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当时柳枝急匆匆从画中出来赶回楚府，一路上心神不宁，体内的颜玉更是发了狂，搅得她五脏六腑翻江倒海，痛不欲生。

    脸颊和脖颈因为妖气溢出覆盖上了薄薄的鳞片，整个人妖气大盛，比起修道的倒更像一只大妖。

    柳枝不敢大意，想起不归之前担心她被妖气影响，连忙压制体内翻腾的妖气。

    “颜玉！你冷静一点！现在情况到底怎么样我们都不清楚，你这样只会伤害你自己！”

    柳枝绝口不提颜玉的妖气对她自己会有多大损害，只一心安慰她。

    颜玉慢慢平静，柳枝感觉到心口涌起一股悲伤的情绪，她知道这是颜玉在伤心。

    “阿芝，你师父会骗你吗？他给平山续命，平山怎么会死呢？还是刚才的郦姑娘和她师尊骗我们？”

    “我师父肯定不会骗我！”柳枝几乎是脱口而出，“至于楚平山，我们两个被封在了画里，事情到底如何我们都不清楚，还是要回去看看再下论断。颜玉，你答应我，如果楚平山命数真的只能如此，你绝不能再尝试为他逆天改命，那只会让你的魂魄消散得更快！”

    颜玉不再说话，只是悲伤不止，柳枝也被连带着惆怅万分。

    她没有回答颜玉的最后一个问题。

    郦婵君和相里松，知道她来自蓬莱，但无论怎么想，他们两个也没有理由骗她说楚平山死了啊。

    事情真是奇怪。

    如果楚平山是因为不归给他续命才去世，那柳枝该担心的就是她师父了。

    她很快就回到了楚家。

    每走一步柳枝的心就凉一点。

    处处白绫祭灯，人人素带孝帽。

    家仆们脸上或多或少都带着悲戚愁容，见到柳枝纷纷一愣：“少夫人……”

    柳枝没心思搭理，径直走向了灵堂。

    楚母伤心落寞，头上为楚平山系了一条素带，正往火盆里面一张张撒着纸钱。

    听闻身后家仆都在叫“少夫人”，扭头一看，先是一怔，随后眨眨眼睛，泪珠扑簌簌流到了脸颊，她扑过去，完全没有了平时稳重端方、生人勿近的模样。

    “柳枝！你去了哪里呀......”

    楚母哭嚎着扑向柳枝，柳枝没有反应过来，她看着灵堂里那口漆黑的棺材，满脑子的不可置信，抬手扶住楚母，开口问道：“娘......那里面是平山？”

    柳枝脸上没有表情，但眼泪早已流出，婆媳两个两双红眼，四行泪痕。

    颜玉透过柳枝在哭。

    楚母点点头：“平山走得太突然了......”话说一半，楚母已经是抑制不住的悲伤，又哭得不能自已，引得周围的家仆们也小声啜泣起来。

    柳枝愣愣看着那口棺材：“娘，我去看看他。”

    她动作奇快，周围人还来不及反应，柳枝就推开楚母，自己一个人推开了棺材盖。

    楚平山就安安稳稳躺在里面，神色如常，双手交叠在腹部，衣裳还是前些天穿的。

    柳枝去摸他的脸，口中喃喃叫道：“平山......”

    楚母来到她跟前，用手帕擦去柳枝脸上的泪水：“好孩子，别哭了，别让眼泪滴到他身上，不然他走得不安稳......”

    柳枝转过身：“娘，平山他是怎么......怎么没的？”

    楚母擦擦眼角，声音又哽咽起来：“就是前几天，日上三竿平山还没起来，我就叫几个丫鬟书童去喊他起来，不成想平山就睡在那里，早就没了！”

    柳枝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徒留脸上几道泪痕。

    楚母接着问道：“娘还没问你，好孩子，你这几天去哪里了？府里的人找遍了都没找到，都担心得厉害......”

    柳枝眨了眨眼睛，颜玉的感情被她压了回去，只是因为哭过眼珠依旧清亮，她回道：“让娘担心了，我家里忽然有点急事，连夜赶了回去，没来得及跟娘说。”

    “啊，原来是这样，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楚母带着柳枝暂时离开了灵堂，要梳洗一番。

    剩下的家仆们面面相觑，少爷身死，少夫人失踪，楚老夫人早就报了官，说少夫人是杀死少爷的凶手。

    不成想少夫人回来，老夫人竟是这样对她，也不知道是为了迷惑她等待官府来人，还是为了别的什么，但他们也只敢暗地里想想，绝不敢多嘴说出一字半句。

    回到房里，楚母亲手给柳枝换了发髻，耳坠子换成了素白的珍珠，鬓间是几朵洁白的绒花，最后插上一支簪头一点的银簪。柳枝无心对着镜子仔细梳妆，一切都听楚母安排，换上素白的孝衣，又回灵堂去拜祭。

    婆媳两个一连守了好几个时辰，直到暮色四合，日头落了下来，两个人的影子长长地映在棺材上。

    婆媳两个又去用了晚饭，只是两个人都食不下咽，没吃几口。

    楚母夜晚休息，柳枝在灵堂守了一夜。

    颜玉在她体内越来越不安分，几乎要生生从她胸腔出来。

    柳枝按住胸口：“你冷静一些！等天色一亮，我马上就去找我师父，你这样也救不了他的！”

    颜玉却不听，挣扎着硬要从柳枝体内出来，两人先前签订的契约全不作数，柳枝忍受着胸腔撕裂的痛楚，只能看着颜玉的虚影慢慢出现在她眼前。

    颜玉只是残魂，身形极为飘忽，她看着跪坐在地上，因为痛楚满头大汗的柳枝，轻轻跪在她面前，有些懊悔，可随即咬牙下定了决心：“阿芝，是我对不起你，答应你的，我不食言，如今平山已死，我没什么好留恋的了。”

    说着就气聚丹田，要运出自己的妖丹给柳枝。

    柳枝一把抓住她的手，不许她动：“是，你没有食言，没有留住楚平山的性命，是我食言。但我拜托你，再等一等，万事要等我问清楚师父再来定夺。我是想要你的妖丹，但我说到做到，当初说要帮你留住楚平山，我没有做到便万不能拿。颜玉，你去他的棺材里躲一躲吧，我总觉得楚家不太对劲，我去找师父，一定给你一个交代。”

    颜玉含泪点头，随后化作一道黑影钻进了楚平山的棺材里。

    柳树恢复过来，迅速在掌心画下一道符咒，冲着棺材打了过去。金色符咒很快变大，罩住整个棺材，随后消失不见，这是柳枝给他们设置的一个小结界，心头的疑惑越来越多，但为今之计，还是要想找到师父。

    柳枝挨到天蒙蒙亮，楚母正好也起了床。柳枝说了一声就要离开，楚母却叫住她，给她递过来一杯热茶，叫她不吃早饭也得喝一杯，不然熬了一晚顶不住。

    碧绿的茶杯，深色的茶水上飘着几片茶叶梗，柳枝不疑有他，一饮而尽，随后匆匆离开了楚家。不归说过他就在城外的山里，她要快点找到他。

    眼看着柳枝彻底消失得无影无踪，楚母恢复了往日的模样，她眼神冰冷，脸上哀色早已褪去，她看着柳枝留下的茶杯，嘴角勾起一丝冷漠的笑意。

    丫鬟被她支走，只剩她一个人。

    不多时，大厅屏风之后转出一个身穿灰色道袍的人，那人笑道：“楚老夫人真是好本事。”

    楚母道：“还是胡道长指点得高明。”

    胡道长捋一捋胡须，一双眼睛转过来：“最多两个时辰，他就会来到楚家门口，到时候按我说的做，保证他逃不出去，楚老夫人的大业也就不用担心有人会打扰了。”

    楚母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这是自然。”

    柳枝这头却已经赶到了城外山下。

    九阴山。

    层峦叠嶂，一眼看不到头，柳枝初来此地时就知道九阴山隐藏着不少奥秘，其中山势复杂，更有精灵神怪，也许上古大神在此处修炼过。

    她就是在这里遇见渡劫不过的蛇妖颜玉的。

    柳枝急匆匆往上赶，体内却渐渐翻腾起来，灵气在奇经八脉中横冲直撞，她想施法控制，却没有半点效果，鲜血奔涌，柳枝只觉得体内着了火，一层盖过一层，烧得极为厉害。

    她忍不住抓挠喉咙，后背又逐渐升起了一股股凉意。

    无数黑影缓缓出现在她的四周，虎视眈眈。

    柳枝已经看不太清，她勉强扶住一棵大树。

    当初答应颜玉附体也有这一层的考虑，她出身蓬莱，身上灵气纯粹，本就容易遭到妖邪觊觎，染上颜玉的妖气便是给灵气盖上一个浑浊的罩子，也好免去许多麻烦。

    如今颜玉离开了她的身体，她又控制不了灵气外溢，这九阴山中的妖灵便都出现，要等着分一杯羹了。

    柳枝心下大骇，却还是抵挡不住，灵气翻涌，逼得她吐出一口鲜血，向后倒去。

    眼看她就要倒地，那些妖灵已经迫不及待要扑上来分食。

    一只坚实有力的臂膀及时扶住了柳枝。

    柳枝在他的怀里不省人事。

    身穿黑色道袍的道长垂下凤目，一手揽住柳枝，一手拿着拂尘。

    妖灵停在原地，就听见那人道：“我的弟子，尔等也敢觊觎！”

    说着拂尘一挥，磅礴的法力霎时在九阴山荡开，妖灵们纷纷四散奔逃，跑得快的，损掉三成修为，跑得慢的，损掉半数以上修为。

    不归还是留了一点慈悲心。

    他抱着柳枝回了暂住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