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是这么说的？”

    程姣姣今日红地团花纹锦半臂，配上黄绿罗间色裙，更显娇俏。她饶有兴致听着姐妹抱怨，腮帮鼓鼓，嘴中塞满瓜果点心。

    “我诳你做什么？”李凤虎口中咬着果子，响得嘎巴脆，语气愤恨，“他给我递过来这些鹿茸后就骑马走人，绛雪你说宁世子是什么意思？”

    沈绛雪这两天病刚好，但面色依旧苍白，柔软的唇只透出一点点红。屋内满是清苦的药味，熏香都遮掩不掉。对于二人的对话，她是有些吃惊。实际上她跟宁晏秋不过是点头之交罢了，见过的面屈指可数，想来不过是对方的一时之气。

    他之前误以为自己倾慕陆寒柏，或许是少年的好胜心在作祟。

    沈绛雪也清楚舅父想让自己跟宁晏秋多亲近，但她只会是执棋之人，而不是被控制的棋子。

    她淡然解释：“宁世子跟我只是棋友罢了。”

    “也是，”李凤虎伸了一个懒腰，站起身来，“这些鹿茸你留着慢慢吃，新鲜的对你的身子好。”

    “你还是拿回一些吧，这么多我要吃到何年何月。”

    她的身体不能大补，一根鹿茸就能用上半年，全放在她这里不是糟蹋了。

    “放在你府上吧，就算你留着送人也行，我跟别人有约就先走一步。”

    李凤虎看着还在埋头吃糕点的程姣姣不由叹气，捏着她银盘般的小脸，轻叹道：“你吃的越发浑圆了。”

    “讨厌。”程姣姣作势要去打她，但李凤虎早就跑得没影。

    沈绛雪瞧着姣姣吃气得直打嗝，笑着给她倒了杯热茶。她还在病中，糕点只能浅尝一口。姣姣既然爱吃，就嘱咐玉骨用食盒多装上些，带回府上享用。

    鹿茸她怕浪费了，就准备差人给端王府送上一些。程姣姣主动请缨，说自己顺路正好捎过去。

    “你平时总怕他，怎么这次倒愿意主动前去。”

    沈绛雪和姣姣自幼一起长大，从小她在静王府中玩就怵萧烨，几乎是躲着走。

    少女满面怀春：“说不定能正好见到忠肃伯家的二公子。”

    “嗯？”沈绛雪迟疑片刻，放下手中的药汤，“你不是之前说他太多情？”

    “有吗？”程姣姣小脸羞红，绞着帕子满是忸怩，“其实还好，他对我照顾有加，人也俊朗，在京中也是出类拔萃。”

    沈绛雪不免担忧，她清楚那所谓端方公子是如何的皮囊，手足都能相残，并非良人。但婚姻嫁娶讲究一个门当户对，姣姣的父亲是礼部左侍郎，而再过几年晋升尚书不成问题。京中能与她匹配的青年才俊屈指可数。

    她心头一紧：“你真的心仪他？可有告诉你父亲。”

    程姣姣面皮薄，不好直说此事：“父亲还不知此事，他现在正忙会试。”

    “也对，再过几月就到春闱。”

    她无法干涉姣姣的婚事，但还是能够提醒对方父亲多留一个心眼。但想到临近的会试，忠肃伯莫非是想借机笼络新臣。

    沈绛雪送走程姣姣离开后一脸愁容，这糟心事真是接踵而来。

    端王府内，顾德音看到汤碗里的鹿茸时，先是一愣。芙蓉面上露出一个狡黠的笑，以为萧烨这段日子房事太频繁以至于身体亏空的厉害，竟然需要鹿茸大补。

    刚坐下，罗汉床上正喝着药碗的男人眯眼笑道：“来尝尝这是新鲜的鹿茸。”

    她扬眉戏讽：“你知道补身子了。”

    “等会不知是谁要补，姣姣送过来的，说是李将军家的小娘子从郊外给我那妹妹刚猎的。”

    顾德音面色稍冷：“她还活着啊。”

    “是啊，大难不死，必是祸害。”萧烨揽住她的腰，送往自己的怀中。

    她眼皮懒懒一抬，推开男人的手臂：“你不更是祸害。”

    萧烨不闹，只是咬上她白嫩的耳垂，又含住那软肉□□。

    “那你现在还不是躺在我这个祸害里面。”

    顾德音被他浪荡的举止挑弄的面庞发红，眼眸中也沁上水珠。

    萧烨看她这幅样子，心情大好，手指缠着她的头发玩弄着：“我准备为你重新造一个身份。”

    毕竟是罪臣之女，他不能让顾德音名不正言不顺的待下去。万一以后有了孩子，名分也落不了。索性找一个京外的臣子，认她当女儿，后面的事就好办多了。

    对方却显然不吃这套，当即起身，在铜镜面前整理好自己的仪容：“我是顾德音，一辈子都是顾德音。”

    她这辈子都不会放弃这个身份，更不会忘记自己承担的责任。

    萧烨靠着引枕，慢悠悠道：“太子此番黄河之行，父皇并不满意。水患受灾人数之多，贪官污吏多到发指。好好的粮食被他们以次充好，夹杂着石子和沙砾。但太子仁德，让他们戴罪立功，拿出贪污的银两救济灾民，也就作罢。”

    “只是如此？”

    “谁让他贤明呢，但就是这好名声要把他害死了。”

    萧烨真是佩服他这兄长，为何能善良到这种地步。难道是皇后故意为之，把他教导成这样一个圣人以后好拿捏他。

    “李寻是你的手笔吗？”

    顾德音眼神幽深，鬓边华美的金钗更加衬得她冷傲艳丽。

    “不是，我没必要对付我的兄长。这朝堂之上多的是人想把他拉下水。如今越来越多的臣子对太子有异议，他的手段过于温和。虽然讨得一个贤良的名头。但不足以服众，以后容易被群臣左右。”

    萧烨知道也正因为如此，当初父皇才挑选顾德音定下为世子妃。她不比程姣姣那种从小就被娇养的小姐，学的是四书五经，看的是孙子兵法。再加上祖父辅佐两朝的官员，所思所想自然是常人不所及。

    顾德音心里明白太子这样的性情是如今陛下故意而为。因为萧渊开蒙时，静王根本无心争夺皇权。即使在皇后嫁给他时，或许也没有触碰的意思。

    但皇后那样性情高傲的人根本不会容忍自己的夫君只是一个平庸的闲散王爷。动用自己郑国公的势力在背后开始默默支持他，不到三载就成了能与权倾朝野的安王所抗衡的存在。

    这也是先帝默认的结果。

    都说虎毒不食子，但在帝王家子弑父也屡见不鲜。

    先皇原本是想用静王让安王心生忌惮，却阴差阳错使后者加快谋反。他后期也开始忌惮这个自己从未好好打量的孩子，先王早就忘却静王的母亲是何模样。自己就是踏着兄弟的尸骨登上的皇位，临了还要再看这一遭。

    虽说无情帝王家，但是先皇依旧渴慕平常人家含饴弄孙，颐养天年。而他是没福气享受了，自己的孩子巴不得他早日驾鹤归去，甚至不惜暗中给自己下毒。

    先皇最疼爱的当然是安王，他的母亲是最得宠的贵妃，爱屋及乌。但最恨的也是安王，辜负自己对他的殷切期望。

    所以最后根本没有下遗诏。

    而他们这兄弟二人也要重复现在的局面。

    太子把李寻带回东宫的行为直接触怒父皇，挑战天子的权威，直接就引起他的猜忌心。

    “太子跟安王不一样。”

    顾德音深知他的为人，心思纯良，儒雅清廉。

    “他若是做臣子该多好，百姓需要这样的好官。”萧烨若为君王，自然希望有这样得力忠心的臣子辅佐。

    顾德音反问：“难道不需要这样的帝王。”

    “帝王这条路手上注定要粘上一些血，被人唾骂，受人非议，太子可做不到。”萧烨无比笃定以后坐在皇位上的人会是自己。

    “你身后有什么力量支持？齐国公如今只是虚有其位，你无兵权更无文臣拥护，拿什么跟太子斗。”

    顾德音语气不善，但萧烨就喜欢她这般轻狂。

    “我什么都不需要做，只需要等，太子被废的那天。”男人的眼中是势在必得。

    萧烨已经听说了一件有趣的事情，正在等人去调查。如果真得查清了，就能绊倒皇后。太子的性子定会前去求情，一旦再触怒父皇，这皇位不就落到他的头上。

    他揽着顾德音的背，低语：“你说如果皇后行为不端，陛下会如何。”

    顾德音抬眸冷冷一笑：“皇后背后是郑国公，陛下敢动？”

    “但若让陛下跟皇后离心呢？”

    “真是可笑。”

    顾德音以为萧烨又犯起了神经，提到另外一件事。

    “我听人说，陛下有意让我玩武安侯世子同绛雪多接近。”

    “是有此事。”

    萧烨对此也感到奇怪，毕竟皇后和武安侯之前的那些事在京中不是什么秘密。少年少女在京中鲜衣怒马，并行在长街上。那是人人都艳羡的一对。

    谁都以为他们会成为佳偶，却成了不再相见的仇人。

    “武安侯自从当年娶了新妇后就再没有回京，他是对皇后心生愧意，还是真想一生驻守边关。”

    顾德音对武安侯也是心生敬仰，那是大虞的战神，从无败绩。

    “这谁知道呢，不过我知道另外一件趣事，”萧烨勾勾手指，坏笑道，“你附耳过来，我告诉你。”

    顾德音对此半真半假，但还是被勾起好奇心。坐到罗汉床上，眼神专注的盯着萧烨要说什么。

    男人嗓音很低，分享他才得知的秘密。

    “武安侯世子是皇后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