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姑娘，你喜欢你师父，是不是？”

    郦婵君想起相里松为胡杨疗伤的那一夜，她和林芝守在外面，谈了很多。

    林芝看到自己被烧毁的画，没有多说，只是把剩下的卷轴收了起来。

    “烧了也好。”林芝语气淡然。

    郦婵君看着林芝，忽然福至心灵，问出了那句话。

    林芝张了张嘴，没有回答。

    郦婵君拍了拍她的背，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某种意义上，其实她们两个是一样的，心里都对自己的师尊有着爱慕之情。

    可又是不一样的。

    相里松名义上是郦婵君的师尊，但两个人心里都清楚，他们不是简简单单的师徒关系。

    胡杨却是林芝真正的师父，是教导过，看着她长大的师父。他们本可以是最简单不过的师徒关系，可是她动了心，这层关系就蒙上了一层灰，要擦去，林芝舍不得，要不擦，林芝不知道怎么面对胡杨。

    她问郦婵君：“郦姑娘，你也喜欢你的师尊吗？”

    郦婵君眨了眨眼睛，低了低头，这是默认。

    “你不怕你师尊知道吗？这样......不好......”

    郦婵君道：“我知道。不过我师尊......他很好，他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多说什么，他就我一个徒弟，他说他不会再收其他人。”

    林芝将下巴搁在膝盖上：“我师父的徒弟不止我一个......”

    郦婵君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好，她毕竟不是林芝，相里松也不是胡杨，他们虽然都是师徒，内里却截然不同。

    她靠近林芝，拍着她的肩头，以作安慰。

    “郦姑娘，这就算咱们两个的秘密了，你可不要告诉别人。”

    “这是当然，我肯定不会说的。你放心。”

    郦婵君回想起那天，看着此刻熟睡的林芝，心中有些伤感。

    锁心咒是解不开的。

    林芝一觉醒来，就会忘了和胡杨在这里的种种，胡杨在她心里，还是那个身在蓬莱，高高在上的掌门，是她可望不可及的师父。

    她心里暗骂胡杨心狠，忘了又能怎么样，忘了也改变不了已经发生过的事实，感情也不会因为忘记就消失的。

    要是胡杨真有一天死了，林芝会想起来一切，他倒是死了一了百了，就留下林芝一个人痛苦。

    “呸！什么破师父！”郦婵君对着相里松，“师尊，你可不许学胡掌门，不能给我下咒让我忘了你。”

    相里松扯出一个不太自然的笑容：“这是当然，你肚子饿不饿？我去给你找些吃的来。”

    不等郦婵君说自己饿还是不饿，相里松就推门出去了。

    郦婵君守着林芝，屋里的蜡烛只剩下了一点儿，她没有去点，蜡烛很快熄灭，屋子却没有变成漆黑一片，反倒是有大片白光从窗户透进来，并不刺眼，十分柔和的光。

    郦婵君走到窗户前一看，原来是外面飘起了鹅毛大雪，地上已经铺了一层雪被，映到了屋子里，便显得亮堂。

    透过缝隙看去，白茫茫一片，后半夜还没有人起床，哪里的雪都是干干净净，没有被踩过的。

    这样也好，大雪覆盖了一切，希望林芝醒来，不要再像之前那样整日愁眉不展就好。

    相里松来到了客栈的厨房，角落的一个小小炉灶上温着一些吃食。他们之前经常半夜吃些东西，店小二便在这里给他们准备着一些吃食。

    相里松轻车熟路从下面的橱柜拿出一个小食盒，装了一碗粥和一些糕饼点心。

    他动作有些慌乱，完全不像之前那样稳重。

    外头下着大雪，相里松不由自主回想起两年前那一幕。

    鲜血和雪花，死去的郦婵君，一切事物化作冰水，要将他溺死。

    婵君说不要那么做，不要让她忘了他。

    但她已经忘了一切事情的开端。

    如果不是他，婵君不用变成现在这样，也不用费劲千辛万苦找寻冥界的入口。

    这次去蓬莱，希望他们能够顺利进入冥界，如果婵君能想起一切，但愿她不要怪他。

    林芝醒来的时候，天光大亮。

    郦婵君及时来到她的床边：“醒了？怎么样，睡得好吗？”

    林芝点头：“睡得很好，好久都没有这么舒服了，郦姑娘，你一直守在我身边呀？”

    郦婵君道：“嗯......怕你晚上渴了饿了的，就陪着你。”

    “你对我真好，楚家的事情也是多亏了你们帮忙，我还没有谢谢你们呢。”

    郦婵君心里渐渐清楚，林芝的记忆已经自动修正，解决楚家事情的始末全安在了她和相里松身上。

    “哪里的话，本来咱们就是同道，你又是出于好心才帮颜玉的，我们只是举手之劳，主要还是你自己。对了，你饿不饿，我师尊刚刚出去，一会儿他就带早饭回来了。”

    林芝笑起来：“真是太麻烦你们了。对了，郦姑娘，哎，我就叫你婵君吧，你和你师尊是不是要去蓬莱来着，我都没问你们要去蓬莱是要做什么？”

    郦婵君回道：“不瞒你说，我生了病，这个病很难治的，我们掌门说要到冥界才能治好，所以我师尊带着我去找冥界入口。”

    “原来是这样。我听我师父说过，蓬莱是有一个冥界入口，不过很多年没有打开过了。这样吧，我陪你们去吧。”

    郦婵君正在纠结怎么问林芝回不回蓬莱，不成想林芝自己先提出了。

    “真的？你也回去？”

    “当然，我本来就是蓬莱弟子，下山的时候就没有告诉师父和师兄弟们，这次我也回去看看，我也没闯祸，我师父应该不会怪我吧。我也想他们了。”

    郦婵君没有在林芝脸上看过这样无忧无虑的笑，但她笑不出来，只能陪着干笑两声：“那可太好了，我们这几天就出发吧。”

    只怕林芝的期望会落空。

    写了一封书信，告知他们到达的时间，林芝召来一只信鸽，将信绑在鸽子的脚上，放它飞走。

    临走前林芝去找了一次颜玉。颜玉如今和楚平山一起做事，在城隍庙里忙得不可开交。颜玉的魂魄被修补过，先前又被烛九阴教导，她变得越发沉稳，修为也有了提升。

    之前渡劫受了天雷，颜玉几乎碎了魂魄，因此剩下的一口气全放在楚平山身上，对旁人不大在意。现在事情都已变好，颜玉想起林芝，颇觉亏欠。楚平山同样也这么觉得，谁也没想到背后的纠缠这样多。

    颜玉送给林芝一片蛇鳞，叫她平时放在心口，若是有什么危险，能救她一命。

    林芝收下，妥善放好，对着颜玉道：“颜玉，我要走了，楚公子是个好人，也是个好城隍，跟着他，修为也能提升。你是妖，修炼本就费功夫，下次若要还是天雷渡劫，一定要多加小心。”

    颜玉泪光盈盈：“我都记住了。林姑娘，你还会回来看我吗？”

    林芝也不知道：“也许吧，你放心，就算我不会回来，我也不会忘了你的。”

    郦婵君和相里松一直提心吊胆，生怕颜玉或者楚平山问候胡杨，所幸他们并没有提起他。郦婵君想，也许是胡杨走的那天就交代过了。

    依依惜别后，三人这才一道上路。

    但凡仙山，总会在山外设法阵隐蔽其貌，以防有歹人进入，也防凡人进入被误伤。

    故而到底仙山附近，还是由山门弟子来引路最为妥当。

    九阴山离蓬莱不是太远，御剑或者驾云，再赶得急一些，最多也不过两天的路程。

    郦婵君一行人很快就到了蓬莱。

    蓬莱山其实是座海岛，进了法阵，便能看见蓬莱的真实面貌。

    不同于方丈山高耸入云，山路崎岖，屋舍依山势而建，蓬莱山是较为平缓的，虽然也有地方高低错落，究竟还是平地最多，因此远远看去，蓬莱山便是一层一层的建筑屋舍，是层峦耸翠，飞阁流丹，映着海天红日，上有翠鸟拖着长长的尾羽缓缓飞翔，下有海兽在海面之下悠悠摆尾，实在是人间天堂。

    郦婵君刚到，便觉眼前一片金光灿灿，不由夸赞，蓬莱真是金碧辉煌。

    林芝作为蓬莱弟子，颇有主人家的自觉，回道虽然没去过方丈山，但她也听师父说过，方丈山的景色是最好的工笔师傅也描摹不出来的。

    还未进山，两个人便先寒暄一番。

    相里松站在一旁漠然不语，他觉得蓬莱有些不对劲，这样一座仙山，法阵大门居然没有看守的弟子，就算没有一直看守的，也应该派出几个时时巡逻，以便发现破损，及时修补。他想起江逢春信中所说的蓬莱异动，心头不由一跳，这异动到底是什么他们都不清楚，再加上之前胡杨拜托他们的事情。相里松下意识觉得事情不简单。可郦婵君和林芝并没有意识到。

    三人进了山，到了蓬莱大门，林芝才察觉到有些不对。

    “哎，平日里这大门都有弟子看守的，今日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林芝眼皮跳了跳，急忙带着郦婵君和相里松来到蓬莱平时议事的地方。

    “师父！师兄！长老！我回来了！”

    蓬莱的大部分弟子都聚集在这里，个个身穿白衣，头戴孝带，神情悲戚。

    听到林芝的声音，纷纷转头。

    “小师妹！”

    一个男子从后面穿过，来到了林芝面前，他和其余弟子的穿戴一般无二。

    林芝心里越发慌乱，她抓住那位男子的胳膊：“大师兄，到底怎么了？你们怎么都穿成这样？”

    男子悲痛道：“小师妹，你到底去了哪里呀？师父都没见到你最后一面……”

    林芝眼前一黑。

    师父，师父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