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魂

    进入归墟,使得师徒二人伤了元气。对黑暗的恐惧一直刻在郦婵君的骨子里,因着相里松一直在她身旁,她才鼓起勇气。可回想起来,那里暗无天日,静得可怕,望不到头的黑暗和受伤的相里松让她不愿意再进入归墟。

    相里松看着她脖颈处的两颗舍利,又望向那双期盼得到他同意的眼睛,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他们对于归墟实在知之甚少。就算冥界入口就在此处,也不知要耗费多少时候,更不知又能抵挡多少次阴寒之气。两颗舍利已经不能长久压制郦婵君体内的东西,他们必须尽快进入冥界。

    前往昆仑显然比一直在归墟找寻要划算得多。

    相里松最终同意了郦婵君的想法。

    “好,你在这里养养身子,养好了咱们即刻出发。”

    郦婵君道:“我已经好了!师尊,咱们快些去吧!不过要先跟卢亭说一声。”

    卢亭没料到师徒二人决定得这样快,她也并不挽留二人。

    郦婵君发病时灰色的眼睛她亲眼所见,知道前往冥界对师徒二人来说颇为重要。

    那日傍晚,师徒二人准备坐船离开。

    卢亭拿出一匹上好的鲛绡,交给郦婵君。

    “这是一点心意,是我织的。能随心变化,披在身上,便能和周围事物融为一体,别人是找不着的。不知道对你们有没有用处。”

    她对着相里松道:“相里仙长,我就不送你东西了。不过送给郦姑娘和送给你,也没有什么区别吧?”

    相里松看向好奇地摆弄着鲛绡的郦婵君,微笑着点了点头。

    郦婵君见手中的鲛绡轻薄无比,拿在手中几乎没有分量,细细看去,上面又有散碎的银色粉末,被余晖一照,竟然闪闪发光,真是爱不释手。

    她问卢亭:“这鲛绡是不是和你用的那个一样,还能扮成别人的模样?”

    卢亭点头:“自然可以。”

    郦婵君大喜,对着相里松道:“师尊,这下可好了!有了这个宝贝,我以后的木偶就能越做越好了!”

    相里松看着她,眼中盛满了笑意,他点头,微微“嗯”了一声。

    郦婵君对卢亭的心意珍而重之,她收好鲛绡,拿出一本小册子来,双手递给了卢亭。

    卢亭受宠若惊,双手接过:“这是……”

    郦婵君道:“这次我们下山匆忙,所带的书本不多。这本册子是我和师尊在我们带的书里找到的关于鲛人的记录,我们都已誊抄下来,担心有些地方你看不太懂,便画了图画加以说明。也许能帮到你。”

    “这……这真是太宝贵了,我一定好好看!”卢亭眨了眨眼,掉落两粒珍珠。

    相里松和郦婵君对视一眼。

    相里松正色道:“卢亭族长,我知你一直想要改变鲛人族族内情况,但这并非一朝之功。有句古话叫‘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若是你们哪一天想要上岸,要掩盖好自己的身份,总而言之,还是不被发现的好。”

    “是,我都记住了。”

    卢亭收好册子,对着师徒二人说:“你们顺利到了冥界之后,可否帮我瞧一瞧李和是不是那里?”她苦笑着,“是生是死,总得有个说法。你们要是见到他,麻烦帮我带一句话,就说卢亭一直在这里等着他,若是回不来,给我托个梦也好……”

    她语气渐渐暗淡下去,郦婵君听得鼻头发酸。

    她取下颈间的一颗舍利,放在掌心,右手成剑指,在空中虚画几道,画出几道金线组成的符咒。

    “去!”

    符咒被他打入舍利,舍利顷刻间散发出道道金光,余晖在这金光面前相形见绌。卢亭不明白她的意思,只是盯着她掌心的舍利看:“好漂亮的珠子……”

    郦婵君和相里松却面色凝重,金光将卢亭的影子拉的极长,而在她的身后,一抹幽魂在舍利的照耀下无所遁形。

    李和穿着一身淡色长袍,面目苍白,散发着森森鬼气,就站在卢亭的身后。

    卢亭见师徒二人齐齐往她身后看去,不由回头,但她只看到自己被拉长的影子,于是转回头来疑惑问道:“怎么了?我身后有东西吗?你们看到什么了?”

    身后的李和并不说话,他只是缓慢的朝师徒二人摆了摆手,又摇了摇头。

    他是在拜托他们不要告诉卢亭。

    相里松算得果然没错,李和确已死去,只是卢亭等他许久,却没想到他竟一直在她身边。

    可不愿与她相见。

    卢亭见师徒二人并不答话,又频频往后看去,但她确实除了自己的影子之外什么都看不到。

    “你们到底看见什么了?”

    师徒二人对视一眼,最终决定尊重李和的想法。

    郦婵君收起舍利,道:“没什么,这珠子是舍利,能照见世间邪祟,我刚才见你身后似有黑气,便拿出来照了一照。不过幸好没有旁的,是我看岔了。”

    她的语气装得很好,但卢亭半信半疑:“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不过我还想问你一句,你这里最近可有人溺亡?”

    卢亭摇头:“没有,现下已经入冬,来往船只少了很多,我又派族内鲛人注意着往来船只,这段时间并没有人落水,也并没有人溺亡。”

    郦婵君装作松了一口气:“那就好,我初时见那黑气好似是水鬼,如没有人溺亡,那便不是了,确然是我看错,你不要担心。”

    话是这样说,卢亭依然心存疑窦。

    相里松道:“婵君,时间不早了,我们该走了。”

    郦婵君跟卢亭道别:“那我们就先走了。你放心,李和的事情我记着呢,要是到了冥界我真的见到他,一定给你把话带到。”

    卢亭点头:“一路珍重。”

    相里松掌舵,船慢慢驶离了这块世外桃源一样的水上之地。

    直到行得远了,郦婵君才轻声问相里松:“师尊,李和为什么不让我们告诉卢亭啊?”

    “他不说,总有他的理由罢。”

    郦婵君道:“不管是什么理由,他也太狠心了些,明明就在卢亭身边,明明知道卢亭等了他这么久,却一个字都不肯告诉她。”

    相里松听了这话,手上动作慢了慢,他似是有所触动,良久才慢慢开口:“也许不告诉她,是为了她好。”

    郦婵君不同意:“说是为了她好,可是让她等了这么久,伤心了这么久!卢亭又不知道他做的这些事情,到头来不还是伤心伤身!哪里好了!”

    相里松听了她的话,一时间无言以对。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同李和极其相似,说是为了对方好,可对方不知道,自然不觉得,到头来两败俱伤,这怎么又能叫做是为了对方好呢?

    郦婵君是设身处地地为卢亭感到难过。

    她和相里松翻遍了典籍,甚至折了飞鹤前去询问江逢春,这才得到一点点关于鲛人长出双腿的记载。

    年代久远的古书上说,鲛人与人类本为一族,后因地势下沉,栖身之地变成一片汪洋,于是人类分成两组寻找新的栖身之地,其中一组留在了泽国之中,后来双腿变成了鱼尾,肺部与两腮能直接在水中呼吸,是为鲛人。鲛人常年生活在深水之中,很少上岸,久而久之,便与生活在陆地之上的人类失去了联系,成为了传说。

    而鲛人重新长出双腿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古书上记载,有人亲眼见过,大船意外捕来一只鲛人,鲛人奋起反抗,咬破了其中一个渔民手腕,渔民吃痛,甩开鲛人,手腕上的鲜血也随即甩出,洒落在了鲛人鱼尾上,那鱼尾顷刻间便变成了双腿。被捕上来的鲛人由此重新变成人类,再也回不得水中。

    卢亭能长出双腿,想来她的鱼尾也沾到了李和的鲜血,可她还能将双腿重新变回鱼尾,这就是他们查不到的东西了。

    师徒两个也将此事全数抄录在了给卢亭的那本小册子中。

    至于李和的死,他们不敢妄加推测,可郦婵君总觉得这和卢亭脱不开干系。

    也许李和的死是为了卢亭的双腿还能重新变回鱼尾。

    她想起那个怪异的梦,李和胸口的血洞。

    可惜他们没有太多的时间来得知李和的死因了。

    郦婵君对着相里松道:“师尊,等我们去了冥界,我治好了病,再回来看看吧。我想帮帮他们。”

    “好,等你的病治好了,我们一起回来。”相里松郑重答应。

    师徒俩的船越走越远,卢亭站在原地,目送二人远去,直到那船化作天边的一个小点儿,她才收回视线。

    太阳已经完全落山,整个世界都黑暗下来。

    房屋中没有点灯,卢亭不知自己何时点上了灯笼,她提在手中,看着那一点点的光亮在风中摇摇欲坠。

    她的影子也随着灯笼的摇晃摇摇摆摆。

    她转头看自己的身后,依旧只是孤孤单单的一条影。

    “李和......”卢亭看不见李和,就是想叫叫他。

    自然是没有人应答的。

    卢亭轻叹一口气,将灯笼放在岸边的石头上,慢慢走回了水中。

    天地之间便只剩一盏忽明忽灭的灯笼。

    一如她当初上岸,李和手中提着的那一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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