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淇在洛家排行第四，管理着洛家部分商铺，同时兼理酒吧的经营。打电话给洛寒川，是因为新酒吧开业，洛淇邀他过去坐坐，洛寒川应允。
挂断电话，他翻出和林霜染的聊天记录，明白了她刚才态度的缘由。
洛寒川将烟熄灭在纸杯里，扔进了垃圾桶。
这段时间他一直忙着改稿，每天过得昏天暗地。当时他应该是看到了这条消息，但可能被其他事打了岔，之后就忘了回。
林霜染从便利店里买了东西出来，看洛寒川还站在刚才的位置，奇怪他怎么还没走。
何方一直坚持要送她回家，林霜染从婉言拒绝到逐渐失去耐心，此时看到洛寒川，她心生一念，对何方说：“我没有跟你客气，真的，不用你送我，你看，我哥还在那等我呢。”
洛寒川恰好转过身，依然站在那，却直接看进林霜染的眼里，他的眸色如夜色般深沉，看得林霜染心头一跳。她不知道洛寒川有没有听到她说的话，莫名有些心虚。
何方将信将疑地看着他和林霜染，显然不太相信林霜染的话。
林霜染眼看何方就要发问，连忙小跑两步过去，一把挽住洛寒川的手臂，拽得他随之弯了腰，她故作亲昵地对他说：“哥，等久了吧，我们回家。”
洛寒川的脸近在眼前，她甚至能看清他脸上纤细的绒毛，他的眼下有些青色，似乎没有休息好。林霜染移开视线，但还不能松开手。
“没等多久，走吧。”洛寒川当然明白林霜染的意图，他选择不拆穿她，也没再看何方一眼。
“林……”
林霜染被他带着往前走，直接忽略了何方的呼唤。
也不知道走了多远，林霜染的大脑暂停思考到一片空白。她觉得今晚的洛寒川有点不对劲，似乎过于好说话了。
洛寒川带她停在一辆车前，按下钥匙，对她说：“上车吧。”
林霜染后知后觉地松开手，洛寒川去了驾驶座，她便去拉后排的车门。
“坐前面。”
林霜染坐在副驾，大脑终于恢复运转。这和他上次开的不是同一辆车，橡木色皮质座椅和黑色钢琴烤漆内饰，有种低调的奢华感。
“你还是报名了吧？”洛寒川开口问道。
“什么？”林霜染一时没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轿车驶离停车位，她忙着寄安全带。
洛寒川耐心提醒：“校庆晚会。”
“你说那个？嗯……我报名了……你怎么知道的？”看他的行驶路线，林霜染知道是在送她回家。
“你不是发成绩给我了？”车停在路口等红绿灯，洛寒川手撑在窗沿，偏头对她说。
夜风带来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看来他刚才还是抽了烟。
“你看都看到了……”但是没回。林霜染吞掉后半句话没有说。
“最近事情有点多。”
他出乎意料地给了解释，可见他今天心情不错，林霜染决定趁热打铁：“学长，12月12日你有空吗？”
“你们准备的什么节目？”洛寒川注视着前方路况，没有正面回答她隐藏的邀请。
“唱歌，以乐队的形式。”
“主唱是你？乐队是谁组的？”
林霜染意识到话题被他带跑了，试图拉回来：“你来了不就知道了？”
“不一定有时间。”林霜染的家到了，轿车稳稳停在路边，洛寒川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打着方向盘，给了她答复。
林霜染顿了下，没立刻下车，她想说完最后一句：“我会提前把时间发你。”说完她迅速下车，没再给他拒绝的机会。
洛寒川看着她跑开的背影消失在小区里，驱车前往下个目的地。
洛寒川的祖父洛弘毅共有四个儿子，老大洛淳在洛家算半个话事人，重心一直放在地产开发上。老二洛湛是洛寒川的父亲，在他小时候便带他移民国外，不太参与洛家的经营事务，只名下有些房产和商铺。老三洛瀹这些年明里暗里一直在和老大争势，主管酒庄和度假酒店的经营，在老爷子面前很能说得上话。老四洛淇则一心爱自由，不喜欢束缚，是个不婚主义者，也不愿掺合到家族竞争中去，所以负责了些边缘业务。
新酒吧定址在江畔的别墅旧址，临江眺望便是开阔江景，门头是泼墨雪白的“N”，再无其他装饰。
今天不对外营业，侍者为洛寒川泊好车，带他入内。
老建筑的层高非常出色，即便内里有三层，一二层间也依然宽绰。室内延续了纯白无暇的侘寂风格，辅以胡桃木家具，整个空间既克制又开阔。
洛淇穿着Sai黑色皮衣，正坐在吧台前调酒，见洛寒川到了，将调好的酒倒进杯里，推至他面前：“尝尝。”
洛淇比洛寒川大了十来岁，但在洛家最能和他聊得来的，也就这个四叔。
“还不错，这杯叫什么？”洛寒川放下酒杯，问道。
“The last word。”洛淇转回台后清洗用具，“还想喝什么，随便点。”
“这不是才开张？你取的什么名字。”洛寒川单脚支地转了半圈，倚靠在吧台边，“一杯梅酒乌龙茶，这么简单的肯定有吧？”
“有有有，你点的肯定有。怎么，最近口味这么清淡？”洛淇换了高球杯，满杯后推至他手边。
“有变化才会有区别。”洛寒川手指抚过杯壁，壁沿液化的水珠沾湿了他的指尖，他语调微扬，“你找我来，不只是为了试酒吧？”
“当然——”洛淇坐在吧椅上，十指交握放在台面，“主要是让你来试酒的。其次嘛，老爷子总想让我当‘说客’，我这个做儿子的，不得不从命。”
“我会多回去陪爷爷和奶奶的。”洛寒川从善如流。
“得，你也别拿这话敷衍我，今年都快翻篇了，洛宅你去过几次？而且你也知道，我想说的可不是这个。”洛淇看着这个小他一轮有余的侄子，有时候洛寒川脸上的神情会让洛淇觉得，他们之间其实没有年龄差。
“我并不知道你想说什么，所以四叔，你不妨直说。”洛寒川语气轻缓，神情坦然。
“那时候二哥带你出国，家里不是没有阻拦过。但他当时身体已经不太好，再加上你母亲……和他事业上的双重打击，长辈们觉得，让他换个环境，去做想做的事何尝不是为他好？更何况你是他唯一的儿子，他也是你唯一的至亲，不可能再让你和他分开。只是没想到——不过短短三年，他还是离开了你。如今你已经长大，老爷子觉得，以前你父亲没能接手的事，或许是时候让你来接手了。”
洛寒川没有说话，偌大的酒吧里除了轻奏的钢琴曲，再没有其他声音。过了好一会儿，洛淇才听见他略微低沉的声音：“我没有因为这件事怪过你们。”
“那是因为什么？刚回国的时候你不愿回洛宅住，如果不是因为后来生病了，我想，你肯定还是不会回去吧？”
“四叔，你说的事情我会考虑。”这表示洛寒川不会再说什么了。但他已退让一步，洛淇也不再追问。
“行，那你还想喝什么？威士忌？”洛淇指着架子上琳琅满目的酒，问他。
洛寒川随意指着其中一瓶：“就它吧。”
“看来还是得喝烈酒，来来来，我给你倒，不醉不归。”
全校联排的时间越来越近，最近的几次排练林霜染都不是很满意，也因此越发的自责，让她觉得力不从心。
陆涵颖常常同她去乐队，自然也看出她最近的状态不太对劲。
这天结束排练后，陆涵颖等着她一起。夏屿阳也察觉林霜染的情绪有些异常，本想同行一段，但想到有些话女生之间可能更好说一些，便先行离开了。
寒风徐徐，时间流转到一年的最后一月，气温一天比一天低。行道树的叶子由绿转黄，至今终于是落了。傍晚的街道都是步履匆忙的行人，停留在路边的是推车的小摊贩，烤红薯的香气是还没走近都能闻到的。
“来一个？”林霜染穿着浅棕的短款羽绒服，内搭是件米白连帽卫衣，她今天扎着丸子头，整张脸的都露了出来，显得眼睛又大又亮。她两步跑到卖红薯的摊前，轻嗅了两下，回头问陆涵颖。
“好啊，买两个嘛，我们一人一个。”陆涵颖点头同意。
林霜染递给陆涵颖一个，自己剥着手里的这个，两人边吃边走。手里有了温暖的食物，就感觉没那么冷了。
“染染，其实你不用给自己太大压力的。”始终没想好如何开头，陆涵颖最后还是选择开门见山。
“嗯，我知道。”林霜染笑道。
“我跟你来了这么多次，真的能感受到你的变化和进步，无论是感情上还是唱功上，现在的你是肯定能唱好这首歌的。”陆涵颖见她没什么反应，不禁有些急道，“我真是这么觉得的，你一定要相信我说的！”
林霜染看她着急又认真的样子，当然知道她说的是真心话：“你是不是真心的我还不知道嘛，放心啦，我没事的。”
“那就好，我还等着看你上台表演呢！”
“不怪我抢了夏屿阳的主唱？”林霜染边说边笑，“这段时间，我看你们相处得挺好的呀。”
“就……就还好吧，但他的基础实在太差了……”一提到夏屿阳，陆涵颖就会脸红，但当她给夏屿阳讲题或者认真做一件事的时候，她又回到一丝不苟的状态里。
“基础差，就慢慢教嘛。”林霜染意有所指地说，“有的是时间呢。”
“染染……”陆涵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说。
不久后的周五，全校节目联排。
林霜染的节目排在中段，徐歆怡的节目在后段。在后台准备的时候，徐歆怡给林霜染发了消息，让她结束后一起吃饭，林霜染应下。
今天是正式表演前的最后一次彩排，每个节目都是按正式表演来的，包括化妆、服装、流程等环节。
乐队表演的服装由每个人自己准备，不需要穿得很正式，但是妆造还是需要根据个人特点有所调整的。三个男生都跟化妆师表达了不要化妆、弄弄发型即可的意愿，化妆师笑着答应了。
当男生们搞完头发，林霜染还坐在化妆镜前拾掇。
女生化妆室的门开着的，夏屿阳礼貌地敲了敲门，然后才进来。
他理过的头发已经长长，额前的碎刘海梳了上去，露出干净的额头，笑意盈盈的眉眼更是醒目。
“还没弄完？”他挪了把椅子坐在林霜染旁边。
化妆师正给她画眼妆，林霜染没法睁眼，闭着眼答道：“我刚问了，这个画完差不多就结束了，头发我想还是扎起来吧，精神一些。”
她本就底子好，化了妆更显得肤白胜雪，五官精致。林霜染穿了身随性的卫衣配仔裤，还搭了银质的项链手链，有那么一点桀骜不驯的感觉，但不多。
“彩排完结束后你有安排没有？”
“歆怡让我结束后一起吃饭，我答应了。”
夏屿阳故作可惜地叹了口气：“还说大家一起吃个饭，提前鼓舞鼓舞士气，那我们先聚，如果你这边结束早也可以过来。”
林霜染点头答应。
彩排完成得很顺利，结束后夏屿阳和杨沛、余安先行离开，林霜染留下来等徐歆怡。她们的节目是群体歌伴舞，年级里小有名气的美声主唱在最前方，徐歆怡和一众伴舞在后面跳舞，重在整齐和谐，观感还是不错的。
林霜染等徐歆怡的时候，发觉已经好久没和徐歆怡、邓云筠一起约过饭了，自从她俩各自谈恋爱以后，林霜染和她们见面的时候也越来越少，仨人间的交集竟不知不觉地淡了。既然今晚徐歆怡叫大家一起吃饭，可要好好和她们聊聊最近的事。
当她到了吃饭的火锅店，却没有看到邓云筠，坐着等她们的是程彬和一个男生。
“云筠不来吗？”林霜染问徐歆怡。
“今天她不来，就我们几个。染染，我给你介绍下，他是何方，是程彬的朋友，也是锦明的，我生日那天他也在。”四人各坐一方，徐歆怡和何方分坐在林霜染两侧。
难怪觉得面熟，林霜染想起来，他是那晚执意想送她回家的男生。
“你好，那天晚上……”
何方刚想自我介绍，林霜染站起身来，说道：“不好意思，我去趟洗手间。”
她边走边想，徐歆怡今天叫她一起吃饭，是为了介绍这个男生？可她事先并没有告诉自己。林霜染发了条消息给陆涵颖，让她半小时后给自己打电话，在得到陆涵颖的回复后，她回到餐桌。
点的菜陆续下了锅，林霜染听他们仨聊天，偶尔被点到接个一两句，完全没有主动发起话题的欲望。何方倒显得很殷勤，又是端茶倒水，又是夹菜递小吃，时不时还要关切林霜染两句，反而让她更不自在了。
徐歆怡见她兴致不高，便把话题往今天的彩排带：“染染，我们今天都被你们的表演吸引了，说真的，就跟专业乐队一样，特有感染力。哎对了，你俩到时候也可以来看看的。”
“可以啊，我很想来看看。”何方兴致勃勃地接过话。
林霜染慢吞吞地喝了口茶：“那天星期三。”
“周三啊……那我……到时候请个假吧？你说是吧，阿彬。”何方看向程彬。
程彬专注地回着消息，头也没抬地应和道：“可以啊。”
徐歆怡不悦地看了程彬一眼，夹了块肉给他：“你看什么呢这么认真？”
“没什么，我妈给我发消息呢。”程彬依然没抬头，徐歆怡看起来并不相信他的说辞，但也没再说什么，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林霜染的手机适时响起，来电显示是陆涵颖，她顺势接起，有模有样地回了几句后才挂断。
“歆怡，是这样的，其实我们乐队也是今晚聚餐，现在还等我呢，我可能得过去一趟的。”
“啊？可是……”
“这样，今天这顿饭算我的，你们看，我今天真有事。”林霜染指了指自己的手机，没等他们反应过来便迅速起身离开。
今晚这顿饭吃得她几乎消化不良。
陆涵颖发来消息问顺利离开没，林霜染回复已经在回家的路上了。还有好几条未读消息她都不想看了，给徐歆怡转账之后，她直接熄掉了屏幕。
今天这一天过的，居然让她觉得有些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