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的话音被舒玥自己听进耳朵里的时候，她就已经看见风暴的预演了，没说出来之前还能勉强装作相安无事的老同学，嗯，还兼一个莫名其妙的相亲对象。现在，是她想不告而别。

    “家中变故。”眼前漆黑一片，找她的眼睛，实在有点难度，他这四个字答得简易艰涩，但是来之不易，算是让她找到个出处。

    舒玥没想拿这个事难为他，何况涉及家里的事得划到隐私范畴，她不想知道究竟是什么变故，如果她需要知道这个事，那该知道的时候自然会知道。

    蒋峙不知道她脑子里已经脑补出了一出大戏。

    一出暂时不被家里重视的公子哥流落在外正好撞上她误打误撞结了个别别扭扭的青梅缘分，后来家里召回他自然得归家的戏码。怪不得她以前去他家从来没有见过他的父母，而且那个家里甚至没有一点他父母的生活痕迹，整洁到没有生气。

    细白的胳膊向上一扬，挣开了蒋峙握的不松不紧的手，手心一空，蒋峙的眉头在暗处蹙了一下才慢慢展开，她看不到他这些神情。

    “走吧，往回开点，以前总是你请我吃饭，今天晚上我请。”她坦然自若地提起以前的事才让他握着车钥匙的手紧了紧，一直都是淡定的是人家的性格，突然的淡定不是装出来的就是真不在意了，后者让人心慌。

    他今天穿的正式，再配上正式的奥迪A6L，看起来稳重靠谱，但他之前吃饭说的是他暂住酒店，拢共出来两次，两次开的车都不一样，而且一看就不是他私人的。舒玥走到车边拉车门前垂眼笑了一下才开门坐进车里，再吃顿饭就结束也不错，她下次一定要见一个稳定的相亲对象。

    蒋峙一手扶在方向盘的最上面一手放在点火键却迟迟没有按下去，“家中变故”具体怎么变的，他没有直接说明，不是不想说，是想知道她的接受程度。一瓶酿好的葡萄酒，没人想在喝的时候去看它的前身看那一颗颗葡萄怎么发酵、怎么汁水迸溅的。

    舒玥给他到了航，脑袋往外侧偏了些，脸庞跟着路边的路灯时隐时现。

    终于在一次红灯里，她对上了他的眼睛，像是红酒遇上了几近透明的水晶红酒杯，一方偏要侵入灼染血色，水晶杯一方对于自己严防死守，不肯认输，只能这么交锋。

    直到绿灯亮起，如墨的红酒才收起浪涌，安稳放好红酒杯，直视面前空空荡荡的车道，接着往前驶去。

    “想吃什么？”舒玥极快地扫了眼前面的车道，不自在且不自然地硬咳了一下，开口问他想吃点什么，一边问着手上一边刷着外卖软件看看附近有没有什么好吃的。

    “都好。”

    舒玥听见他的都好一下子没了接着在外卖软件里挖掘好吃的的耐心，关了手机，直接把目光投向街边小店，不然就真的随便吃点。

    又听见他接着说，“我这几年没回来过，对这边的饭店不太了解，要不去你以前喜欢吃的那几家吃？”

    “不用”两个字几乎是从舒玥唇间飞出来的，她飞快地否了他的提议，那几家店分布在他们初高中的街巷里，她不想回去让那些如河床上分布的泥沙般的记忆再翻腾起来，搅乱一川水。

    忽然想起来他以前问她想吃点什么她的回答基本上都是都行、随便、都可以，表情僵住一瞬，她指背擦过自己的鼻梁，她怎么这么难伺候。

    她弱弱提议：“要不就在这条路上吃点，你看看哪里方便停车就停吧。”

    蒋峙低“嗯”一声，她看不出他情绪如何，也没留心去看，下了车默默打量着路边饭店，好像还有几家是两层的，希望有位吧。

    还没走到有两层的看起来规模稍大的饭店，蒋峙的脚步慢了下来，伸手给她指一家特不起眼的店铺，问她：“想吃排骨包吗？”

    舒玥看着这家耷拉了一半的打印的店铺招牌，上面大字印的是营养粥，下面一排小字是“包子：排骨包、土豆牛肉包、青菜香菇……”

    排骨包可以说是横亘了她整个青少年时期的早餐，当时最喜欢，还没有之一，每天早上蒋峙拽着她这个眼皮使劲耷拉的人儿，走到校门口的包子铺还是双份早餐。排骨包她吃一整个嫌腻吃不下，她吃一半包括包子中心那个一小块儿排骨，蒋峙负责解决另一半。

    舒玥本打算请他吃大餐，没想到恍恍惚惚地跟他进了这家店，店主夫妻两个已经坐在桌边看小电视了，甚至有的东西都收了起来，一看就是马上要收摊了的样子。

    蒋峙正想说打扰了再撤出店外，没想到夫妻两个很快又站起来热情招呼。

    “没事没事，你们坐。”

    舒玥有点洁癖和强迫症，坐下了还是拿了张酒精湿巾出来擦擦桌面，蒋峙下车前在副驾的抽屉那里拿了个什么东西，她没看清，现在看清了，是一双筷子和一只勺子装在小盒子里。

    “新的，今天出门前刚消过毒。”蒋峙递到她身前，开始点菜。

    舒玥慢吞吞地打开盒子，姿势有点奇怪，有点像屏住声息才打开的。

    “老板，要两个排骨包，两个青菜香菇包，一碗椰奶燕麦，一杯豆浆，都不用另外加糖。”

    这话她可太熟悉了，熟悉的像津州夏天的蝉鸣树影，冬天的灰沉凛冽，还有一年四季有起有伏的海。

    “不过我们排骨包子就剩一个了，换成牛肉土豆的行吗？我再送你们一个醋溜豆芽。”

    舒玥无声点头，蒋峙出声答应。

    但是舒玥的手或者筷子一次也没有伸向那个排骨包过，蒋峙也没有，那个包子就那么慢慢放凉。

    最后舒玥拎着那个包子走出店门，蹲在树坑边，把包子喂给了路过的流浪小猫，小猫埋脸在包子里努力吃着，一下子也不敢停顿抬头，似乎在害怕这样的美味稍纵即逝。

    吃饭期间还发生了点小插曲，宋淇濛打电话过来再次宣告她跟家里的斗争失败，她们的毕业旅行计划也跟着泡汤，说是等她自由了她把她爹的私人飞机搞来带舒玥出去玩，舒玥小口喝着椰奶燕麦笑笑满口答应，电话挂了，勺筷都停了，一下子又愣了。

    这会儿她蹲在这里像说梦话一样的开口：“蒋峙，我打算去西北转转看看，你想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