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琪看见二人，快走两步，棕色的长卷发在空气里留下飞扬的弧度，“小梁导你好，久仰大名，我在学校的时候就知道你了，你比我高三个级，算是我的学长呢。”
梁致挑了挑眉，“你好。”
沈宴戴着鸭舌帽，小半张脸都隐在帽檐下，林安安控制着视线平淡地从他和岑琪身上扫过，“你们好。”
岑琪像是这才注意到她，态度微妙，“你是？”
看来是把她当成梁致的助理了。
“我叫林安安，也是这一季节目的常驻嘉宾。”
对方不记得她，林安安却对岑琪印象深刻，对方和她是同一年进入电影学院表演系的，只是不同班。有一年期末汇演，林安安所在的小组拿了第一，刚好压了对方一头，不知道对方是真的贵人多忘事，还是故意看人下菜碟。
林安安觉得或许是后者居多，毕竟就算不记得大学时候的事，岑琪的公司也不可能没提前把常驻嘉宾的资料给到她。
岑琪笑道：“原来是你，很高兴认识。”
她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过一圈，提议：“相请不如偶遇，晚上大家都有安排吗，不如我们一起吃个饭，先熟悉熟悉？”
没人说话。
岑琪表情有些凝滞，转向沈宴，带了点撒娇的意味：“沈老师，你觉得呢？”
沈宴轻抬了抬下巴，帽檐下的脸依旧看不清表情，语气平淡，“我可以。”
用下颌角看人，什么毛病，好没礼貌。
“那行吧，我请客，”梁致看向林安安，“你晚上有空吗？就当是谢谢你今天帮我的忙。”
林安安皮笑肉不笑，“我当然有空。”
两大顶流都有空，她一个糊咖还能说没空吗。
林安安不得不怀疑，两位顶流私下确实关系匪浅，想暗度陈仓，才找了个由头拉上他们两人一起。
最怕突如其来的聚餐。
考虑到接下来就是正式录制了，公司特地将小米调岗成了林安安的私人助理，还给她另配了一个生活助理。
新来的生活助理叫柚子，晚上尽职尽责地把她送到了吃饭的地方。
梁致选的是一家日料，人均高得吓死人。
林安安依然是白天那副打扮，黑长直扎成公主头，白色的oversize露脐衬衣，低腰牛仔裤搭马丁靴，主打一个甜酷。
到店后服务员引她进了包间。
里面是榻榻米，只坐了一个人，还是她最想避开的那个。
看来有时候早到这种美德是不可取的。
出于礼貌，她只能在沈宴对面坐下。
沈宴斜睨了她一眼，“入秋还这么穿，不冷？”
林安安下意识捂住肚脐，反驳道：“潮人，不怕冷。”
她在家打了一下午游戏，到点儿就出门了，根本没想过入夜会降温这件事，只能嘴硬。
沈宴皱了皱眉，没再说什么。
林安安受不了这种沉默的氛围，拿出手机打游戏，室内很快被游戏的特效声填满了，空气总算不那么干燥。
接连两次被大大的“defeat”占据屏幕后，其他两人终于到了。
菜单都是日文，点菜这项环节只能交给梁致，对方用日语和穿着和服的服务员对答如流。
岑琪不同于上午的通勤装，晚上重新打扮了一番，紧身面料的裙子将身材勾勒得凹凸有致，她坐在梁致对面，询问道：“小梁导在日本生活过？”
“大二去日本做过一年交换生。”
岑琪道：“我听说过这个项目，当时没申请上，还觉得可惜呢。”
林安安不信她的鬼话，岑琪大二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到处接戏了，对方可不像是会把时间浪费在做交换生这种事上的人。
梁致也不置可否，“哦？”
岑琪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拉旁边的沈宴加入聊天，“今天谢谢沈老师的指导了，要不是你，我这五音不全的嗓子，都不知道怎么办。”
沈宴慢条斯理道：“不至于，你基础很好。”
岑琪将一只手搭在台上，侧身看对方，另一只手把头发拨到身后，淡淡的香水味随着耳后的温度挥发，“是沈老师你太宽容了，如果你去当老师的话，只怕没有学生不喜欢你的。”
林安安品出那么点味道了，岑琪大概率对沈宴有意思。
包间的推拉门被人拉开，是服务员开始上菜，岑琪坐直了身子。
林安安很少吃日料，而且是这么地道的菜式，连上了好几道菜她都不认识，不知道如何下筷。
好在梁致就坐在她旁边，十分有风度地将各种鱼和烧鸟处理好，然后用公筷夹给她。
这些天重拾厨艺后，林安安对各种美食都兴趣浓厚，因此吃得十分认真，不时和梁致交流评价。
包间里一时间便只剩下她和梁致的讨论，以及岑琪拉着沈宴没话找话，还挺和谐。
这种和谐被沈宴突兀的动作打破了，他用公筷夹了一道洒着墨色鱼子酱的蓝鰭金枪鱼刺身放到林安安碗碟里，“我觉得这个更好吃。”
林安安动作一顿，客气道：“谢谢沈老师推荐。”
这让她想起，她之前寥寥几次吃日料，都是和对方一起。
那时候沈宴在国外读书，还没进入娱乐圈，难得回国时便会带着她吃各种东西，像最普通的小情侣一样腻在一起。
明明异地时诸多抱怨，见面后那些牢骚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和这个人待在一起的每分每秒她都分外珍惜。
当时她还抱怨：“小日子的东西有什么好吃的，也就海鲜还能入口。”
沈宴笑话她土气，两人在店里拌嘴，后来话题就不局限于口味了，林安安拿出手机，点开一个同在伯克利的韩国女生ins主页，对方晒出了对中国男神的高调追求，沈宴的照片出现多次，点赞特别高。
她忘了当时沈宴怎么解释的了，是说不熟还是没关系？总之最后就是不欢而散。
后来对方也发了一张电影学院官网上的期末汇演截图，画面是她和一个男生借位接吻，他对照片冷嘲热讽，于是吵架的战场从线下又转移到微信。
无法参与对方生活时，总是没有安全感的，像溺水已久的人努力向上挥手，却又无力抓住什么。
就因为这，关于日料的记忆对她来说并不美好。
不过比起烧物，她确实更喜欢鱼子酱的风味，但这种过期又容易引人注意的体贴还是不要也罢。
她只礼貌地浅尝了一口，下筷时还是夹向梁致推荐的炸鱼和烧鸟。
林安安明显感觉到沈宴的表情冷了下来，那双墨色的眼睛附上了一层寒霜，是生气的征兆。
生气就生气吧，她不像他，有把情绪摆到台面上的资本。
接下来的时间，岑琪对林安安的态度更是微妙了。
她主动挑起话题，“安安跟我是一级的吧，真可惜大学的时候没有机会认识。”
林安安：“或许是时机不对吧，人和人的相处讲究缘分，对的时间遇上对的人才能成为朋友。”
言下之意，若是在错误的时间点相遇，她们也成不了朋友。
岑琪像是没听懂她的意思，继续道：“真羡慕你，大学那会儿我通告太多，都没时间体验校园生活，咱俩要真认识，我也许可以带你进组多结交点人脉，你也不用演那么多配角了。”
林安安：“……”
梁致放下手中的茶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时区，岑小姐在二十出头的时候就获得了成功，固然可喜，但按部就班也并不是落后，也许过两年再看，一切都不同了呢。”
文化人说话就是不一样，岑琪被梁致噎得住了嘴。
林安安拿出应付事儿精甲方的态度吃完了这顿饭。
这一晚上，岑琪的攻击性强得过分，林安安都不确定对方到底是因为沈宴给她夹的那筷子菜针对她，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趁着结账，林安安躲进洗手间打电话给大学室友饶枝。
对方毕业后没有做演员，而是当了全职博主，定期更新旅游vlog，各大平台的粉丝数量加起来有近千万。
两人大学关系最好，林安安痛苦地问：“枝子，你还记得我们那一级的岑琪吗，现在成了顶流那个，我是不是暗中得罪她了自己不知道？”
饶枝人在冰岛，国际漫游信号不太好，“安……安，我的傻女鹅……你真不知道吗，那次期末汇演啊！”
“我的好大爹，你就直说吧，期末汇演怎么了，不就是我们小组得了第一吗？”
“当时《七月半夏》剧组挑女主角，要从期末汇演的第一名队伍里挑，岑琪当时铆足了劲儿，以为是板上钉钉的事，结果被你抢走了，后来找了好多关系，她家里应该是大出血了，才把你挤掉得到那个机会的。”
《七月半夏》正是岑琪出道爆火的剧本，原来当年竟还有她的一份。
林安安沉默半晌才道：“我怎么不知道这件事？”
“你当时忙着找寒假兼职，我们怕你伤心，才商量着不告诉你的。”
“怪不得呢。”
“怪不得什么？我看了国内新闻，你们是不是要一起录节目啊，你要小心啊，这人很小心眼儿的。”
林安安总算明白了，原来是有人做了亏心事，上赶着露出爪牙，不过是因为心虚。
情绪蓦地低落下来，原来她曾经离梦想那么近，而那个掠夺者却并不为她错失的人生感到愧疚。
知道真相果然让人难受，室友们选择不告诉她是对的。
她从洗手间出来，看着重新戴回鸭舌帽的沈宴站在走廊边，正和后厨的老婆婆说着什么，用的是日语。
他会日语？
林安安发现，她还真是不算了解这个人。
老婆婆不知从哪找来了一条白色的围巾，沈宴接过，用日语说谢谢。
这句她听得懂。
沈宴转过身，看到她后，高大的身影走近，将围巾裹在她裸露在空气里的那截腰上。
他身上的气息，也同样包裹住了她，木质调，公丁香的辛辣和杜松的清冷矛盾地结合在一起。
“你觉得这好看吗？”林安安淡淡道，说罢又改口：“不，是你觉得这合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