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漆黑的天空如幕布一般,点缀着颗颗繁星,人间灯火阑珊,一派繁华,街巷商铺挂起大红灯笼,不断地卖力吆喝,引得行人频频驻足。
陆成霜拉着王嬿,一路逛一路玩,好不惬意,王嬿心情也渐渐好转,脸上多了几分笑意,但看得出来,还是有些心事重重。
“此番去陂县剿匪,你是不知道,真是惊险万分,好在本将军智勇双全,逢凶化吉,还救了顾肇熙一条命呢。”
一路上,陆成霜兴致勃勃讲着自己经历的那些事,想借此给王嬿解闷,王嬿听到最后,淡淡轻笑,问:“那你们应该冰释前嫌了吧?想来,顾将军定感念你的恩德。”
“才没有呢,他那心肠,比石头还要硬,我这一点小恩惠,根本感动不了他。”陆成霜背着手耸耸肩,撇嘴苦笑了笑。
“梧桐花开,凤凰自来。你这般好,饶是心肠再硬的人,也不会无动于衷的,不像我,自身平庸,又怎会吸引得了好的人。”
她垂下头,情绪顿时低落下来。
陆成霜感觉她似是还有别的事让她伤心,仔细思量一番,猜测大概与太子来宛城有关。
王嬿受王家严苛教养,目的就是为了能一朝得太子青眼,登上太子妃的宝座,如今太子人已经来了,她却情绪低落,难道是太子对她无意?
呔,也不知这天底下男人的眼都是怎么长的,嬿儿贤惠温柔又容貌秀丽,这都瞧不上,难不成得找个天仙给他?
不喜欢就不喜欢吧,谁稀罕呀!
陆成霜眉头一拧,突然转头,对王嬿神秘兮兮道:“嬿儿,我带你去个好地方,准保你开怀!”
……
王嬿自记事起,就乖巧温顺,因为她深知自己与别人不同,没有肆意妄为的资格,而陆成霜这类天之骄女却与她截然不同,每次与陆成霜出门,她心里都做好了越矩回去被罚的准备,但这一次,当陆成霜把她带到目的地时,她是彻底惊呆了。
她望着高高的牌匾,怔然倒吸了一口气。
“这若是让父亲知道了,非得杀了我不可!”
陆成霜笑笑:“那你去不去?”
王嬿瞅了一眼里面旖旎的景象,刷地红了脸:”去!”
陆成霜带她来的,是宛城最有名的秦楼,专供一些女子喝酒玩乐的地方,这里的男伶风雅不俗,姿容绝佳,十分受城中女子追捧。
陆成霜也是头一次出入这种场合,为了让王嬿一解烦忧,也为了暗暗与顾肇熙赌气,想见识见识外面那些男子,是否有能将他比下去的。
她们一进入这家店,这里的管事就一脸热情地迎了上来,这些个风月场上混迹的人,眼光尤为毒辣,一眼就能看出谁非富即贵,谁是打肿脸充胖子的土包子。
显然,陆成霜和王嬿气质高雅,定是出自名门,故管事的为她们安排了最好的包间,好酒好菜招待着,还贴心挑选了店里最好的几位男伶,为她们弹琴赋诗,聊天解闷。
酒过三巡,曲子也听了好几首,她们有些局促的心情渐渐放松下。
“怎样,嬿儿,开心不开心?”
陆成霜脚踩着旁边的软榻,嘴里吃了口新鲜的番瓜,两侧还有容貌俊俏的小男侍为她捏腿,舒坦似神仙。
“嗯,开心。”王嬿老实回答。
还以为这种地方会俗不可耐,可待了一段时间才发现,这里楼阁雅致,酒菜可口,前来伺候的男伶风格各异,可论长相气质,都是绝佳,看得令人赏心悦目。
“就是。”陆成霜伸了个懒腰,眉眼尽是散漫恣意,轻轻摆手,让身边的男伶退下,自己坐到了王嬿身边。
“每个人总归是活一辈子,男人爱与不爱,有什么重要的,只要过好自己的日子,无需迎合旁人,不也挺好。”
王嬿似乎把话听进去了,释然地点点头。
台上上来一位身着浅青色长袍的男子,长相十分干净清爽,眉眼温润如玉,颇有几分翩翩佳公子的风范,旁边站着伺候的也是笑脸盈盈,处处小心妥帖。
一曲古琴弹得精妙,不知不觉,几杯酒下肚,两人都有些醉了,跟随在身边的紫荆上前劝道:“女郎,差不多了,该回去了。”
可陆成霜不愿离开,她在军中受那顾肇熙厮的气已经够多了,好不容易有个解闷的地方,当然要多待一会儿。
“我还没玩够呢,在等等。”
这时,屏风后又走出几人,跳了一段刚猛潇洒的剑舞,两人看得斯哈斯哈,两眼放光,疯狂鼓掌。
王嬿叹道:“原来,世间竟有这般多好看的男子啊……”
“你喜欢哪个?”
“下一个!”
陆成霜摇着头:“嬿儿,你不专一,不像我,我就喜欢边上的那两位,看着就乖巧。”
王嬿给了个难以理解的眼神,默默喝了口冷酒。
直到月入中天,夜色深沉,她们俩才从酒馆出来。陆成霜酒量好,还能自己歪歪扭扭地走路,而王嬿已经醉得呼呼大睡,毫无知觉了,紫荆只好和阿秋一人搀着她一边,把她们送上了马车。
阿秋问:“紫荆姐姐,我们去哪呢,女郎们醉得这般厉害,似乎回哪家都不太妙。”
紫荆也知王家家规森严,而陆家虽不拘着陆成霜,但保不齐会走漏风声,想了想还是决定:“回营吧,军中应该无人过问。”
在镖骑营,都是一群糙汉子,心思比棒槌还粗,才不会琢磨这些有的没的。
一行人马在夜色包裹下,慢悠悠前行,巷尾的屋檐上,一个高大且敏捷的身影,如飞鹤般,足尖一下点着屋顶瓦片,悄无声息地紧紧跟随着她们。
李渐鸿此次跟着出来,本是担心王嬿安危,却没想到,今日真是令他开了眼,这丫头在他面前乖乖巧巧,背地里竟如此胆大叛逆,连这种风月之地也敢来。
他心里窝着火,又实在担心她们的,这等丑事但凡泄露一丝一毫,对王嬿的打击都是致命的,只好一路骂骂咧咧,又一路小心跟着,生怕出什么闪失。
马车终于抵达城郊的镖骑军军营,此时天边已经露出一点鱼肚白,跟着走了一夜的路,李渐鸿这时才渐渐放下心来,纵身一跃,沿着熟悉的路线,落到了顾肇熙的营帐之中……
紫荆和阿秋正忙得晕头转向,因为怕走漏风声,所以伺候两位女郎、煮解酒药之事,她们都不敢假手于人,可架不住这两人都不老实,陆成霜一个劲地要往外走,王嬿又一直哭哭啼啼,闹得很,一刻都不得安生。
“阿秋,拿块帕子来,嬿女郎好似有些发热。”紫荆累得满头是汗,却发现当下又出了件难事。
“哎,”阿秋递上帕子,问:“怎地突然发热起来了?需不需要请个医者瞧瞧。”
紫荆到底比阿秋年长一些,沉得住气,她淡然安抚道:“无妨,我跟着军中医师学过一些,方才我已为她搭过脉,无甚大事,不过是嬿女郎身子弱,吹着寒风受了凉。待天亮了,我去寻医师拿点治风寒的要,让她喝下就好了。”
阿秋这才放心地点了点头:“哦,那就好。”
“好什么好?!”
突然一声呵斥,震慑得紫荆两腿发软,心口狂跳。
谁能想到,向来温和的顾领军,生气起来这般骇人,他一掀帘子走进来时,紫荆还以为是陂县那群山匪的落网之鱼呢,浑身上下散发着森然杀气。
阿秋连自己人在哪都不知道,只暗道一声“糟了!”,随即扑通跪了下去。
“顾,顾顾领军。”
只见顾肇熙紫衣黑袍,矜贵俊逸,在一片晨曦的铺陈下,显得更加威仪高大,恐怕这世间,再没有人能有他这般风姿,为何陆成霜还要舍近求远去那种场合呢,面前这位朝夕相对的,不是更堪绝色么?
“你无需下跪,犯错的人又不是你。”
顾肇熙脸色发白,怒目瞥了一眼倒在榻上,歪七竖八的陆成霜,几乎是咬牙切齿道:“还知道回来?怎么不死在外边算了!”
恰巧这时,陆成霜突然睁眼,盯着他打量良久,扑哧一声笑出了声:“呦,新来的?长得比之前几个都好呀……”
“陆成霜,我没想到,你竟然敢这般放肆!”他气的眼尾微红,似乎收到了莫大的屈辱。
“怎么,还生气了?”陆成霜大大咧咧翘着二郎腿,神情颇为不满:“也不能仗着长得好看了几分,就肆无忌惮了起来,天底下,好看的人又不止你一个。”
顾肇熙抬眼阴翳地盯着她,感觉她似乎意有所指,借酒发疯。
两人僵持不下,而李渐鸿那边就忙碌得多,一进屋,他的目光就落在满脸通红,昏昏沉沉的王嬿身上,担忧得一刻都不舍得离开。
“怎么还这么烫,要不还是叫医官来吧!”
紫荆点点头,转身出去拿药,并叫阿秋去换盆温水来。
房里就剩他们四人,静悄悄地沉默得可怕。
李渐鸿皱着眉头守在王嬿身边,而顾肇熙却紧抿双唇,神情萧瑟,负手立在窗前,半晌过后,李渐鸿起身,朝着顾肇熙恭恭敬敬行了个礼,“方才多亏殿下出面,否则,嬿儿这情况,我还得蒙在鼓里。”
顾肇熙头都没回,只微微扬了下手:“无妨。”
李渐鸿迅速扫了一眼,摸着下巴嘀咕:“殿下这是谁惹您生气了?”
顾肇熙冷哼一声:“怎会?我高兴着呢,没看出来吗?”
李渐鸿默默摇摇头,委实看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