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下雨的缘故，周一清晨的空中还飘着几朵乌云，路边地面凹凸不平处积着水洼，但路思灵眼中含笑，步伐轻快裙摆飞扬，像自由的鸟穿梭在拥挤的写字楼大厅。
来到工位她把纸袋往桌上一放，从里面取出自制的拿铁和三明治分给赵钰，郑重其事宣布：“我辞职了！”
赵钰接过咖啡的手一抖，漏了几滴出来，手上传来黏腻冰凉的触感，她没空在意，惊讶抬头：“怎么这么突然？”
做出辞职的决定没有第一时间告诉赵钰，路思灵心生愧疚，坦承道：“其实纠结很久啦，这次终于下定决心辞职去做全职博主。”
赵钰不知道她私下是百万粉的博主，依依不舍劝道：“虽然KOL做起来赚的比你现在上班多，但是起步艰难，不如一边上班一边试水呢，反正悦饮也没有强制要求员工不许副业，你能多一份收入。”
“放心啦，我还算有点粉丝基础的，说不定以后哪天露脸你就知道了。”
路思灵心意已决，笑着婉拒了她的建议。
赵钰身边不乏做自媒体的朋友，成熟博主的捞金速度她相当清楚，便没再挽留，只是摇了摇头，没了吃早餐的胃口。
“唉，还是太突然了，我会很不习惯。”
路思灵闻言又拿出一包自制的柠檬乳酪饼干放在赵钰桌上，安慰她：“就算离职了我们也永远是好姐妹，有空随时约。”
话落她转身把消息告诉另一侧的方晓雪，同时把需要交接的工作一并托付给她。
赵钰收下饼干左思右想，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但是一时间又记不起来。
直到她看到公司内部的最新通知，李锐洋被调任海外市场，今后负责东南亚地区相关业务，新的运营经理明天即将到岗。
周一上午大家都没从周末假日中抽离，不少同事开始讨论起来。
“太突然了吧，团建没参加完，现在直接就走了。”
“不都说李总是大老板的侄子么？怎么还能被发配到东南亚。”
“之前也没听说他要走啊，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
赵钰脑子里灵光一闪，回头对身后那群闲聊的人说：“小王，上周让你发过来的图片素材呢？”
“哎哎哎，马上马上。”
讨论的声音暂时平息，赵钰叹了口气，似是惋惜。
另一边，路思灵来到人事部，曲腿坐下时背部与椅背相触的瞬间仿佛回到周六——
她坐在凌深那张纯黑老板椅上，底气十足昂起下巴，当着大老板和李锐洋的面提出要求，其中一条就是今天必须把她的离职手续办完。
看来为了保住中秋联名的合作他们没有食言，人事应该提前收到消息，直接把全部手续和需要的证明一并整理齐全交给她。
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她拿着文件夹回工位收拾东西，把抽屉里囤的几罐柠檬茶分给赵钰和方晓雪，最后在部门群里发出提早准备好的离职感言，在一片惊讶挽留中退了群。
走出见证她毕业这两年每个工作日朝九晚六的办公楼，路思灵最后举起手机拍了张照片——
办公楼顶的蓝天。
配文新的开始，一键分享到朋友圈。
发完后她收起手机，踏上平日下班走过最多的路，坐着公交车慢悠悠荡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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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家时正是中午饭点，路思灵煮了碗水饺，吃饱后收到经纪人的消息。
【程橙：今早开完会了，几个方案里我们讨论下来最推荐的还是以Q&A形式拍一个视频跟粉丝正式交代，非常适合首次露脸。】
和路思灵预想的一样，她回了个收到的表情，并未表态。
【程橙：抓紧发一条收集粉丝提问的微博，露脸以后可以接护肤美妆类的广告，还能参加线下活动，比你现在的赚钱路子宽多了。】
无法反驳。
她现在能接的广告大多是食品、身体护理和小家电，护肤美妆广告压根不会考虑在她频道投放，而这个品类却是广告投放大户。
路思灵没有立刻答应，左滑屏幕退出对话框，看到红点提示刚才发的那条朋友圈收到许多点赞，还有曾诗雨回的一个问号。
她解释回道：辞职了。
紧接着曾诗雨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电话那头传来机场广播找人的背景音，曾诗雨兴奋邀请：“我在机场准备飞星辰岛拍下个月上新的衣服，你要不要陪我一起，就当旅游散心了。”
工作原因很久没外出旅游了，路思灵有点心动，但还是犹豫道：“这么突然？旅游要带的东西我都没准备呢。”
“不瞒你说，因为孟岩那事我这次换了个新的摄影团队，也不知道实际拍出来效果怎么样，估计要磨合一阵，思灵宝贝你来陪陪我嘛~”
路思灵受不了她撒娇，加上闺蜜俩很久没一起旅游，便没再推脱：“我买明天的机票来，你酒店地址发我。”
“好！爱你！”
事不宜迟，路思灵订好机票就开始收拾行李，还好平常她喜爱收纳，打包行李的速度很快，32寸的行李箱全部装满挪到玄关也才花了不到两小时。
说走就走的旅行固然心潮澎湃期待万分，但走之前有一件事必须要做。
她主动拨通电话：“你今晚有空吗？想和你一起吃个晚饭。”
对面停顿两秒，凌深磁性的声音裹着若有若无的温柔透过听筒传来：“有空，你想吃什么？”
路思灵卖了个关子：“你几点回来？我打算自己做。”
“六点半。”
“好，你回来以后直接敲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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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天空被火红落日烧得滚烫，月季花瓣也被晚霞镶上金边。
明亮的大理石餐桌上摆满各式红肉，绿油油的新鲜菜叶上还挂着水滴，门铃声响起时路思灵刚把炒好的火锅底料倒入多功能锅。
她小心翼翼端锅上桌，放下后急忙小跑着去玄关开门。
才开了一条缝，雪松木香就顺着穿堂风飘进屋子。
门彻底敞开，路思灵一眼落在他的锁骨。
凌深今天没打领带，白衬衫的领口松了三颗扣子，灯线洒在冷白色的精致锁骨上反着光，极具视觉冲击力，让人很想咬一口。
她条件反射咽了下口水，匆匆收回视线。
一定是中午吃太少饿惨了。
她侧身让路，拆开提前准备的一次性男士拖鞋放在凌深身前，主动伸手接过他手上包装精美的纸袋。
袋子里装的东西分量不轻，二人交接的刹那纸袋里发出沉闷的碰撞声，路思灵好奇问：“我可以看看里面是什么吗？”
凌深换好拖鞋直起身子，往餐厅的方向走，“当然，本来就是给你的。”
她亦步亦趋跟着他来到餐厅，把纸袋放在桌上迫不及待打开——
两罐度数极低的柠檬味果酒，是她单独喝完也不会醉的分量。
路思灵笑他，“怎么送两瓶小女孩爱喝的果酒就把我打发了。”
她还有点想念他酒柜里的红酒呢。
凌深拉开椅子坐下，指骨分明如艺术品的手往碗里倒着佐料，“需要我提醒你上次喝醉酒的事吗？”
上次喝醉——
睡他的床，害他蜷缩在床尾沙发，好像还通宵守了一夜，她醒来却一声不吭直接溜了。
路思灵连忙摇头，“不用不用，是我酒量不好。”
“嗯。”
他气定神闲往锅里下菜，不疾不徐：“在我眼里你一直都是小女孩。”
路思灵怔愣抬眼，面前的男人一如既往清风霁月矜贵淡然，但她的心跳无端漏了一拍。
太热了。
锅底沸腾冒着的白雾顺着风往脸上吹，白嫩双颊如今夜的晚霞爬满绯红。
她连忙坐了下来，顾不上涮肉，径自拉开柠檬果酒的盖子，一口气喝了三分之一。
冰凉液体滑过喉间，那股莫名的燥意消退，心跳渐渐趋于平稳，刚才的失态似乎只是一场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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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顿火锅从下午去超市采买食材到厨房切菜备菜，路思灵全程拍摄记录，因此最后的用餐环节她不想放过。
凌深饶有兴趣看她拿着相机四处挪动寻找机位，无端记起上次她在DZ餐厅也是这样努力拍摄，但镜头永远对准食物，从不拍人。
为了方便吃饭和拍摄，她头顶扎着马尾，那张线条流畅的脸在灯光下明艳动人。
他道：“上次就想问了，为什么只拍食物呢？”
安静的餐厅里只有火锅咕咚咕咚冒着气泡，白雾氤氲，仿佛一瞬回到二人曾经无数个共同吃饭的夜晚。
“我一直觉得，观众喜欢看的是镜头里美味的食物，美丽的风景，而我只是记录者。”
她从未把心底的想法对外人说，就连面对程橙也是。
或许是此时气氛恰到好处，她放下相机缓缓倾诉道：
“如果出镜，大家的关注点从美好的画面转移到我的外貌，视频的主题就违背初衷了。”
从青春期起，她就经历着周遭舆论，好看但不聪明，努力也没天分。
长大入行后她才知道美貌能够变现。
也许出镜后会吸引更多的粉丝，但人活在世总想证明点什么。
所以她一直坚持不露脸，至少肯定现在鹿肆零账号下的百万粉丝纯粹出于喜欢她的视频才点下关注。
“无论具体喜欢的原因，他们最后都会喜欢你，不是吗？”
凌深夹起牛肉片放入碗中，淡淡道：“你的频道，你最重要。”
你的频道，你最重要。
多功能锅的功率开得过大，鲜红的牛油锅底不时往外溅出油花，手背蓦地传来滚烫，路思灵收回思绪，连忙转动旋钮调小，而后把相机挪得远远的。
油锅的温度不会迅速下降，她看了眼凌深身上那件洁白干净的衬衫，起身去抽屉里取出围裙递给他。
围裙上的小熊笑出一弯弧度，看着图案她才猛然记起上次凌深拒绝过这条幼稚围裙。
她讪讪收回手，想着要不自己穿上算了，反正今天穿的酒红色连衣裙还是她苦等三个月才买到的小众品牌。
不料凌深抬手接过，不慌不忙套在身上。
剪裁极佳的白衬衫被草莓小熊围裙完全遮挡，和他的穿衣风格完全不符。
他气定神闲吃着火锅，仿佛刚刚穿上的不是围裙，而是某件高定外套，还轻飘飘落下二字：“谢谢。”
路思灵唇瓣开合，最终还是没说话。
更该说谢谢的其实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