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诊室又安静下来,此时坐在电脑前的一个长相清秀的女医生招呼着老太太坐下。

    季安乐和陆昀野也跟了过去,女医生问:“老人家,有什么不舒服?”

    老奶奶抬起一只胳膊放在办公桌上,颤抖的手慢慢掀起袖子,干瘦发皱的手臂上缠着一块打结的布。

    医生帮着老人解开布,露出布料下又长又狰狞的伤口,没了布料的压力,往外渗透着血珠。

    老人像是感受不到疼似的,口齿不清,努力咬字,小心翼翼的向医生提要求:“我这在家里摔了一跤划到了,我想来打个破伤风。”

    “有没有别的地方摔伤啊?”医生继续问着。

    老人伸出另一只手颤巍巍的摆摆手:“没有。”

    女医生仔细检查了一下伤口后,转身把身后不远处的小推车拉近,一边给老人家消毒包扎一边问:“老人家,您有没有什么过敏的药物啊?”

    老人年老浑浊的眼里满是茫然,答不上来这个问题。

    女医生抬眼,自然而然的看向陆昀野和季安乐,无声寻求答案。

    季安乐知道医生误会了,解释着:“我们不是老人家的家属,是刚刚看她在医院外面淋雨,过去了解了情况带她过来的。”

    医生有些诧异的看了两人一眼,有些为难,一边开单子让老人去做皮试,一边叹气似的好心建议道:“老人家,您还是通知家属过来陪着好一点啊。”

    老人家满是皱纹的脸上挂着勉强的笑容,像个犯错的孩子似的愧疚的冲医生点点头。

    季安乐和陆昀野带着老人家做了皮试,在等结果的过程中,季安乐尝试联系老太太的家人。

    老人家报出自己儿子的电话,季安乐费了好大劲听清后给人打了电话过去。

    陆昀野始终沉默站在一旁陪着。

    电话接通,对面的人不耐烦的“喂”了一声,季安乐三言两语描述了情况,那头的人不知是没听还是没反应过来,隔了几秒才给了一个肯定的回复。

    季安乐和陆昀野就这样一站一坐,不急不躁的陪着老人等家属的到来。

    一等就等到了老太太已经打完了第一针,天色转暗,陆昀野中途离开一趟,回来时带着打包好的饭菜。

    老太太一开始不肯吃,觉得自己花了两个年轻人太多钱,陆昀野反复强调这只是路边简单的盒饭,劝了好一阵。

    最后老太太从上衣口袋里掏出兜里所有的钱,坚持要陆昀野收下才愿意吃饭。

    陆昀野没办法,从老人家干巴瘦小的手里接过皱巴巴的纸币,老人像是轻松下来,缓缓端起饭盒小口吃着。

    季安乐没推脱,安静吃饭。

    她是认得这个包装饭盒的,这家餐厅就在医院附近,宋时然带季安乐去吃过,味道极好,分量也足,深受附近医护工作人员的喜欢。虽然不是很贵,但也绝不是路边盒饭能比的。

    一顿饭吃完仍不见老人家的儿子出现,季安乐再次给人去了一通电话,一连拨了几次,都没有人接。

    陆昀野像是已经确定那人不会再接电话,蹲下身子问老人家还记不记得其他家属的联系方式。

    老人眼神黯淡下来,一边摆手一边强颜欢笑说着老伴儿已经走了好几年了。

    季安乐心里泛酸,内脏揪在一起疼。陆昀野依旧蹲在老人面前垂眸静静听着,不知在想什么。

    季安乐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能猜到,他现在也很不好受。

    过了几分钟,宋时然又被叫到急诊科会诊,第一时间看向季安乐高高肿起的脚踝,忍不住瞥眉:“你怎么还没去骨科?”

    季安乐仰头看着宋时然,刚准备开口还没来得及解释,一旁的老太太没听清宋时然的话,看见医生站在她面前,无措地问:“你是不是来赶我走的?”

    听到这话,宋时然愣住了,周围三人都转头看向老人家,季安乐连忙安抚她:“不是的奶奶,我们等您儿子来呢。”

    “我儿子?他不来,我出门时跟他说我受伤了,他躺在沙发上,不下来。”

    老人眼里满是失望,眼睛慢慢变得湿润,最后从口袋里摸出皱成一坨的餐巾纸颤抖着手擦眼泪。

    老人一张脸枯瘦蜡黄,膝盖骨在布料下明显凸起,裤子下的双腿颤颤巍巍。

    季安乐再也控制不住的眼眶一红,她连忙侧过头平复情绪,不敢让老人看见,但陆昀野却没错过她的情绪,正打算起身给季安乐递纸,有一只精致修长的

    手抢先一步伸到季安乐眼前递上纸巾。

    是宋时然。

    宋时然看了一眼无助的老人,随后叹了口气,安抚似的揉了揉季安乐毛茸茸的脑袋。

    陆昀野起身的动作停顿一瞬,随后站到旁边报了警,挂了电话后似乎是觉得不够,又给韩浔去了电话,让他帮忙盯着这事,电话那头答应的很干脆。

    宋时然还没下班,还有病人等着他,他没法多待,眼神冰冷的扫过一边正在打电话的身影,随后回头警告季安乐赶紧去治疗,如果这事还解决不了就给他打电话。

    季安乐点头示意让他放心。

    陆昀野挂点电话走过来时,季安乐正好把自己的名片塞入老人手里,似乎是突然考虑到了什么,问老人拿过电话,亲自细心的把自己电话存进老年机里。

    急诊室外面兵荒马乱,人来人往,病痛的□□声,哭喊声争先恐后的冲进耳朵里,就是在这样一种情况下,陆昀野就这样看着苍白灯光下季安乐精巧白皙的脸,清晰的听见季安乐温柔清甜又带着一丝哽咽的声音一字一句的撞进他耳朵里,敲在心上。

    季安乐抓着老人的手,想要给她力量。

    她尽力挑着老人能理解的方式去解释:“奶奶,您孩子这种不管您的行为,是违法的,是可以在北城司法局寻求法律援助的,在您电话薄里最后一个是我的电话,我也是律师,如果您相信我,你就打我的电话,我一定会帮您。”

    最后警察到了医院门口,陆昀野搀扶着老人走到医院门口,季安乐固执的要跟着一起,陆昀野和老太太都劝不动她,最后只能任由她扶着陆昀野空下来的一只手,一瘸一拐跟到门口。

    老人家上车前,回头朝季安乐和陆昀野挥手,努力让自己说清楚这句话:“崽崽,回吧。”

    季安乐难受到极致,眼泪夺眶而下,她下意识偏头不让别人看见,陆昀野感受到一滴眼泪落在手臂上的重量和温度。

    怎么会

    这么烫。

    最后季安乐被陆昀野带去了骨科,被医生握住脚踝的一瞬间,季安乐疼的五官都皱在一起,生理性眼泪在眼眶打转,最后硬生生被憋回去。

    陆昀野站在不远处抬眼盯着季安乐的侧脸。

    这姑娘,在性命攸关的时候被他救下时没哭,脚踝疼成这样没哭,偏偏听到老人家的遭遇时哭了。

    “好了,小姑娘,你这脚最近就尽量别走动了,让你男朋友抱你出去吧。”医生给季安乐脚上打了石膏,这下是真没办法走了。

    季安乐听到医生的话,没好意思再占陆昀野便宜。

    “医生,他不是我男朋友,我能借用一个轮椅吗?”

    陆昀野没说话,表情平静,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的注视着她。

    先前他说要推个轮椅过来,这姑娘说觉得丢脸死活不干。

    现在看来,那里是怕丢脸,明明是怕老人家担心才装作没事的样子,死撑着自己走。

    医生听到这话,尴尬的“啊”了一声,随后说:“当然,医院有专门的轮椅,你们去推一辆吧。”

    最后,陆昀野推着季安乐到车边,再扶着季安乐坐上去。

    说实话,这么折腾,季安乐心里都有些过意不去。

    季安乐上车后先给宋时然发了消息告诉他自己已经看过医生回家了。

    随后,像想起什么似的,把手机递到正在系安全带的陆昀野面前。

    男人垂眼看到季安乐的手机后,没接,眼神看向她,无声的询问。

    “老人家的事是你报的警,我不确定奶奶会不会打电话给我,我想你应该更容易了解到事情后续,所以”

    季安乐一眨不眨的杏眼看着陆昀野深沉的眸子,眼里带着理所当然的得意:“你把电话给我一个。”

    陆昀野与季安乐对视几秒,最后垂下眼,接过手机,输入一串数字。

    季安乐喜出望外,花了好大力气才压住嘴角。

    拿回手机就拨了过去,中控台上发出微弱的荧幕的光亮,车内响起手机的默认铃声。

    陆昀野轻飘飘的睨了一眼身边的人,季安乐心满意足的挂断电话。

    “记得回去就存好我的电话哦。”她好像又恢复成了刀枪不入,鬼灵精怪的那个女生。

    陆昀野不置可否,目视前方,一副专心开车的样子。

    陆昀野本来准备把车开进车库,让季安乐直接从车库坐电梯上去。

    结果最后两人到单元楼下时,盈夏正等着。

    很明显,季安乐已经安排好了。

    这次没等陆昀野过来帮忙,季安乐在盈夏的帮助下,下了车。

    陆昀野熄了火,拉上手刹下车。季安乐坐在轮椅上,身后站着盈夏。

    一阵风拂过,描绘出男人黑色长裤下笔直长腿的轮廓。

    季安乐看着男人信步走进,目光却直接看向她身后的盈夏,“可能需要你把车停进车库。”

    盈夏愣了一瞬,刚打算点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季安乐清亮温婉的声音。

    “盈夏不会开车。”

    盈夏:“……???!!!”

    盈夏:这事虽然我才知道,但我不能表示出震惊。

    盈夏呼出一口气,对着陆昀野露出一个带有歉意的笑容。

    季安乐脸上笑盈盈的,两个小酒窝乖巧的挂在嘴角:“可能要麻烦陆先生帮帮忙了。”

    一阵无言,空气里都是寂静的味道。

    陆昀野低眼看着季安乐,微眯了眼,一双眼睛带着凌冽的神采,似高山上刚倾泻到山下的冰川水。

    他能说什么,人女孩说不会开车他难不成还真要去为难两个女人?

    转身回到车里,陆昀野压着戾气停好车,拔出车钥匙,大步走到小区门口。

    保安亭内,身穿制服的男人正在接电话,等了几秒,保安应了声“好的。”,电话挂断。

    陆昀野直奔主题,“麻烦把这个钥匙交给7栋的季安乐女士。”

    谁知保安听到名字后,毫不犹豫的摆摆手。

    陆昀野眉峰聚拢,听到保安解释说:“刚刚业主季小姐打电话说,如果有人要把她的车钥匙放到我们这里,要拒绝,她亲自找您拿的。”

    陆昀野沉默几秒,舌尖伸出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低头看了眼手中的车钥匙,笑出了声,眼中却不带笑意。

    烦闷的燥意席卷上来。

    先是一顿饭,后来是格斗馆,再是车钥匙,他们的联系越来越多。

    陆昀野第一次觉得事情这么棘手,好像置身一个充满吸引力的漩涡,怎么都躲不过。

    半晌,从胸腔内呼出一口气,陆昀野大步走回车库,开着自己的车直接回了军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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