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身

    续人筋脉对萧冉归和相里松来说不是难事,但他们不能在这里随便动用仙法,只能用最朴素的缝补法加之内服灵丹妙药来治疗。

    萧冉归动手用针线缝补冷香的右手腕时,她咬着牙一声疼都不喊,尽管额头上的汗珠都滚滚而下。

    郦婵君在一旁看得心惊,她修道两年,几乎要忘记凡人生病治病要承受如此多的痛苦。

    萧冉归下手极稳,一针一线缝得极细极慢,冷香手筋断得彻底,不得不往深了去缝,痛苦也就更多些。

    郦婵君悄悄问站在她身边的相里松:“师尊,就没有什么法子让冷姑娘不那么疼吗?不是有种什么叫麻沸散的药,能让病人暂时昏睡过去?”

    相里松回答:“有是有,但三师伯需要随时观察冷姑娘手上的反应,也好判断筋脉是否连上,如果用了麻沸散,就不好判断了。”

    郦婵君皱眉:“这也太疼了......如果我以后筋脉断了,也得这么缝吗?”

    相里松道:“你和冷姑娘不同,我们山上的续脉之法并不困难。冷姑娘凡人之身,不能用随便仙法治疗。不过......”

    “不过什么?”郦婵君抬头看他。

    相里松略微低头,与她对视一眼,又很快转开:“不过不会有这一天。”

    郦婵君没听懂:“什么?”

    相里松抿唇,眉头也皱起来:“如果有人挑断你的筋脉,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郦婵君一时呆住,只看着他,也不知说什么。

    良久,萧冉归终于缝完了冷香的手筋,两人都出了一口大气,冷香的下唇更是让她自己咬出了好几个血印。

    萧冉归起身擦手,收拾好器具,对冷香道:“缝好了,你好好休息,这段时间不要用右手,过几天我来拆线,看看情况,如果恢复得好,你以后继续使剑应当是没有问题的。”

    冷香脸色惨白,微笑点头:“那多谢萧大夫了。”

    萧冉归点点头,从袖中拿出一个小小的白瓷瓶,放在桌上:“这是药,一日三次,一次三粒,不要忘了。”

    冷香看着那瓷瓶,默然不语。

    萧冉归并不在意,招呼相里松:“阿松,来帮我煎药。婵君,你好好照顾冷香。”

    师徒二人一起答应。

    等到萧冉归和相里松离开,郦婵君关好了房门,坐到冷香床边,看着她被包裹得厚厚的右手腕:“疼不疼啊?我在旁边看着都要疼死了。”

    冷香笑道:“治伤哪有不疼的。”

    “疼你也不叫一声,嘴唇都咬出血了。”

    冷香低头,郦婵君看不到她的眼睛:“我......不爱喊疼,其实还好。”

    郦婵君知她不想说心里话,没再接着问,转而问:“你渴吗?要不要喝点水?”

    冷香这才又抬起头来:“那多谢郦姑娘了。”

    郦婵君给她倒茶,冷香看到那桌上放的白瓷瓶,又道:“郦姑娘,再麻烦你,帮我把那瓶药拿过来好吗?”

    “顺手的事儿,不麻烦。”

    郦婵君把水和药一起拿到冷香跟前:“现在应该能吃药了吧,不过这药瓶这么小,装不了多少药丸吧,那岂不是吃个两三回就没了。”

    冷香嘴角笑着,把那药品瓶口的塞子拔开,往手心倒了三枚鲜红的小药丸出来:“你不知道,这是金泉门的独门秘药,叫香髓丹,治内伤有奇效,要是不严重,吃个一粒两粒也就好了。”

    “内伤,你还有内伤?怎么他们都不说啊,我都不知道。”

    “若没有受内伤,我师父也挑不了我的手筋,不过这内伤跟手筋断了比起来,还是不严重的。”

    冷香用水送服三枚香髓丹,郦婵君想起昨晚江义来这里,她一定都听见了江义的话,这香髓丹也是江义留下的,不知她心里怎么想。

    郦婵君自然没有问出口,反倒是冷香先说了:“只是可惜我没有机会当面感谢师兄了。”

    郦婵君纠结了一会儿,开口道:“你师兄......很关心你呢。”

    冷香左手一直摩挲着那白瓷药瓶,脸上是苦笑:“是啊,我师兄真的很关心我。”

    若不是昨晚她听到叶凌波说的,她竟从不知道她来这里打造兵器时,江义一直跟在她身后。

    而郦婵君心中不住地为他们感到惋惜。

    就算后知后觉感受到对方的爱意,他们今生还是难成眷属。

    郦婵君轻轻握了握冷香的手指:“冷姑娘,你睡一会儿吧,我师......我兄长说,生了病的人一定要好好休息才能好得快。一会儿我来喊你吃午饭,你有什么想吃的就告诉我,我手艺还行,应该做得不难吃。”

    冷香道:“多谢郦姑娘,我不挑嘴的,你做什么都行。”

    “那好,我先出去了,你休息吧。”郦婵君给她盖好被子,轻手轻脚掩门出去了。

    屋里只剩冷香一个人,她左手已将那瓷瓶攥得温热,指腹不住地摩挲那指甲盖大小的瓶底上刻的字,一个歪七扭八的“义”。她攥着瓷瓶捂上心口,终于忍不住,小声哭泣起来。

    是啊,江义真的很关心她。

    她小时候那么贪玩,去江义的书房乱七八糟折腾一通,江义也从来不说什么,只是摸摸她的头,掏出给她买的小点心,让她坐在一旁吃,他自己则去收拾书房。

    后来她长大了些,折腾的程度轻了些,会给江义的东西偷偷刻字,像是标记自己的东西一样。

    这个瓷瓶就是那会儿刻的。

    那会儿她看这瓷瓶又小又轻,刻了字江义也一定发现不了,就在瓶底刻了一个歪七扭八的“义”。

    她不知道江义早就发现了,不知道江义一直带在身边用来装香髓丹。

    她也挑嘴,汤淡了不行咸了不行,面硬了不行软了不行,米干了不行黏了不行,不吃香菜葱花萝卜,只要一点不合她的口味,就一口都不吃。

    在山上吃饭的时候就叫饭堂的师傅头疼,各大长老更是轮番批评她挑食的坏习惯。

    只有江义无条件包容她,和他仅有一次的下山,饭食不合胃口,江义总会先哄着她吃完,然后给她买一些小吃和首饰把她哄得更高兴。

    只有江义,只有江义。

    可她从有了弑师的念头那天开始,他们之间就再也不可能了。

    她自此之后是浪迹天涯的弑师恶徒,他是高高在上的金泉掌门,也许直到死去也没有相见之机。

    冷香擦干泪水,可她不后悔,她师父该死,重来一次,她还是要杀。

    郦婵君到了厨房,相里松正在里面熬药。

    她问相里松:“师尊,今天想吃什么?”

    相里松回:“都可以,你做的都好吃,我来帮你。”

    “不用不用,师尊好好熬药吧,要是熬不好太三师伯可要说了。”

    “不妨事,我记着时间呢。你要做什么,我来切菜。”

    “那辛苦师尊啦......”

    两个人配合倒很是默契,就跟一起在厨房做过好多次菜一样。

    郦婵君揉着面,看着相里松撸起袖子一本正经地颠勺,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仿佛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

    不知道相里松什么时候学会炒菜的。

    就跟不知道江逢春表面云淡风轻,其实心里藏着这么大的心结一样。

    她眨眨眼睛,想起昨晚叶凌波说的江逢春的事情。

    闻说世有仙法,曰分形散影,会分身术者,能以一身分出几身,几十身,乃至无穷尽身身。

    方丈山上亦有记录此法,但修炼颇为艰难,很少有弟子练成。

    江逢春却练成了。

    江义是他用一魂生造出来的一个与普通人无异的分身。

    当初方丈山建立不久,正是江逢春等人的师父何清鹿担任山主,松原选了一批凡人上山,照顾山门弟子日常起居。

    何清鹿身边就多了一个十来岁的小丫鬟,叫做吹香。

    然何清鹿并不愿意被人服侍伺候,将吹香认作了小妹妹,他们师兄弟几个也把吹香当亲妹子看待。

    后来何清鹿带着师兄弟三人下山历练,江逢春和吹香留在山上,想来二人那时已互生情愫,只是没有说明。

    他们历练时遇到一劫,江逢春下山帮忙,不想被扯入那怪造出来的幻象心障。

    江逢春回到他未上山时那段时光,在父母膝下尽孝。

    他们几个身有仙法,不能靠近,只要吹香是个凡人,以身入障,在幻象中遂了江逢春的心愿,才唤醒他。

    江逢春当初修道,上山后再未回家,心障中他便要尽孝,听从父母安排,成家立业,生儿育女,给父母养老送终。

    二人在心障中结为夫妻,白头偕老。

    只是出了这幻象心障,吹香却不打算在山上了,她既无仙根也与仙缘,永生永世都只是凡人一个,而江逢春注定会得道成仙。

    在幻象中度过一生已经足够,剩下的时间,她不愿意在江逢春身边一点点衰老,她还有很多的地方没有去过。

    于是背起行囊下了山。

    江逢春没有挽留。

    谁都以为他放下了。

    可他转眼就造了一个分身出来,继承他的性格,却不继承他的记忆,就像是一个全新的他,吹香会老会死,分身也会老会死,吹香轮回转世,分身也轮回转世,生生世世跟在她身边。

    叶凌波说,江逢春特意去找冥主给自己的分身要了命数,至于付出了什么代价,他们并不清楚。

    只能跟到吹香和分身转世投胎的地方,能护一时是一时,撮合一时是一时。

    可惜事与愿违。

    郦婵君和相里松在厨房忙活半天,药和饭菜一个没落下,郦婵君正要叫叶凌波和萧冉归吃饭,相里松先叫住了她:“婵君,你等一下。”

    “怎么了?”

    “我......有个东西要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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