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

    但凡人心,总有隐秘之处。

    林芝在一本古书上看到了以画作境的法术,书里说,传说有一神女,以此术作境,造出方外之地,人神鬼妖、鸟兽鱼虫,无不在其地生存。林芝从此刻苦练习,妙笔丹青,只为了描绘出内心不敢示人的隐秘之处。

    一个与她而言是世外桃源的地方逐渐呈现在画卷中,从原先的拙朴到后来的栩栩如生,她下了太多的功夫。只她修炼年限尚少,画中灵境并不能达到神女的地步。

    内心所求,不过一方山水,一座木屋,两个人而已。

    林芝没有画出那两个人。

    她在画里挂上了一幅画,一个男人的背影。

    在画中休息时,便也算有了两个人,只不过一个在画中。

    她不敢去看那人,因此那人在画里从来不肯转过身。

    这次却不同,这人终于转过了身,温柔地牵住她的手,带她进了画里。

    画就此完整,一方山水,一座木屋,一对男女。

    林芝靠在他的肩头,看着眼前的飞鸟和游鱼,忽而低了低头,又倚在他的怀里。

    她听到一片死寂。

    “师父,原来你在这里等我。之前没有找到我,你着急吗?”

    那人道:“急,怎么能不急呢?你可是我最喜爱的小弟子。”

    林芝嘴角勾起来,依旧听着这人死寂一片的胸腔。

    “师父,我们就在这里生活好不好?再也不出去了,你不要当蓬莱掌门了,这里就咱们两个,谁也管不着。”

    “这是自然,你在哪里,师父就在哪里,全听你的便是。”

    林芝笑出了声,笑得眼角泛泪。

    她擦去泪珠,缓慢开口:“谢谢你。”

    那人愣了愣:“谢什么?”

    林芝离开他的胸口:“我的画早就被毁了。”

    她敛起所有情绪,摊开左手,掌心浮现出漆黑的两根画轴:“是你烧了我的画,还在这里重新造了一个一模一样的。”

    “阿芝,你怎么会这样想?”

    “不要这样叫我,你不是我师父。”她语气变得冷硬。

    “我......”

    “我师父不会因为任何人放弃他蓬莱掌门的职责。”

    林芝垂下眼睛,心中哀伤,他也绝不会这样对我说话。

    她逼问:“胡道长,你到底要做什么?”

    那人笑起来:“不愧是他的徒弟,问的问题也跟他一模一样。”

    林芝神情严肃:“我知道你跟我师父有渊源,是我的长辈,我不会轻易对你动手。但我必须知道理由。”

    胡柳“哼”了一声,他一甩拂尘,收起模仿胡杨的样子:“小丫头,你知道这么多又有什么用呢?你只需要知道,你不杀了我,就永远也出不去,你就在这里生活一辈子吧。反正胡杨在外面是能看见的。”

    他压低声音:“他会看到,他的小徒弟是多么迷恋这个跟他一模一样的男人,他会看到你在画里和他双宿双飞。你应该知道你师父的本事,这画到底代表什么,他比我清楚得多。”

    “到时候,你的秘密还能藏得住吗?你一向敬爱的师父要是知道你对他的心思,还会像之前一样对你吗?”

    胡柳嘴角弯着:“阿芝。”

    他模仿胡杨模仿得极好。

    林芝浑身一震。

    胡柳继续:“他还会这样叫你吗?”

    林芝咬紧了牙,她当然不能让胡杨知道:“你是在逼我!”

    胡柳挑眉:“逼你又怎么样?我就是看不惯他那副样子,我就是要看你们反目成仇!”

    话音未落,铜链已经穿胸而过。

    胡柳胸前一阵血雾,发须瞬时变白,也沾上了血。

    林芝生气又害怕,从胡柳说那些事情开始。

    她无法想象胡杨知道她这些心思的表情,也无法想象这些事情发生。

    她只能先发制人,胡柳知道的太多,和胡杨之间是谁也不知道的渊源,胡杨明显不想杀他,林芝顾着胡杨,也不想杀他。

    但是没有办法。绝不能让师父知道。

    胡柳没有一点反抗的动作。甚至连嘴角的弧度都没有落下。

    他在林芝的眼前化成飞灰,一如林芝第一次见自己变成飞灰的画一样。

    林芝本就存了毁尸灭迹的心思,可没有想到一切进行得如此顺利。

    她疑心胡柳还存了其他的后手,可什么都没有。胡柳死后,画中世界顷刻崩塌,林芝看着眼前的山水变成一团浓淡不一的墨迹,她退后几步,竟然就出了画。

    画卷消失,她又回到了黑漆漆的山洞里。

    这次没有了满天神佛,林芝回头望去,只见胡杨举着一盏灯,一直在她身后看着她。

    林芝感觉到自己的心狠狠一跳。

    她没有看见胡杨的眼神,可下意识觉得,胡杨什么都知道了。

    *

    四个人站在烛九阴跟前面面相觑。

    奇怪的是,自从他们几个发现了烛九阴,烛九阴就半点动作都没有,只是睁着两只会发光的眼睛,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看见他们。

    郦婵君说烛九阴的头顶上站着个人,其余三个仔细去看,果真能看到上面有个小小的人影,只是不知究竟是谁,他们不敢贸然惊动烛九阴,上古神兽,谁知道发起怒来是什么模样,他们倒是能斗一斗法,就怕掀翻了整座九阴山,还殃及百姓。

    郦婵君站在相里松身后,悄声道:“师尊,你说它到底看见我们没有啊?”

    相里松也不知道:“我也说不清楚,总是你先站在我身后,别出来。”

    郦婵君笑了笑,她知道遇到危险的时候相里松总是先把她护在身后,不过这回是她先发现烛九阴的,要是它能看见,她藏到哪里都没用。

    她转头看了看另一对师徒。

    胡杨和林芝之间的气氛十分怪异。

    胡杨和相里松并排站着,林芝就站在胡杨侧面,与他有个半步的距离。

    胡杨脸上没什么表情,只一心盯着烛九阴看,林芝时不时瞟一眼胡杨,看起来十分紧张。

    郦婵君不知道这两个人之间发生了什么。

    不久前胡杨说感应到了林芝的位置,话音未落人就赶去救徒弟了,谁知道救回来之后两个人反而变得尴尬起来。

    郦婵君不明白,再看看相里松,相里松感受到她的目光,还回头对她笑了笑,以示安慰。

    四人和烛九阴无声对峙着,原本整座九阴山都在烛九阴庇护之内,只是烛九阴明明睁着眼,不知为何此时却天昏地暗。

    四周不闻声息,连叶子都不曾动一动,郦婵君初时是看到了雪才恍然明白出口在哪里,可出来之后,雪又没了,地上连零星雪片都不曾看见,短暂得好似她出现了幻觉。

    良久,烛九阴终于动了一动,巨大的头颅往前一点,身躯依然盘踞在树干上,连带着这树的都动了几分,几人均感到地动山摇,同时屏气凝神,做好了跟烛九阴战斗的准备。

    然而烛九阴并未对他们做什么,它头一点,忽而闭上了眼睛。周围瞬间飞沙走石,比原先还要昏暗,相里松的宽袖为郦婵君挡了风沙,使得郦婵君还有心思看了看林芝和胡杨的情况。

    胡杨一直是一身黑色道袍,不如相里松的衣裳宽松,但也张开手臂,尽力护着林芝,林芝下意识就往胡杨身后躲,也许是两人想到了一处,林芝竟然也往郦婵君这边看了过来。

    两人目光相触,都是一愣,郦婵君连忙道:“林姑娘,你没事儿吧!”

    林芝摇头:“我没事儿!你呢?还好吗?”

    郦婵君道:“我很好,我没有事情。”

    两个担当护卫的师父自然听不出两个小徒弟的言外之意,在这风沙中连睁开眼睛都十分费力,但设置结界又耗费灵力,几个人担心免不了和烛九阴一战,决定保存体力,不到万不得已不使用法术和灵气,幸而多年修道,□□比较坚韧,因此以肉身作盾,这会儿听到她们说自己没有事情,都放了心。

    一炷香之后,飞沙终于停歇,郦婵君急忙帮相里松拍去肩头的灰尘。

    林芝那厢也想伸手帮一帮胡杨,不成想胡杨抖一抖,转身给林芝用了一个净衣咒,两人眼神短暂相接,林芝想叫一声“师父”,但没叫出口,胡杨又转过了身。

    糟了,林芝懊恼地想,师父一定是知道了。

    飞沙过后,烛九阴闭上了眼睛,相当于没有了灯,真是漆黑一片。幸而几人眼力不错,在黑暗中视物也什么难的。

    “什么人?!”

    胡杨和相里松齐声喝问。

    烛九阴的头上飞下来一个白色人影。

    “李兄!师父,是我啊!”

    来者不是旁人,竟然是他们找了许久的楚平山。

    楚平山穿着下葬之时的衣服,除了苍白似鬼,其他的地方和生前一模一样。

    “你们别怕,真的是我!”

    楚平山来到几人跟前,就差上去一一握手。

    四个人却不敢大意,纷纷后退。

    林芝问了句:“你怎么会在这里?颜玉呢?她以为你死了,一直在守着你的尸体。”

    楚平山叹了一口气,伸出了手:“阿玉在这里。”

    几人伸头看去,就见楚平山手腕上缠着一条玄黑色的小蛇,正冲着他们吐信子。

    “我知道阿玉担心我,早就把她带过来了。就是没来得及告诉你们。”

    胡杨定定看着楚平山:“你还是不在了。”

    楚平山挠挠头:“唉,是啊,不瞒大家说,我确实是死了,现在你们看到了,只是我的魂魄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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