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荞莫名觉得这话有些熟悉。
她仔细回想了一番，很快从记忆里将这句话找了出来。
是了，姐姐上一次对她说这话后——
叶淮骁就被送进了极域之地。
这一次……
江荞还未思索出姐姐说这话的意思，姐姐嘴角缓缓勾起一个笑，紧接着，迅速而果断地将火折子扔向了纪家老祖宗的牌位。
江荞：“！！！”
她侧头看去，只见姐姐嘴角扬起，眼里却没有半分笑意。
木制的祖祠在灵火下顷刻燃烧起来，无数牌位同时燃烧，很是壮观，几乎转瞬间，整个祠堂就都燃起了熊熊烈火。
江荞咽了咽口水：“姐姐……”
纪承衍嘴角露出一个残忍的微笑：“你不觉得，纪家人都该死吗？”
江荞想起了地道里莫名死去的五个纪家人。
她装聋作哑，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但她心里比谁都清楚，那青衫少年的话，很有可能是真的，纪家那五个人，当真命丧于姐姐之手。
江荞心里清楚，却不以为意，她来到这个世界一年，已经逐渐习惯了强者为尊的法则，习惯了动不动就死人的日常，更何况，那几个纪家人死有余辜。
可如今看来，姐姐杀了那几个纪家人，未必是出于反击——
也许，只是单纯因为，姐姐想杀。
江荞心里一片拔凉，她不合时宜地想起了纪枫之前同她说的“私生女”一事。
纪枫之所以语气如此笃定，是不是因为，他手中早已有证据。
如今纪承衍所做的一切，又会不会是出于对纪家的报复？
如果真是这样，纪承衍的生母又是谁？
这一切像个谜团一样挤在江荞的脑子里，她忍不住轻轻叹了一口气，好在她一向不喜欢自寻烦恼，发现想不通后，便不再逼自己。
江荞仰头看向纪承衍，语气如常：“姐姐，祠堂烧起来了，马上就要蔓延到纪家其他地方，我们快走吧。”
纪承衍目光微顿，微带诧异地看着她：“你不想说些什么？”
江荞顿了顿，道：“想的。”
“姐姐。”她说，“你烧了纪家祠堂，无论出于什么原因，纪家都不会轻易放过你，所以我们得赶紧离开临城，否则就走不了了。”
纪承衍没想到她会说这个，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发出一个轻笑：“你说得对。”
“可我，就是在等纪家的人。”
他语气玩味，仿若一个局外人在悠闲看戏，而不是烧了纪家本宅的纵火犯。
江荞：“……”
她艰难开口：“姐姐，我觉得，如此行事，会不会太过嚣张了些？”
“嚣张吗？”纪承衍微微挑眉，“可我怎么觉得，不及纪家万分之一。”
江荞有些不解。
纪承衍微微一笑，忽然揽过江荞的腰，足尖一点，飞身而上。
江荞陡然悬空，竭力将尖叫咽在喉中，死死抱紧纪承衍的脖子，不过转瞬，人就已经出现在了临城最高的阁楼——摘星楼上。
江荞惊魂未定，深深呼吸了好几下，才松开了揽着姐姐脖子的手。
摘星楼就在纪家本宅旁边，与其说是临城的摘星楼，不如说是纪家的摘星楼。
在这里，不仅能看到整个临城的样貌，还能将纪家的一草一木一览无余。
纪家的烈火很快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有人高呼着救火，有人茫然地看着一座历经多年风雨的老宅被烈火遮掩得若隐若现，仿佛下一刻就要消失在烈火中。
纪承衍嘴角噙着笑，似乎对这一幕满意极了，火光倒映在他的眼眸，看起来妖艳又怪异。
纪承衍轻轻开口道：“在这里乖乖等我。”
他说罢，足尖一点，顷刻从四十米高的摘星楼一跃而下。
江荞一个人留在了塔顶。
这塔显然不是为普通百姓而造，因为江荞找不到一条可以下去的路，只有修士能够来去自如。
此刻已是入夜，街上却格外热闹，整个临城的街景与夜景同时映衬在江荞眸中，交相辉映，灯火辉煌，十分美丽。
慢着——
热闹？城外妖魔攻城，街上为何还会这么热闹？临城百姓莫非尚不知情？
江荞蹙着眉往城外看去，城外漆黑一片，夜雾彻底遮挡住她的视线，她什么也看不见。
她还未思索出一个所以然来，只见临城好几处宅院突然同时跃起火光，瞬间将整个临城照得更亮了。
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江荞身后，江荞下意识退后了一步，踩到来人的脚，她倏然回头。
“纪枫——”
纪枫举起手：“别怕，我不是来害你的，我是来保护你的。”
江荞沉默片刻：“姐姐让你来的？”
纪枫诧异了一瞬，旋即挑眉道：“原来你都知道啊，我还以为——”
他顿了顿，没说下去。
江荞没接话，她转头往那几处燃烧着的宅院看去。
纪枫语气不明道：“那都是纪家的宅院。”
江荞：“……”
纪枫嗤笑了一声：“一夜之间便化为了灰烬，也不知那些老匹夫们回来看到这个场景，会不会当场气死。”
江荞：“……你也是纪家人。”
“嗯，我是啊。”纪枫坦荡道，“可这些被烧的宅子里，又没有我家的宅子。”
纪家人遍布整个临城，并非人人都是嫡支，也并非人人都能享受纪家带来的荣耀，不患寡而患不均，时间一长，总有人生出异心。
比如说纪枫。
他对纪家，哪怕没有野心，课业并非像表面上这般臣服，而纪家像他这样的人，不在少数。
正在这时，纪芷蔓忽然领着纪家人从街的另一边急匆匆赶了回来。
江荞诧异道：“妖魔这就被降服了？”
纪枫嗤笑了声：“哪儿来的妖魔？”
江荞扭头看他，纪枫语气还是一贯的懒散，但眸色已经沉了下来：“那些老不死的，不过是在故技重施罢。”
“不过这一次，我那堂兄身边不仅跟了个全身上下都是心眼的人，还多了个会在背后使绊子的人。”
江荞听到这话，下意识向叶淮骁看去，叶淮骁的神色比纪芷蔓还要凝重。
虽然不应该，但江荞还是生出了几分幸灾乐祸。
纪家若是真被烧了，叶淮骁刚到手的机缘不仅飞了，还得承受纪家覆灭带来的后果，这可真是一桩喜闻乐见的大喜事。
江荞高兴了一会儿，又看向纪枫：“你为何要帮姐姐？”
姐姐针对纪家，甚至想要覆灭纪家，别人或许看不出来，但纪枫是个聪明人，一定清楚，纪家若是覆灭，身为纪家人的纪枫，也会受到影响。
纪枫扯了扯嘴角，有苦难言。
他想帮吗？他是不得不帮。
他顿了顿，声音忽然变得很淡：“其实纪家存在这么多年，沉疴难消，也是时候该大刀阔斧的整改一下了。”
江荞挑眉：“若是这整改会让纪家不复存在呢？”
纪枫微微挑眉，语气混不在意：“那也是纪家的命数。”
他在纪家这么多年，除了传承外，纪家能给的他都拿到了，日后无论有没有纪家，能走到哪一步都只能看他自己。
他本质是个自私的人，纪家的存亡，他根本不在乎。
纪枫的声音低了下去：“一个家族存在久了，总有覆灭的那一日，纪家若是真走到这一步，那也是他们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眼睁睁看着一个家族的覆灭，江荞的心情说不沉重是假的。
可当她看到站在下方，呈对峙状的叶淮骁和纪承衍后，又觉得，纪家这样的家族，还是尽早覆灭吧。
纪枫忽然笑了笑：“要不要下去看热闹？”
江荞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到祖祠的火越烧越旺了，她似乎还能听到肆虐的声音，仿若纪家的祖宗在厉声辱骂。
大火肆意燃烧，却始终烧不到纪承衍身上，他站在火中，嘴角噙着笑，眼眸猩红，如地狱修罗。
纪芷蔓等人使了个避火决，闯进了火中。
纪枫看见江荞望眼欲穿的模样，突然揽住她，将她带离了摘星楼。
“走吧。”
话音一落，二人直直朝着祖祠的方向坠下去。
江荞：“！！！”
这方向是不是不太对？
纪枫却不觉得这个方向有问题，他翩然而下，还特意微微调整姿势，企图让自己落下的时候显得英俊些。
同时嘴里念念有词，江荞仔细听了一耳朵，发现他在念避火决。
下一刻，灼热感扑面而来。
江荞大惊失色：“你的避火决到底有没有用？！”
纪枫：“……”
他手忙脚乱拿出法器：“不是，你姐姐烧的这火是灵火，普通避火决没有用！”
话音落下，江荞只觉一阵清凉感袭来，她稳稳落地，下意识转头看去，正对上纪承衍一言难尽的表情。
纪承衍在她身上套了避火决。
气势汹汹的纪家人也被二人这突如其来的闯入打得措手不及。
片刻后，纪由沉声道：“纪枫，你在做什么？”
纪承衍同时出声道：“荞荞，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