葫芦

    郦婵君醒来的时候,发觉自己在一方斗室之内,半身之下全是江水。夜明珠照了满室的冷光。而相里松将她紧搂在怀中,止不住地颤抖。

    “师尊。”郦婵君艰难地叫他,却吐气成冰,就算相里松将她抱得再紧,也抵抗不了刺骨的寒意。

    她说话间胸腔振动,牙齿打颤。

    相里松闻言身体一颤,这才慢慢松开她。可两人不知道紧抱了多久,又因为此处寒冷,发丝与衣物都结了冰,故而分开时有轻微的“刺啦”一声,乃是粘连的衣服撕开了。

    相里松双眼通红,嘴唇青紫,发丝垂落眼前,成了硬硬的冰碴子。

    “婵君......你总算醒过来了......”

    郦婵君面带愧疚:“师尊,我又没能控制自己,还害了你......”

    “好了,不说了,你醒了就好。”相里松轻轻摘去她发丝上的一朵冰花。

    归墟为百川汇聚之处,深不见底,其水阴寒无比。

    当时郦婵君脱离水泡,立时被暗流卷入归墟底部,她体内的东西特意控制郦婵君不用任何法术保护自己,巨大的水压几乎瞬间将郦婵君的身体压成薄薄一片。

    若不是相里松及时出手,连她的魂魄都要饱受阴寒之苦。

    相里松惶急之下唤出了蓬莱觉应长老送他们的宝葫芦,将二人一同收了进去。

    葫芦在水中骤然唤出,除了收进师徒二人,还结结实实灌了半肚子的水。

    相里松顾不得其他,先把郦婵君从水中捞出,见她没有气息,硬是按压胸口,以口呼气,这才让她把喝进去的水都吐出来。

    可她仍然不醒,葫芦在归墟之中横着漂浮,他们没有干净的落脚之处,相里松使出百般能耐也不能祛除归墟之水的阴寒,只能抱着郦婵君靠进葫芦壁,以体温暖着她。

    终于她好端端醒来,眼眸恢复如常。

    相里松让郦婵君背对自己而坐,他则将掌心对准她的后心,暗自运功,一股暖流便自郦婵君的后心而入,使她身体逐渐温暖起来。

    郦婵君闭眼凝神,靠着相里松的法力来恢复身体,但不消一会儿,便觉相里松法力渐弱,想是他浑身血脉也被这阴寒之气冻了许久,为她运功半晌就又被冻上了。

    郦婵君立马反身与相里松掌心对掌心,将他传过来的法力再传回去一些。

    “婵君......”相里松自然不让她这么做。

    郦婵君偏偏要做:“师尊不必事事都为我着想。想来是我和水犯冲,自从到了蓬莱下过水之后,就老是跌在水里,要么碰见鲛人,要么进话本子,现在都把师尊带到归墟来了。”

    相里松听她话语中有轻松玩笑之意,不由莞尔,同时仍暗暗为她输送法力。

    郦婵君也暗中给他传回去。

    师徒二人不发一言,各自的法力却进入了对方的体内,游走奇经八脉。

    渐渐地,郦婵君竟也不觉得寒冷,结了冰碴的发丝开始滴水,再看相里松,只见他唇色也逐渐恢复红润。

    相里松显然与她感觉一样,二人都看向交叠的双掌。

    源源不断的热气正是从师徒二人紧紧相贴的掌心中发出的。

    “师尊,你冷不冷?”

    相里松摇头:“不冷,你呢?”

    “我也不冷了,好奇怪,怎么感觉热气是从咱们俩的掌心散发的?”

    郦婵君说着闭目内观周身经脉,看见相里松的法力输送进来,和自己的法力纠缠在一处,二者相缠,成了另一股奇异的热量,驱散了归墟之水的阴寒。

    相里松回忆起方丈山渊薮阁内一本老旧的书籍,上面记载了各种奇怪的功法,这些功法大都为先人所创,但限制颇多,不利于方丈山弟子修炼,便逐渐废弃,有人不忍这些功法全都流失,便编撰成册,放在渊薮阁内,可供后人学习。只是能修习这些功法的弟子越来越少,这册子也就搁在架子上落了厚厚的灰。

    “这倒像是书中记载的‘天阳诀’。”相里松说道。

    郦婵君从未听过:“这是什么法术?”

    “我也只是匆匆翻过几页。‘天阳诀’乃我们山门一位前辈所创,修习者练到一定一定境界,能抵御天下至寒。只是修习这个法术需要在极寒之地修炼,且需得心意相通的二人互通法力,令自身法力在对方身体中游走,行遍奇经八脉,走遍十二个小周天,这中间不得分心,需心无旁骛,才可使得功法进益。但这过程中若是有行差踏错,便会燃烧经脉,使人走火入魔。这功法修习起来费事,用处也不太多,修习的人便少了。”

    “啊,难道我们阴差阳错竟然练成了‘天阳诀’吗?”郦婵君惊呼道,“看来这位前辈跟他的道侣也遇见了我和师尊这样的事情,不然是悟不出这样的法术的。”

    她心里想到什么便说什么,丝毫没有考虑到道侣关系和他们这师徒关系的区别,更没有考虑到相里松话语中“心意相通的二人”之意,倒像是默认了二人心意相通。

    相里松比她多想一步,垂下眼去,只觉心口开始发烫。

    郦婵君又道:“不知道这个‘天阳诀’松开了手还管不管用,咱们老举着也不是个事儿啊。”

    她话音刚落,葫芦却陡然一荡,外头的暗流冲到了葫芦屁股,让横着漂浮的葫芦竖了起来。

    相里松和郦婵君只觉天旋地转,原本紧贴的手掌变成了十指相扣,相里松生怕她再被冲开,径直将她拉在了自己怀里。

    两人紧紧相贴,在葫芦中天翻地覆,决计不再分开。

    良久,葫芦终于不再翻滚,里面的人也终于平稳下来。

    天阳诀没有因二人掌心分离而失效,反倒使得葫芦中残留的归墟之水变得温热起来,丝丝水气缠绕在二人身上。

    “师尊,这个‘天阳诀’真是好厉害,连归墟的水都能抵抗,现在都变温泉了。”

    二人站在葫芦里,水淹到了腰际,郦婵君的裙摆飘在水上,她撩起水来感受温度,不由感慨。

    “只是我们待在水里,衣服总是湿的。师尊,冥界入口到底在哪里啊?我们得出了葫芦才能找吧?”

    相里松点头:“不错,我们得出去。只是......”

    他看向郦婵君,生怕她再被控制,又发生意外。

    郦婵君自然知道他心中所想,眼睛一转,摘下一颗舍利放入了口中。

    “婵君!你不能!”相里松急忙过去抢下她手中的舍利,可惜为时已晚,“你不能吃!这舍利能从体外镇住你体内的东西,但你要吃下去,会烧化你的五脏六腑的!”

    郦婵君微微一笑,张开嘴巴,贝齿中间咬着一颗舍利子。

    她将舍利压在舌下:“师尊,你放心,我含在口中,万一我控制不住,舍利便会烫我的舌头,你一定会发现我的反应,到时候把我控制住就是。千万别因为担心我就错过冥界入口,这归墟看起来无边无际,怕是不好找。”

    相里松咬了牙:“好!”

    他重新化出水泡,罩住自己和郦婵君,随后打开葫芦盖儿,二人飞身而出。

    宝葫芦因此灌满了水,相里松施法将它变小,又放回了乾坤袋。

    郦婵君拿出夜明珠,光芒也不过照亮了周围四尺见方,往上看去,是沉沉黑暗,往下看去,是沉沉黑暗,就连四面八方,也都是浓墨一般的黑暗。

    二人漂浮在其中,真是上不着天,下不着地。

    巨大且寂静的黑暗牢牢包裹住两人,郦婵君不由往相里松身边靠过去:“师尊,我们现在去哪里啊?”

    相里松也不知道方位,拿出罗盘来,只见罗盘一阵乱转,根本不能指明方向。

    相里松收起罗盘:“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说罢,他携着郦婵君,往更深处潜去。

    归墟之上。

    卢亭带着一队鲛人仍然守在原地。

    “宗主,我们已经在此守了七天七夜。我看两位仙长也许已经找到冥界入口,不如我们回去吧?”

    卢亭摆手:“我总觉得不安心,再等等吧,总要等够十天半月才是。我让你去安排他们织造鲛绡,办的怎么样了?”

    那鲛人拱手道:“宗主安排的事情我早已派人去做,两个时辰前有人来报,已经织了□□成了。”

    “那就好,你去挑一些年纪较小,资质好的,过几天随我上岸,学习认字,抄录典籍。”

    “是,宗主。”

    那鲛人得了命令,立刻游走去办。

    在他走后不久,看守崖边的鲛人有了动静:“上来了,上来了!他们上来了!”

    卢亭急忙去看,就见师徒二人被水泡载着浮了上来,郦婵君扶着相里松,神情慌乱,而相里松面容青紫,几乎要昏迷过去。

    “这是怎么了?”卢亭问道。

    “上去再说!”

    郦婵君控着水泡飞速上浮,卢亭则带着鲛人在后面保护他们。

    好容易挨到上了岸,已是暮色沉沉,但总算还有点阳光。

    郦婵君立马扶着相里松坐下,为他调理气息。

    卢亭瞧见相里松头顶冒出缕缕寒气,冒了一炷香才罢休,等到郦婵君收手,她才开口问道:“相里仙长怎么了?”

    郦婵君咬紧下唇,看着闭目调息的相里松:“师尊都是为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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