼里，自然不可能再这么轻易地放过他，免不了是要多喝几杯。
一段小插曲结束，聚会又恢复如初。
只是她渐渐挪开的距离，被某人的一句“不在眼皮底下不放心”强制缩减至起始的一拳之隔。
算是太阳光的庇护？
“怎么样？刚才还好吧？”秦若楠坐到了旁边。
“没关系。”向念有些拘谨。
她和她的关系不算熟，若不是因为这次活动，秦若楠应该连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但如果按照张希希给向念的分类法，一定会把她归在“情敌”一栏，还是，优秀的“情敌”。
“失恋了多喝了几杯，别放在心上。”秦若楠安抚地搭上向念的手。
“嗯。”向念应声，偷偷去瞄身边的人。
男生们喝酒谈论的话题，她并插不进去。
“怎么，担心程响？”秦若楠嘴角带笑，“放心吧，他们几个关系不错，喝酒有分寸的。”
“没有。”向念摇头，心里带着小小的慌张。
她好像能看穿自己一般，难道是来宣誓主权？
秦若楠仔细打量着向念，像是在欣赏一幅画一般。
“我、脸上有东西吗？”被“情敌”这样无端地盯着看，向念有些心虚，脸颊微微泛红，好在这样的光线下并不明显。
“没有。”她恬淡地一笑，“我就是看看，他喜欢的人长什么样。”
啊？他喜欢的人？是说我？
向念愣住，小声嘟囔：“什么，什么他喜欢的人？”
“你不知道？你们还没在一起？他还没跟你表白？那岂不是我剧透了！”秦若楠疑惑三连问，可爱地耸耸肩，捂上了嘴。
好在另一边的人足够沉浸，并没有分心在意她们的聊天。
“你可能误会了。”向念有些乱。
她以为他喜欢的人现在在告诉她他喜欢的人是自己？
这是什么混乱的逻辑题？
秦若楠凑近道：“他可是第一次为人挡酒，不是喜欢你是什么？”
“可是——”向念抬眸，吞吞吐吐着，“你不是——”
“我？”聪明的人一点就通，秦若楠释然地笑道，“我啊早就放下了，高考完就表白了，不过人家说有喜欢的人，我只能及时止损咯。再说我这么优秀，总犯不着在一棵树上吊死，追我的人多着呢。”
向念没有想到她会那么坦诚直率，甚至有些欣赏她的勇敢豁达。
洒脱的笑融在她的脸上，很美好。
“别那么看着我。”秦若楠蹭了蹭她的肩，打趣，“怎么，以为我是来横刀夺爱的？”
向念讪笑，捻着手指，方才的胡思乱想似乎是自己过于小气了。
“不过，他能带你来，我还以为你们在一起了，他竟然还没表白，可真沉得住气！”秦若楠攒了攒眉，倒是有些意外。
说他一直以来喜欢的人是自己，未免有些天方夜谭。整个高中，她和他说的话加起来都不如这两个礼拜多，又谈何论及他会喜欢她？
眼里的光黯了黯，向念垂了眸，弱弱道：“你误会了，那个人应该不是我。”
“误会？”秦若楠灿笑，凑到向念耳边，笃定道，“相信我，他喜欢的人一定是你！因为，他看你的眼神，不一样。”
是吗？不一样吗？
向念的心微颤，那百分之一的希望死灰复燃。
眸色里泛起的光照亮另一侧半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