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开学了不久。

    宿舍楼下迎接大一新生的横幅和摆设还没收掉，杨枫野站在窗台，看向楼底露出好奇的学生们，把前几天晾晒的衣服收了回来。

    李思琦的床位是空的，刘茹茹还在医院养伤，邢菁一大早出了门，说是要去医院看看刘茹茹。

    将衣服堆叠好，杨枫野才取出抽屉里的鲸息。

    王宇的仪器是个类似注射针，当时她就站在利维坦旁边抽了一下，针管里便自动充满了淡蓝色的气体，然后用一个橡胶塞塞上。

    过程相当简单和轻易。

    杨枫野注视着这一针管蓝色气体，然后把它放进包里，查看了一下日期，是去大欣区找王宇的日子。

    提前给他发了条消息，王宇回得很快，发送了一个地址。

    网络地图上关于那地方的描述是大型冷鲜集市，杨枫野就按照那个导航，坐上了地铁。

    那一堆瓶瓶罐罐……最好得在学校附近租个房子。难说以后会遇上什么突发情况，虽然现在宿舍基本没有什么人，但是——

    邻座突然传来一声惊呼。

    “什么？你快看热搜！”

    “全球污染，生物进化！妈呀，这个世界怎么了？”

    “海洋馆现在都全面封锁了，你不知道？”

    “听说海外那边闹得更凶，回国的机票抄到了十几倍。”

    杨枫野也打开手机，这时候拥挤进一个软件的实时在线人数估计很多，网卡顿得有点崩溃，灰色的圈圈一直在转。

    忽然她就直接进去了。

    底下弹出一个小框。

    TAT：不用谢~

    这下是真的在开后门，毕竟那条官方发布的咨询底下评论寥寥无几。杨枫野大致扫了一眼，并没有明说恐惧症相关的事宜，只是提醒民众注意人身安全，不要擅自闯入“禁区”。

    后面是一个清单，列举了以下十多个禁区的地址。

    国家海洋馆：位于北市昌衡区麻无港13号。

    法门公馆：位于北市近海区岐阜岛。

    二十陵山：位于西元市成新区12号。

    定门福利院：位于西元市成新区14号。

    ……

    所有禁区的名字都相当眼熟。

    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在父亲的笔记本上出现过。

    杨枫野退出软件。

    得抽个时间悄悄去趟南极……啧。

    希望那时候没有人监视她。

    这时，TAT又发来一条消息。

    TAT：有人在追踪你的定位，我帮你拦截了！不用谢~

    TAT：记得诺顿科技公司上新新品的时候给我升级系统！

    -

    “她现在去哪？”

    “定位在十号线。诶，等等，信号被拦截了？”

    “那个方向是大欣区吧？郊区网络时好时坏的，不奇怪。”

    “我看档案里显示杨枫野每个周末都要找个湿地公园徒步一下午，或者找一片野外的小山去爬一天。”

    “……真是相当健康的生活。那就算了，重点也不在她身上。”

    “转接法门公馆。”

    -

    一趟旅途不会总是顺风顺水的。

    杨枫野深吸一口气。

    所以为什么，她只是想确认一眼鲸息是否完好，那淡蓝色的气体就被她的手指吸进去了？

    杨枫野低头，缓缓地注视着自己的左手指尖。最后一缕蓝色气体正从王宇的试管里，极其不合常理地穿过密闭的容器，像一条小蛇钻进了她的指尖。

    试管空了。

    她人也放空了。

    有种现在就扭头回学校的冲动。

    杨枫野开始搜索附近有什么湿地公园。这时TAT又蹦了出来。

    TAT：不去找王宇了吗？

    杨枫野打字：鲸息没了。

    TAT：？

    TAT：多大点事。你用自己的不就好了？

    杨枫野：？

    杨枫野：什么原来我是一只小鲸鱼吗？

    TAT：哎呀，听我的，准没错。反正现在鲸息也没了对不对？

    TAT：我可是超级人工智能。

    杨枫野思考了一下TAT的话，索性破罐子破摔，把注射针头对准自己的肺部，然后像抽取利维坦的鲸息一样抽取气息。

    ——居然真的有很淡的薄金色气体从她的身体里缓慢地被拉扯了出来，细长的一条，灌进了试管内。

    杨枫野：……？

    杨枫野：所以我真是一只小鲸鱼？

    杨枫野：你哪来知道的这么多？

    TAT：百度。

    鬼信。

    它又不说话了。大概每个人工智能都有自己的秘密吧。

    只要不是什么反对人类，支持机械自由之类的，杨枫野其实对它是放养的态度。

    从小到大，她捡到的奇奇怪怪的东西实在太多，不差一个人工智能布偶猫。

    虽然颜色不太一样，杨枫野还是决定跟王宇坦白。

    大欣区。

    这是坐落在市郊的一大片被围起来的区域，人迹罕至，外边是大概十米高的外墙，门上确实挂着冷鲜集市的标识。

    然而有心人便会发现，保卫室里的人跟寻常的保卫完全不同，他们目光凌厉，再怎样普通的服饰也掩盖不了身上的肃杀之气。

    哇哦。

    这就是共生所吗？

    杨枫野背着小书包，走近保卫处。

    这片很少有游客来，保安们鹰隼一般的视线很快就锁定了装束与这里格格不入的杨枫野。

    看起来像是个好奇的学生，四处张望，只需要几句话打发走——

    “你好，请问303研究处往哪边走？”杨枫野问，“哦对，是不是要先登记？”

    共生所有许多研究处。除了所长行踪不定，最有资源的两位都在大欣区。一位是404研究处司越泽，一位是前几年刚进来的后起之秀303研究处王宇。

    保安们互相对视一眼，谨慎开口：“小妹妹，你有预约吗？”

    杨枫野迷惑抬头：“嗯？需要预约吗？我上午刚跟王宇发了消息，不行么，要不然我试着能不能叫他出来一下？”

    她打开手机，上面的联系人赫然是熟悉的头像。

    几位保安急忙阻止了她：“不不不！可以了！你签个字，然后进去吧。”

    杨枫野乖乖点头，登记好姓名和身份证号，询问了一下方位，就进入了外墙里边。

    在她身后，几位保安面面相觑。

    “这是谁啊？”

    “不认识。”

    “不认识。”

    “但我好像在她的联系人那一栏上看到了……防恐部的翁焦？”

    “……假的吧？”

    “难不成是防恐部派来的卧底？这么明目张胆，这么嚣张吗？”

    “可能是来谈合作的？司越泽不是就跟所长商量了一下后续联动的工作方向？还说要共同合作汇报流程。”

    “但她是来找王宇博士……嘶，这，细思极恐啊。”

    “……还是别想了。有些事我们还是不要瞎掺和。”

    -

    王宇的研究处是坐落在一片人工湖旁边的独栋白色别墅。

    大概有五层楼高，透过玻璃能看到里面形形色色穿着实验服的人忙来忙去，王宇站在门口，他同样穿着白色研究服，像刚从一场实验中抽身出来。

    “这边。”他微笑带路，领着杨枫野走到会客室，“今天可没有用于招待的热牛奶了。”

    杨枫野坐在沙发上，先出声道：“抱歉。路上出了点意外。”

    “嗯？”

    “鲸息……有点问题，然后我用其它的办法弥补了。”杨枫野这样说着，从书包里掏出那根试管针，里面原本淡金色的气体在跟随这一路的颠簸后显得越发浓郁，几乎快要凝出液体。

    哐当一声。

    王宇猛地起身，把椅子都快掀翻了。

    “你……！”

    “这是从哪来的！”

    他死死盯着杨枫野。

    杨枫野见他这样失态的反应，大概有了数。原本悬着的心一下安定下来，她又恢复了平静的语气：“私人渠道，就不方便说了。”

    王宇贪婪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那上面，过了好一会，他冷静下来，平复了心情：“这样，你在我这拿的试剂，缺货了随时找我补。之后我有什么新研发的药剂，你也随便来拿。”

    杨枫野面上不显，只是沉默。

    怎么她是比利维坦的吐息还厉害吗？利维坦是普通鲸鱼，她难不成是什么绝世罕见大虎鲸转世？

    然而王宇显然误会了她此刻的沉默：“我也没什么好加的了……你要是有鲸弥息怎么不早说，都没有准备……”

    鲸弥息？

    杨枫野不动声色，这个词汇，相当耳熟啊。

    “给王宇博士一个惊喜？”杨枫野镇定道，“说不定以后我们要长期合作呢。”

    “那真是我的荣幸，小女士。”王宇感慨道，“鲸弥息啊……这可是只在档案上见过的东西。”

    这下，杨枫野确定了。

    鲸息，或者说鲸弥息，就是父亲笔记上记载的一种特殊气体。通常只能由类海洋生物经过肺部转化产出，而由于数量稀少，通常只有鲸鱼这种身形庞大的海洋生物才能产生。

    杨枫野：。

    一时不知道是该疑惑自己到底是不是人类还是该疑惑自己的身躯比鲸鱼还大。

    “这么多。”王宇还在感叹，“我甚至可以卖掉几毫升给M.S.娱乐公司，直接不愁下半辈子的实验仪器了。我眼馋奥兰群岛的那台等离子激光仪器好久了……”

    “交给你的东西，随意处置变好。”杨枫野开始盘算要到王宇的那个试管针筒，岂不是能从自己身上抽好多鲸弥息出来？

    感觉一踏进这个新世界，自己突然变得好富有。

    甚至自己都快变成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