获得爸妈的信任后，江知渺背好书包就往巴士上钻。
学校食堂公开竞标一事确实有，就在明天下午三点钟，但Henry老师从来没说过要帮他们家竞标，她得靠自己的手段帮爸妈夺得给食堂供菜的机会。
明天会有很多食堂食材送菜公司参与竞标，争夺这块‘肥肉’。
要想在这么多供应链完善的公司中脱颖而出，无疑是一件难事，尤其她爸妈充其量就是个卖菜的小摊贩，拿什么去跟人家争？
不过——
有她在，难事也会化简，否则她白活那几十年。
从巴士下车，她径直奔向课室，还好她跑的速度够快，差一点就要被老师罚站。
“喂，粟米妹今日竟然差小小迟到，难得喔，她不是成日都提前上堂，今日好出奇！”
“鬼知，可能她爸妈让她帮买菜，哈哈。”
她后座的两个男生用粤语低声议论她。
她已经很久没听到过‘粟米妹’这个称呼了，以前每听一次，她可怜又没用的自尊就会遭到一次打击。
这个外号是她后座的男生先给她取的，后来全班都这么叫她，再后来全校都知道D班有一个叫粟米妹的女生。
上一世，她正是青春期，被同学这么起外号，除了觉得丢脸自卑，还有点恨爸妈，恨他们为什么要卖菜，为什么不能像别的同学的父母，找一份有头有脸的工作。
后来爸妈死在她的面前，她才知道，什么自尊什么体面，她都不在乎，她只想要爸爸妈妈活过来。
爸妈挣的都是血汗钱，没有偷没有抢，坚持忍耐吃苦，本本分分做生意，不丢人。
当她再次听到这个熟悉的外号，她没有任何羞耻的感觉，但她很有必要好好教训一下后面这个男生。
小息的时候，她转身盯着后座的男生，左看右看来回看，看得对方很是不爽。
“喂，粟米妹你看什么看啊！再看我用钢笔戳瞎你！”
她一脸怯生生地说，“方袁同学，昨天我不是故意看到你看那种书的……我保证不会告诉别人，对不起！”
说是保证不告诉别人，可她的声音不小，周围的同学都听到了她的话，齐齐看向方袁，露出坏笑。
“方袁，你看哪种书啊？拿出来让我们看看！”
方袁瞪着她，扬起拳头威胁，“我什么书都没看，你们听她乱说！粟米妹我警告你啊，你再乱说我打到你脸青！”
“不要不要！”她的反应很夸张，拿起书包挡住自己的脸，身子一抖一抖，听到预备钟响起，Henry老师的皮鞋声走近，她才故意大喊，“方袁同学请不要打我，上次你打我的伤现在还有点疼呢，我不敢乱说，请不要打我！”
方袁莫名其妙，“你有病啊，我什么时候打过你？”
D班的整体学习氛围不高，成绩也是年级最差，但无论再怎么无心学习，在学校里打架是绝对不允许。
Henry老师走到江知渺的身边，抽走她挡在脸前的书包，“老师在这里，谁敢打架？”
她早就酝酿好了两眼汪汪的泪水，“H……Henry老师，我、我什么都没有说，这件事是方袁同学无关。”
Henry老师皱起眉，拍了拍她的背，“你不要哭，老实跟老师说，方袁是不是对你使用过暴力？”
她哭着点点头，又摇摇头。
“老师，我绝对没有啊，我要是敢在学校打人，我爸还不得把我打死？”方袁满脸都写着冤枉。
Henry老师没理他，继续问江知渺，“你跟老师说，老师不会让你受欺负。”
江知渺哭着哭着，愣了一下。
上一世Henry也对她说过这句话，但场景不同，那时候她被迫去□□打工还债，上酒的时候被顾客摸了一下手，恶心得她跑到洗手间哭，哭到一半有人递了张手帕给她，那人就是Henry。
他很看好她在数学上的天赋，觉得她这样退学很可惜，劝她回学校，他可以帮她向学校申请资助，只要她马上跟他走。
只是上一世的她不知好赖，以为老师假惺惺，和那些混迹歌舞厅的男人一样，目的不纯，所以她用力推开他，骂了一句‘无耻，滚远点！’从今以后都没再见过他。
后来她才知道，Henry在她辍学之后找了她很久，好不容易找到歌舞厅，还被她误会了。
“老、老师，我真的可以说么？”她每一个表情都很小心翼翼，就像一只无家可归的雏鸟，遇到暴雨时，只能瑟缩着身子躲在枯黄的叶片底下。
Henry严肃地看着她，“不要怕，老师在这里，不会容忍每一个学生受到欺负！”
江知渺用力咽下口水，摆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架势，“方袁同学，书柜里边英文课簿夹着一本……一本男人和女人光着身子打架的书！”
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她故意提高声音，整个教室的人全都听到了。
方袁瞳孔震颤，死命用身子保住自己的书柜口，“不！我没有！”
Henry掐住方袁的后颈，像是拎小鸡崽儿似的，把他提到半空，用另一只空闲的手翻找江知渺口中的那本书。
十秒后，Henry手中多出一本，封面上印着不堪入目男女混合的咸湿书，书名毫不隐晦——
《无法逃离魅魔大人对我的溺爱》。
众同学看方袁的眼神都变了。
“方袁原来是这种人啊，他每堂课偷偷看书柜，可能就是在看那种书！”
“好恶心啊，我以后都不要跟他说话了！”
“他这份人平时就好贱格，睇咸湿书有什么奇怪，你们第一天认识他？”
不同于班上同学的窃窃私语，江知渺只想感叹一句——
哇，居然是魅魔题材的作品！
这种本子就算是放在二十年后也很有看点，早知道她就先看一遍，再举报方袁了，可惜！
Henry把书藏进怀里，脸色铁青拽着方袁往外走，“跟我到办公室！”
两人离开教室，课堂回归正常。
江知渺老老实实听课，等到放堂的时候，她跑到学校食堂。
一眼就看到在食堂忙碌的田姨，看来她到的时间刚刚好，五分钟之内，方袁肯定会出现在食堂，帮田姨收拾托盘。
江知渺晃着手臂在拐角处等待，完全没注意到落在她身上的几道视线。
“州哥，D班那个大陆妹长得都几好看，不过胆子太小，上次我跟大头陈路过她家菜摊，她吓得用菜叶挡住自己，把我们笑得半死！”
“是啊，虽然说学校里没人不怕我们，连校长都不敢跟州哥大声说话，但是吧，她看到我们的时候，胆汁都快要抖出来了！靓是靓，可惜这种女人一点征服欲都没有。”
“废嘿，再好看能有嫂子好看？是吧州哥？”
被问到的男生垂着长睫，眼睛都不抬一下，不疾不徐吃着碗里的鲜虾云吞面，一言不发。
其他人也不再自讨没趣，默默闭嘴，继续扒碗里的食物。
而站在拐角处的江知渺终于等到往饭堂来的方袁，她直接了断横出手臂，挡住对方的去路。
“方袁同学，我有点事想同你商量。”
方袁因为她被老师连罚三堂课，抄写三本英文单词，Henry还把这件事告知他的父母！
最重要的是，他好不容易搞来的本子，就这样被Henry没收了！
他现在看到江知渺就想把她一拳撂倒，然后用波鞋一下又一下碾她那张脸，这才能解他心头之恨！
和她商量事情？
狗屁！
“滚开，别以为我拿你没辙！”
江知渺轻抿唇瓣，回以一抹‘你就是拿我没辙’的笑意，她收起手臂，懒懒地靠在墙壁上。
“呀，怎么办呢？我还知道你收藏的另外两本书在哪里，如果我一并告诉Henry老师，你猜猜他会怎么做？你再猜猜，田姨和你老爸会不会混合双打？”
学校食堂早就被方氏餐饮承包，方氏老板就是方袁的老爸，而田姨为了能方便接送、看管两个孩子，自愿到饭堂做打饭阿姨。
她数学成绩很好，前世，她想要吃饭的时候多拿一个鸡翼，和田姨达成了个不可告人的协议。
放堂之后，她替方佳倪也就是方袁的妹妹补习三十分钟，田姨就会偷偷给她一个鸡翼，有时候是五颗鱼蛋。
正是在补习的时候，她知道了方袁家掌握着学校饭堂的话事权。
方袁听到她提起另外两本书，吓得马上捂住她的嘴，“你、你怎么知道？！我从来没和别人说过，也没被人看到过！”
江知渺拨开他的手，用口袋的一截纸巾擦了擦嘴巴，“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赶时间，现在给你两个选择，一我跟老师实话实说，二我替你瞒下来，还能帮你躲过父母的殴打，今后有事我罩着你，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方袁扑哧一声笑出来，“你……你？有没有搞错啊，你罩着我，讹鬼吃豆腐啊？我信我考试满分都好过信你啦，笨！”
江知渺眼神一凛，掐住他手臂最疼的穴位，疼得方袁呜哇乱叫。
“痛、痛……放手！你先说是什么事！”
“少废话，合作，还是等我弄断你的手再合作？”
她的语气不容商量，前后都是逼着方袁和她合作，方袁觉得自己今天真是撞见鬼了，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柔柔弱弱、胆小如鼠的女孩？
不不，他再思考下去，手就真的要断了！
“合、合作！”
“好！”
江知渺很干脆地松开他的手，单手搭在他的肩上，自然而然把他当成自己的小弟。
方袁心里不愿意被她这么对待，但很奇怪，她身上莫名多了一股震慑力，好像平时那个懦弱的女孩根本不是她，最最最可怕的是，他不敢对着她的脸说一个“不”字。
“这样，我待会儿跟你一起过去，田姨要是想对你动手，我来帮你挡，但是你今晚回家，要向你爸推荐我爸妈的菜档，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明天三点的全社会公开竞标，一定要选我爸妈。”
只有这样，阿爸阿妈才不会被逼入绝境。
“哈？有没搞错啊，这种生意上的事，那个老嘢怎么会听我的啊？”
“你刚才已经答应过我合作了，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必须完成任务，否则……”
江知渺看向他的手，眼底是毫不掩饰的威胁。
方袁条件反射般藏起自己的双手，警惕地看着她，“你不是粟米妹，粟米妹平时见到我都低头走，同我讲话都打颤，怎么可能敢打人！”
江知渺赞同地点点头，“你也不傻嘛，其实呢，我是鬼来的，不过你就算知道了也没用，你说出去没人会信，他们可能还会把你送去精神病院。”
她懒得再跟方袁耗下去，反手给他后背来一掌，用巧劲把人直接推到田姨面前。
坐在边缘一角的谢汀州，终于收回余光，喝完最后一口汤。
这女人胆小怕事？
他看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