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偷

    师徒两个驾着马车一路走,翻过了好几座山头,走过了好几个小镇,他们下山时已是秋季,下过了几场秋雨。

    山下自然不能方丈山一样由他们做主,时令季节,谁也不能违背。

    天气越来越凉,相里松不惧寒冷,但是担心郦婵君会着凉,每次遇到集市布庄的,总要停下给她买几身,反正两个人腰间都挂着乾坤袋,多少东西也能装下。

    郦婵君也不怕冷,但她乐意见相里松照顾她,因此心里总会她自己那些想法感到愧疚。

    他对自己这样好,自己却想那样对他,真是不应该。

    可有时候看相里松的眼神,郦婵君甚至觉得,她就是真的那么做了,他也会接受。

    有些东西越压抑就逆反。

    相里松对她越上心,她就越想那么多。

    乾坤袋里躺着两本封面都毛边了的书,郦婵君不知道抚摸过多少次,却一次都没敢翻开里面看看。

    这两本书是两条吐着信子的毒蛇,每天都等着她,她只要看一眼,就会被信子舔到手,要是再摸一摸,这毒蛇就要咬上她的腕子,留下几个暗红的血点。

    郦婵君用新买的衣服盖住,胸腔里的一颗心躁动不已。

    他们赶上一个早集,熙熙攘攘的人群。

    两人下了马车,相里松把马车安置到客栈里,带着郦婵君去逛集市。

    郦婵君是喜欢热闹的,看到集市就蹦蹦跳跳去找好吃好玩的,看到些新奇玩意儿总会买,倒不是她自己爱玩,她想着给方丈山上的长辈和其他弟子带。

    相里松就跟在她后面,看她雀跃地跃入人群,发上还戴着他的灵蝶。

    如果他们不去冥界,他是真的很想带着郦婵君走遍天下,让她好好玩,每天都这么开心。

    “公子,新到的布料,您要不要看看?”一个布摊贩子看见相里松,招呼了一声。

    相里松看着摆出来的几匹布,颜色各异,手感都是差不多的好。

    他挑了挑,选了几个适合郦婵君的颜色,爽快付了钱。

    抱着布走了几步,又到一个首饰摊儿,卖首饰的大娘和蔼可亲:“公子,是给心上人挑首饰吗?您看着簪子镯子,都很好看。你看看,她肯定喜欢。”

    相里松因为大娘一声“心上人”红了红脸,他随手拿起几根簪子看,想起他之前只给郦婵君买过一只银蝶簪,她很喜欢,还想在成亲那天戴。

    烛光下一张红彤彤的脸。

    “红花银蝶,你说多好看。”

    她用胳膊撑着头,眼睛里是跳动的火苗,好像已经看到了那天的景象。

    后来她跟自己上了方丈山,自己忙于寻找压制她体内那个东西的方法,很少关注她。

    这么一想,她几乎没有首饰,在方丈山上经常只用一根简单的木簪子挽发,秀丽清雅,可是没有集市上这些同龄的姑娘们那样活力。

    相里松买了一堆簪子,卖首饰的大娘笑得嘴巴咧到了后脑勺,还另外送了相里松一个品相浑浊的玉镯子。

    相里松付了钱,道了谢,慢悠悠去找郦婵君。

    他的灵蝶跟着郦婵君,他知道她在不远处,直到再走几步就能看见她。明明不过一会儿没见,可想到能看见她开心的脸,他也就提前高兴起来。

    拨开人群,他看见郦婵君正在一个小吃摊前,买了一包糕点正往嘴里送。

    仿佛心有灵犀,她正好往这边看过来。

    两个人目光对上,郦婵君捏着一块雪白的糕点跟他挥手,她嘴里还吃着,两腮鼓鼓囊囊的,“唔唔”地招呼相里松。

    相里松笑着走过去。

    “慢点吃,不着急。”

    郦婵君好容易咽下去:“师尊,这个挺好吃的,你试试。哎,你怎么买了这么多东西?”

    “我看着都不错就买了。”

    相里松接过一块糕点来吃,郦婵君用期待地看着他,就等着他说好吃。

    相里松几乎没什么口腹之欲,只是郦婵君吃得开心,他也就吃得开心。

    郦婵君终于等到了相里松点头:“对嘛,我就说好吃。”

    她转头对小摊老板:“老板,多少钱啊?”

    老板伸出两只手:“十文钱。”

    郦婵君正想拿腰间的荷包付钱,结果一摸,不止荷包没了,连乾坤袋都没了。

    再往旁边一看,只见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老鼠一样窜进了人群中。

    “小偷!”

    郦婵君把手里的糕点往相里松怀里一塞,拔腿就追。

    老板急了:“姑娘,没付钱呢!”

    相里松一挪:“我来我来,十文是吧,再来一份。”

    最终相里松抱着一大堆东西找到了郦婵君的踪迹。

    他到了一个草屋前,进去一看,郦婵君愣愣站在屋子里,勉强算是床的草垫子上躺着一个奄奄一息、瘦骨嶙峋的妇人,旁边一个瘦小的孩子哭着喊娘。

    “娘,你醒醒,我给你带吃的回来了,你醒醒。”

    前几天刚下过雨,这草屋没有撑住,到现在还洇着一团湿气,草垫子前面积着小小的水洼。

    那妇人没有气息,任这孩子怎么呼喊都没有反应。

    相里松默默走到郦婵君身边,见她咬着下唇,神色纠结,知道她不忍。

    郦婵君看向相里松,眼前的乞求不言而喻。

    相里松自然知道她想说什么,点了点头。

    小孩儿哭得满脸是泪,肩膀上多了一双细长的手:“别哭了,我找人看看你娘,没事的。”

    他转头一看,正是被偷了荷包的那个姐姐,他哭得更大声了:“姐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偷你的钱的,可我没钱买药......你的荷包在这里,这个袋子我没有打开,你掉在了地上,我本来是想捡起来还给你的......”

    “好好好,不哭了啊,让这位大夫给你娘看看,你先过来吃点东西吧。”

    郦婵君将相里松另外买的那份糕点给了这小孩儿吃,见他狼吞虎咽,不免顺顺他的脊背:“不着急,慢点吃啊。”

    那头相里松已经给妇人把完脉,结果如何没当着孩子的面说,写了张方子又给了些钱,让孩子出去买药,剩余的钱买点吃的。

    见孩子跑远了,郦婵君才敢问:“师尊,她怎么样了?”

    相里松摇摇头:“不太好,不过我能把她治好,别担心。”

    郦婵君双手抱着相里松的小臂摇了摇:“我就知道师尊厉害。”

    修道之人不能过多参与世间之事,会将因果引到自己身上。但对于帮一把手的事情,也无伤大雅。

    也是这家母子命不该绝。

    相里松几服药下去,这妇人就面色红润了一些,只是长久营养不够,还得慢慢将养。

    师徒俩在这里住了半月有余,这妇人就已经能下床走动做些活计了,她有一双巧手,是难得的裁缝,没有什么报答师徒俩的,就用相里松买的那几匹布给郦婵君做了几身衣裳。

    她是成过亲的人,看得出来,这位冷冰冰的大夫,最在乎的就是这个女孩儿。

    郦婵君把新做的衣服往身上比,她当然很满意,看着一旁咬着小手指的小男孩,知道他心里怕啥,不怀好意的笑了笑。

    小男孩忐忑的心情到师徒俩离开的那天才结束。

    他们给母子俩留了些钱,相里松嘱咐妇人接下来的药该怎么吃,平时要注意什么。郦婵君则把小男孩儿拉到一边儿说小话。

    “姐姐......”

    “我知道你怕什么,你怕我把你偷我钱的事情告诉你娘对不对?”

    小男孩脸带愧色,点了点头。

    “放心吧,我没有告诉你娘。这次事出有因,你是为了救你娘,我就原谅你。但是你要记住了,以后再也不可以当小偷!我知道你年纪小,但这跟你年纪小不小没有关系,有些事情是不管年纪大小都不能做的,知道吗?”

    “知道,我记住了。”

    郦婵君摸摸他的头:“这才乖。”说完她又把荷包放到他手上,“这个荷包里有些钱,你们要是有困难就拿出来用。”

    “不行,我不能要。”

    “拿着吧,这荷包就替我看着你,要是你以后犯错,我可都知道。”

    “好。”小男孩坚定点头,“我以后一定不会做坏事了。”

    “说到做到,我们拉钩。”

    两个人拉了钩发了誓,郦婵君嘱咐道:“你们要把钱藏好,财不外露,不要让别有用心的人知道。”

    安顿好母子俩,相里松和郦婵君又上了路。

    两个人摆开地图,决定先回郦婵君家看看,然后去往蓬莱,如果冥界入口没有出现,那就沿着长江找卢亭一族前往归墟,如果还是没有,那就再去昆仑。

    郦婵君看着硕大一张地图,相里松指了指蓬莱、归墟、昆仑这三个地方,可没有去过的地方还有很多。

    她抚摸着其余的地名:“师尊,要是去冥界,治好了我的病,我们能不能去其他地方看看?这些地方我都没有去过呢。师尊去过吗?”

    相里松摇了摇头:“我也没有去过呢。等治好了你的病,我们就一起去。”

    郦婵君看着他笑起来,相里松恍惚间又想起她在灯下憧憬嫁给他时的笑。

    他悄悄握紧拳头,这次他不会让事情重演,一定会治好她。

    到时候天南海北,他们依旧驾着马车,走过春花夏雨秋叶冬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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