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船

    据乌龟说,这大河上的冬季,一到深夜,河中央便有一大船从漩涡中而出,里面灯火通明,人头攒动。有歌舞伎子,公子王孙,在此寻欢作乐,旁人若见,船中的人便邀请其上船一同享乐,实则不过是一群鬼魅贪恋生前的浮华久久不愿离开,便诱人上船吸其精气。

    这打捞起乌龟的那位渔夫就是这么没的。

    郦婵君问道:“我看你修为也不浅,怎么就甘愿做那些鬼魅的帮凶?你莫不是也分一杯羹,借着那一船鬼魅的东风吸食凡人精气,助长你自己的修为?”

    乌龟叫道:“这真是天大的冤枉!那一船鬼魅个个都是有本事的,其中有个拿着大刀的更是煞气十足,我这点道行根本打不过他!再说了,你们这些人修行本就比我们容易,谁知道我连个人形都没修成就先遭鬼欺负呢?”

    乌龟语气凄然,差点就要哭出声:“你要还是不行,大可看看我的肚皮,我要是不听他们的引诱凡人,便要挨他们的打,这伤痕还没消呢!”

    它说着就要翻过身子,奈何身子笨重,只得出声喊师徒两个帮忙:“唉,帮帮忙哎,我翻不过来。”

    郦婵君便扶住龟壳前面,相里松扶住龟壳后面,两人一起动手,这大乌龟便被翻了个个儿。

    仔细看去,那乌龟腹部果然纵横交错,深浅伤痕皆有,看来所言不虚。

    师徒两个没管翻过身动弹不得的乌龟,郦婵君与相里松离乌龟稍远了一些,这才悄声说话。

    “师尊,你说这乌龟说的是真是假?咱们要不要看看?”

    “既然它口中的这艘鬼船如此作孽,当然是要看看的,如果真如它所说,那我们就此除了这些鬼魅,也可保这周围的渔村不受其杀害。”

    “好,那我们今晚就等这鬼船出现!”

    郦婵君特意将大乌龟关在船舱底部,又添了禁制,让它逃脱不得。

    乌龟叫道:“姑奶奶!你们要去上那鬼船吗?你把我关在这里作甚?你们要是回不来,我岂不是要死在这里了?”

    郦婵君拍拍它的龟壳:“反正你几天不吃饭又饿不死,放心,我们一定能回来,不过要是让我发现这鬼船跟你说得不一样,你看我不回来砍了你的四只脚!”

    乌龟打个冷颤,慢慢将手脚都缩进了壳里。

    相里松则下船去找周围的渔民买了艘小舟,只够两人坐的,也好在晚上碰见鬼船时有个借口。

    一切安排妥当,郦婵君和相里松在傍晚的余晖中驾着小舟驶向了大河中央。

    日头逐渐西沉,木浆荡开一片粼粼水色。

    相里松划船划得轻松愉快,郦婵君坐在船尾,盯着他的背影看,脸上不由泛起微笑。

    “师尊,”她支着下巴开口,“没想到你还会划船。”

    相里松回头,一边划船一边对她道:“不难的,找渔民学了学,也就会了,不过要多费些力气。”

    其实用仙法可以让船自己行驶,但方丈山向来是不让弟子们过多依赖仙法的,万事能动手还是自己动手,毕竟修道之人能施法借的是天地之力,万一处在枯竭之地,也总有个生存的办法。

    相里松嘱咐郦婵君:“婵君,你要多念一念安神咒,万一那船上鬼魅太多,我担心你心神不稳,被它们钻了空子。”

    “是,我知道的,师尊。”

    她心中默念安神咒,不知不觉日头已经完全落下,天色渐黑,船头便挂上了一盏灯。

    船儿也走得越来越慢,到了一个地方之后开始不住地打转儿,师徒两个都知道这是遇到了乌龟说的那个地方。

    漩涡即现。

    相里松索性放下船桨,让这船飘来荡去。

    他同郦婵君坐到一处,静静等待鬼船的出现。

    这会儿没有月亮,周围也只有水声,郦婵君看看四周,抱住了自己的胳膊。

    “师尊,”她悄声问,“是不是一会儿鬼船就出现了?”

    相里松一手放在她背后,隔空画了印,轻轻推向她的后心:“嗯,应该是快出现了,你怕吗?”

    一股热流在郦婵君背后荡开,很快蔓延到全身,她放开胳膊,摇头:“不怕!”

    相里松忽问道:“对了,今天早上,那小贩的女儿跟你说了什么?”

    郦婵君眨了眨眼睛,相里松知道她这是起了别的心思。

    果不其然,只听得她道:“她问师尊您芳龄几何,可有心上人,可有婚配,她想做我的小师娘嘞!”

    “哦?”相里松神情泰然,“那你怎么说?”

    郦婵君没料到相里松居然反问她,只好硬着头皮瞎编:“我就说,我师尊他老人家,年纪大得没边儿,而且早就有心上人了,也有了婚配,小师娘你就不要想了!”

    相里松侧头,只看见郦婵君发上的银蝶簪子晃个不停,映着她说话时的侧脸,不由痴了,喃喃道:“你可知我的心上人是谁?”

    “嗯?”

    郦婵君没有听清,之前因为瞎编不敢正视相里松的眼睛,这会儿一转头,正好对上他痴软的眼神:“师尊......”

    相里松猛一回神,两人目光即刻分开,都背过身去。

    郦婵君摸了摸自己的脸,竟觉有些发烫,她咬了咬嘴唇:“好吧,我都是瞎说的!二妮只是告诉我们不要听那只乌龟的话,它都是骗人的!”

    相里松叫道:“婵君。”

    郦婵君苦恼着转身:“我错了,我不该说瞎话的......”

    剩下的半句咽进了肚子里。

    只见小舟不远处,一个巨大的漩涡已经悄无声息出现,而一艘大船正慢慢从漩涡中出来,从船顶到船身,沥水而来,只不消一会儿功夫,整艘船便都出现了。

    这船出现的一瞬间,漩涡便消失,随后船上立时灯火通明,丝竹管弦之乐,男女调笑之声便一起传来。

    师徒对视一眼,看来那乌龟说的是真的。

    相里松转身,把郦婵君整个人都罩在他的影子里。

    郦婵君只见他从袖中拿出一条长丝巾,往她眼睛蒙去。

    相里松轻声道:“那船上阴气冲天,怕上面鬼魅们多面目狰狞,蒙着这条丝巾,就看不见那些恐怖面容了。”

    郦婵君没有说话,紧握的拳头放在身侧,呼吸急促。

    她自小就受鬼祟侵扰,怕到了现在,如今要面对一船的鬼魅,自然还是怕的。

    相里松的手理了理刚系上的丝巾,实则是摸了摸她的头,他柔声道:“别怕,师尊在这里。”

    郦婵君点点头,紧握的拳头终于松开了三分。

    那边的大船很快有人叫道:“哎!那边的,怎么回事,停在那里作甚?”

    这是在问师徒两个。

    相里松回道:“在下和家里小妹一起乘船游玩,不想迷了路,到了晚上不敢再走,这才停住。”

    “原来是这样,”那边的人喊道,“如此便来我们这船上坐坐吧,我家主人正爱广交好友,这会儿正和宾客们一起饮宴听曲儿呢!二位也好来这里歇歇,明早再行!”

    “好,那便多谢了!”

    相里松划着船往过走,郦婵君一直站在他身后。

    眼看快到大船边缘,相里松又叮嘱道:“一定要跟紧我。”

    话音刚落,郦婵君便抓住了他的衣角。

    大船的人也很快就接住了师徒两个。

    一个小厮模样的男人道:“二位请跟我来,哎,这位姑娘是?”

    相里松答道:“我家小妹自小有眼疾,看不得日光更受不得风,故而常常用纱巾覆眼。”

    “原来如此,两位请跟我来。”

    郦婵君紧紧跟在相里松身后,纱巾之下的眼睛快速观察四周。

    上了这船才更觉得大,走廊宽敞不说,连护栏上雕刻的花纹和飞禽走兽都极为精美,更挂着一盏盏小灯笼,灯笼外壁上有的是花鸟鱼虫,有的是诗词歌赋,底下还挂着一串小风铃,微风拂过,便叮叮当当地响起来,很是悦耳。

    郦婵君却心惊肉跳,这风铃是招鬼的。

    路过一间间屋子,里面的乐声与调笑声正是不绝于耳。

    郦婵君悄悄看那引路的小厮与周围站立迎接客人的奴仆,幸而都只是脸色苍白一些,并不吓人。

    殊不知在相里松眼里,这些人有的面目惨白肿胀,有的四肢不全,断处淋漓滴着污血,有的面容模糊,不知叫什么啃去一点,连眼球都掉落在外,全靠一根筋吊着,一路走来,没有一个全乎的人。

    他忍着这些鬼魅身上传来的水腐腥臭之气,在心里暗想,给婵君蒙上纱巾正是明智之举,不然她定会被吓着。

    郦婵君脖子上的舍利自从这大船出现之时就微微发烫,她将舍利藏进衣服里,紧贴着皮肉,便能感觉到它越发烫了。

    之前遇到的鬼祟舍利都未如此反应,看来这次的鬼魅是有些东西的。

    她虽然看不见这些鬼魅的真实面目,但早就打起了十二分的警惕。

    小厮带着他们走了一路,终于在一处房门前停了下来,里面早就人声嘈杂,小厮躬着身,颇为恭敬:“二位便在此等候,吃些东西垫垫肚子,我们将军一会儿就到。”

    他推开门,人声霎时归于沉寂,一屋子的男男女女都转过头,浑浊的眼珠紧盯着师徒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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