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旭祺瞬间一愣，动作也缓了几分。邱旭冉借机冲到他面前，大喊着， “我不能让你再错下去！现在，跟我走。”
面对她的威胁，邱旭祺不得不从，只是口是心非地咒骂了两句， “死丫头，你疯了吗？我可是你哥！”
“别再执迷不悟了，替日本人卖命，没有好下场的。”
小丫头义正辞严的模样弄得邱旭祺心虚不已，低着头根本不敢看她，却还是逞强道， “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小鬼，有什么资格来多管闲事？”
这句话无异于火上浇油，邱旭冉直接把枪口顶在了他头上，却被人喊住， “旭冉！你在做什么......”
陈玮一赶过来，就看见两人对峙的场景，顿时不知所措地定在了原地。邱旭冉对此十分不解， “怎么不过来帮我？你不是最恨他的吗！”
她还想再说什么，手中的枪忽然叫人一把夺过。俞时清从后面追上来，把她推进了陈玮怀里，嘱咐道， “带她走，这人交给我。”
眼看着陈玮把小丫头拽走，邱旭祺终于暗暗松了口气，可是一想到还有人在追，干脆闭上眼睛，任凭本能的驱使狂奔起来，却被身后的俞时清喊住。
“孤影同志，别怕。我没有恶意，只是想和你借一步说话。”
如此突然的转折让邱旭祺始料不及，他没想到，仅仅是一面之缘，自己的真实身份就在俞时清面前暴露无遗。
邱旭祺瞬间意识到这位老先生并非等闲之辈，赶紧转过身，回他一个肃穆的敬礼， “请问您是？”
“代号鱼鹰。”俞时清缓缓说道， “你也可以叫我的真名，俞时清。”
“原来您就是俞老师......”
他果然知道这个特殊的称呼，俞时清也不再拐弯抹角，干脆开门见山直入正题， “孟若菁和你是什么关系？”
邱旭祺思考两秒，向着俞时清深鞠一躬，谨慎道， “情报局里她是我长官，组织内我是她上级。只不过，我们都要尊称您一声前辈。”
看得出来他很懂礼貌，可俞时清并不满意这个回答， “仅此而已？”
邱旭祺垂下眼睑，目光不断游离，居然露了怯。他明明对各种场合都应付得游刃有余，在俞时清面前却手足无措。
“知道我是怎么认出你的吗？”
俞时清的态度和缓了几分，走上前握住邱旭祺的手腕仔细端详着， “这块表可是若菁母亲的遗物，除了对她最重要的人，我想没人有机会带上。”
邱旭祺一愣，这才明白樱井奈对自己是何等信任，顿时有些哽咽， “原来如此......”
方才邱旭祺哪怕重重地摔在地上，也始终高举着手臂，不让那块手表沾染到一点灰尘。
下意识的反应从不会造假，这一切全都被俞时清看在眼里，只是他希望能得到邱旭祺的亲口承认，便接着说下去， “更何况，我注意到你十分爱惜它。我想，你在乎的不是手表，而是它的主人吧。”
邱旭祺终于明白了他想要的答案是什么，眉眼一弯，不假思索地痛快承认， “您说的对，我爱她。”
这句话倒是出乎俞时清的意料，他原以为自家若菁只是情窦初开，却万万没想到，两人的感情已经进展到如此深刻的地步。以至于邱旭祺一开口，就直接越过喜欢的阶段，抛出了踏实的承诺。
不过俞时清上下打量着这个清瘦的少年，倒是越看越顺眼，终于向他投来赞许的目光， “若菁没看错人，她刚才还夸你年轻有为，现在看来果然不假。”
“是吗？”邱旭祺微微抬眸，抿着唇害羞地笑了， “她可能，也有一点喜欢我吧......”
邱旭祺并没有呈现出欣喜若狂的模样，姿态里反倒透着些许卑微。俞时清这才看到，原来他张扬的外表之下，藏着如此温和的灵魂。
“小伙子，怎么这么不自信？”俞时清笑着拍拍邱旭祺， “若菁对你的喜欢可不止一点，只是不善表达而已，你可不要自我怀疑。”
“她有时候脾气不太好，你多包容照顾。”一提起樱井奈，俞时清就忍不住开始絮叨， “这姑娘原本生性乐观，可惜遭遇了些变故之后，就变得冷淡起来。”
俞时清斟酌良久，终于还是说出了那句嘱托， “若菁从不轻易敞开心扉，她既然肯把自己的一切交付，我希望你不要辜负这份信任。”
这是一个父亲对孩子，沉甸甸的爱意。而邱旭祺对此欣然接受，一字一顿认真道， “您不必有顾虑，若菁的过去，我比谁都了解，也比谁都更愿意陪伴在她左右。”
这话早在邱旭祺心中排演过无数遍，没有丝毫犹豫便脱口而出，目光中的坚定更是清清楚楚地告诉俞时清，他会用余生去践行此刻的誓言。
“倒是让我刮目相看。”俞时清又想起一件事，顿时笑逐颜开， “你还是旭冉的哥哥吧，有你在她们身边，我可以彻底放心了。”
邱旭祺点点头，下一秒却摊着手苦涩一笑， “是，不过您也看到了，我现在根本没脸面对旭冉。”
但俞时清并不悲观，反倒宽慰他， “误会终有一天能够解开，重要的是你的心意。”
邱旭祺点点头，忽然回过神来，神情竟有一丝慌张， “对了，小妹不是应该和学生一起撤离，怎么会突然跑到这里来？”
俞时清叹了口气，无奈道， “旭冉一听见声响便冲了过来，谁也拦不住，她是真的很想得到你认可......”
不知怎的，邱旭祺忽然感觉到一股不详的预兆，像阴云般笼罩在他心头， “不好！我们得赶紧去和他们汇合。”
邱旭祺匆忙披上斗篷，用尽全身的力气向前狂奔。可还没等他赶到，不远处便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冲天的火光一瞬间照亮了夜空。
“哥......”
身旁响起一声微弱的呼唤，邱旭祺转身，发现陈玮正倒在废墟里捂着右腿，瞬间慌了神， “臭小子，你可千万别吓我！”
可陈玮丝毫不顾自己的伤势，反倒推开邱旭祺，冲他指指左前方， “别管我，先去救旭冉。”
那里正是爆炸的源头，这消息无异于晴天霹雳，邱旭祺一愣， “她怎么了？”
““我们碰到日军伏击，枪里的子弹用光了。旭冉把我推开，抛出了仅剩的手榴弹......”
一阵颠簸之下，邱旭冉逐渐恢复了意识，额头上温热的液体还在不断往下淌，黏得她根本睁不开眼睛。但她还是很快感觉到，自己依附在一个人的身上。
邱旭祺正背着她往诊所奔去，他喘着粗气，脚步却丝毫没有放慢，黑色斗篷被风吹得鼓起来，与夜色融为一体。邱旭冉忍不住伸出手，揪了揪他的帽子， “你是孤影同志吗？”
“嗯。”
被称作“孤影”的人浑身一紧，只是简单回应一个字，邱旭冉却打开了话匣子，嘟囔着说个不停， “这次我做的怎么样呀？夜莺姐姐教过我，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退缩。”
“那你就可以用自己的性命冒险吗！”
邱旭祺强忍着泪水，却还是要板起脸教训她。可邱旭冉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仍旧自言自语， “我现在够格了吗？可不可以，成为你们的人......”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不一会就变得迷迷糊糊，到最后整个人都慢慢静止下来。
“邱旭冉？”
背后的女孩没有应声，邱旭祺伸手探探她的鼻息，已经微弱得几乎不可察觉。他再也忍不住，抱着邱旭冉跪在地上哭喊起来， “小妹，你快醒醒啊！”
邱旭祺忍不住痛骂自己，去他的潜伏，去他的任务，和弟弟妹妹的安全相比，这些算得了什么？可他之前，为什么总是算不过这笔帐呢......
诊所的门一下子被人撞开，发出巨大的声响，所有人都抬起了头。程昭雪看见邱旭祺失魂落魄地闯进来，更是惊讶不已， “小祺，你怎么了？”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赶紧救我妹妹！”
邱旭祺心急如焚，一把掀开斗篷，把昏迷的女孩抱到病床上，众人顿时一片哗然， “你是旭冉的哥哥......”
程昭雪赶紧停了手里的动作，走上前来查看，握着邱旭冉的手腕，眼中渐渐泛起泪光， “她伤得很重，需要输血。”
邱旭祺二话不说，毫不犹豫地挽起袖子， “我来！我和她血型一致。”
“不可以！”
樱井奈原本在隔壁房间替两个学生包扎伤口，闻声忽然冲出来，死死拽住邱旭祺的手臂。
“她是我妹妹，怎么能见死不救？”邱旭祺十分不解，挣扎着想要甩开樱井奈，却又怕力气太大伤到她，只能好言好语地劝慰， “抽个血而已，你别担心。”
可樱井奈摇摇头，什么都听不进去，仍旧跟他僵持不下， “这样下去她或许会死的！你们可是......”
“夜莺妹妹，你冷静一下。”程昭雪的目光沉了一瞬，却还是咬咬牙，强行把樱井奈拉开， “相信我，让小祺来吧。”
“昭姐，你也是医生，难道不知道......”
樱井奈还没说完，就被程昭雪打断， “我知道。”
邱旭祺听得一头雾水，可程昭雪明白她在说什么，语气又坚定了几分， “现在没时间解释那么多，但我向你保证，不会有问题的。”
樱井奈愣怔了一瞬，程昭雪已经把她轻轻推出去，隔绝在房门外。
病床上的女孩咳嗽几声，眼睛终于睁开了一条缝，俞时清赶紧凑过来，关切地询问她， “旭冉，你醒了？”
可邱旭冉仍在暗自神伤，恍惚了一阵，声音里竟带着心碎， “俞老师，你真的开枪了吗......”
俞时清并没有急于回答，反问道， “换做是你，打算怎么做？”
“我只想把他带走而已，毕竟是我哥哥。”
邱旭冉纠结了半天，终于还是承认自己根本下不去手，俞时清顿时欣慰不已， “放心，我不会伤害自己人的。”
“自己人？”
还没等邱旭冉品味出这句话的含义，俞时清便冲着房间另一头愉悦道， “孤影同志，都听见了吧？”
邱旭冉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瞬间怔住了。
一张面具和一件斗篷整齐地摆放在柜子里，邱旭祺正躺在旁边的床上，面色苍白如纸，却还是强撑着转过身，向她挥挥手。
邱旭冉几乎已经快要忘记这温暖的微笑是什么样子，此刻记忆却在脑海中复苏，渐渐变得清晰，与面前的人影重合起来。
“布谷同志，我代表组织欢迎你的加入。”
这句话的分量太重，顿时压得邱旭冉有些喘不过气。顷刻间，一大颗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滚落下来，模糊了视线， “我是在做梦吧......”
“一直以来都委屈小妹了，害你难过这么久，是哥哥做得不对。”邱旭祺靠过来，抬手替她擦去眼泪，真切的触感终于让邱旭冉确定，这一切是实实在在发生的。
俞时清适时起身，帮他们轻轻带上了门， “兄妹之间哪有隔夜仇，你们好好谈，我就不打扰了。”
如今真相大白，邱旭冉更是忍不住自责，又开始道歉， “对不起，我不该拿枪指着你的......”
邱旭祺也没想到她这举动，起初心中不免酸楚，却很快被释然所取代。
至少在小丫头心里，家国大义是排在第一位的。哪怕是以自己的性命来作威胁，邱旭祺也对她的成长欣慰不已。
“危急时刻大义灭亲，这份魄力值得表扬。”邱旭祺冲她竖起大拇指，逗得小丫头破涕为笑，又正色道， “不过，如果我真的在为日本人卖命，你一定要毫不犹豫地开枪。”
可现在邱旭冉全都明白了，他一直在看不见的角落，默默守护着所有人。
“哥哥，上次的鱼汤也是你送的吧？”
“对啊，我记得你最爱喝这个。”邱旭祺笑着应声，又趴在后面替妹妹编起了小辫子， “放心，你哥什么都没忘。”
邱旭冉瞬间听懂了这话背后的双关含义。小到自己妹妹的口味，大到沉重的家仇国恨，他始终把一切记在心底。或许表达的方式有所不同，但邱旭祺从来都没变过，始终是最可靠最好的哥哥。
所幸这场和解，来得还不算太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