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卢逸飞二十二岁毕业进入深柠科技担任行政助理已有八年。

    这八年他经历过分手、相亲、结婚,但到现在他仍旧清楚记得八年前面试深柠科技那天,他被人事领到总经办,初次见到坐在老板椅上年龄比他稍小却已是一脸稳重沉静的凌深。

    他亲眼见证工作中的凌深一丝不苟,兢兢业业,在互联网浪潮来临之时乘势而起,让深柠科技从几十人的规模逐步破万,创造了白手起家的业界神话。

    生活中的凌深温润有礼,冷静自持,哪怕合作客户试探着送过不少千娇百媚、可爱娇俏的各色佳人,也不曾多给一分眼神 ,只是温声让司机送人回家。

    在卢逸飞的记忆里,他能力出众的老板永远沉着永远冷静。

    但眼前的这一幕,让他撑伞的左手差点没握住伞柄,几乎惊掉了下巴,还好多年的工作经验让他连忙闭紧了嘴,才让那声惊呼勉强被压在舌根。

    他们刚在度假村对面的私人会所结束商务洽谈,一路走来凌深洁净平整的西装未被雨丝沾染分毫,此时怀里却被一个浑身湿透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女孩紧紧蹭着,胸膛处的白色衬衫隐约洇出了一弧深色。

    并且他的老板并未像往日那般抗拒投怀送抱的女人,而是不由分说伸出长臂搂过她的细腰,紧紧托住女孩失力下坠的身体,往上一带拥入怀中。

    不堪重负的裙摆在二人身躯挤压下溢出豆大水珠,一滴一滴落在他的西裤,幽深水痕蜿蜒没入裤脚,啪嗒坠入水洼。

    路思灵如海藻般密布的长发湿答答贴在两颊,脸上被雨水和受惊的泪水冲刷,在漆黑的夜里恐怕跟女鬼别无二致。

    她深知此刻的自己狼狈不堪,不敢抬头,只能逃避现实埋在他宽阔温暖的胸膛里放声呜咽。

    为什么她会遭遇这种事情。

    为什么是她。

    低声啜泣中她的身体脱了力,仿佛变成一艘漂泊的小船,渐渐被这座温暖的港湾融化,连带着这十二年对凌深的顽固抵抗都要在这个充满无限安全感的拥抱中土崩瓦解。

    她像春日亟待破土而出的花朵,他温暖的怀抱是唯一养料。

    凌深眸底划过一丝心疼,紧了紧臂弯,少女的身躯冰冷潮湿,仿佛下一秒就会化成雨水埋入泥土消失不见。

    他步伐加快,刚过拐角眼前骤然出现一位不速之客。

    “你……你怎么在这!?”

    李锐洋一个急刹停下脚步,漆黑的夜里双眼瞪大似见了鬼。

    度假村远离市区,称为荒郊野岭都不为过,怎么可能这么晚还有随叫随到的敬业演员。

    而且此时男人身后还跟着精英模样的助理,看上去很是强壮,似乎练过家子,不是他能得罪的对象。

    寒凉雨夜刮过一阵强风,李锐洋一个激灵,脑子里的黄色废料被理智代替,细想之下惊出一身冷汗,光着脚转身就跑。

    年少成才过目不忘,凌深清楚记得这个逃跑的男人就是那天办公楼下路思灵借他未婚夫身份拒绝的领导。

    他双臂抱人毫不费力,单手接过卢逸飞手中的雨伞,只落下一个字。

    “追。”

    -

    繁茂树林的最深处,推开沉重的实木门,红砖绿瓦映入眼帘。

    和外面的小独栋不同,这间院子内含乾坤,庭院中央栽着一棵梧桐树,枝叶繁茂,四周被雕花轩窗的房间环绕。

    进了中间那间最大的屋子才发现内部陈设更为精妙,外厅宽敞开阔,置着一张昂贵的金丝楠木桌,桌上胎质细腻的青瓷香托上燃着缕缕檀香,细枝末节处皆彰显贵气。

    凌深无心留意屋内铺陈,绕过旁侧的古画屏风,目光一扫,大步迈开将路思灵轻轻放在贵妃软塌上,而后从一旁的木架取下宽大浴巾,以最轻柔的力道将她从头至脚擦拭干净。

    房间温度恒温舒适,路思灵却瑟瑟发抖像一只受惊的雏鸟,也不知道她淋了多久的雨,担心她受凉感冒,他拨了内线吩咐客服送来红糖姜汤和暖胃的小吃。

    另一头,客服办公室接到电话的经理诚惶诚恐,钢笔在便笺纸上快速摩擦,详细记录着男人的要求。

    五分钟前他收到大老板的消息,说今晚住在院内这位是贵客,关系到度假村后续智能设备的合作,必须尽全力满足他的一切需求。

    他没敢怠慢,撂下电话后命令厨房立刻准备,连夜宵小吃都要选最鲜活的海鲜烹饪。

    担心手下不靠谱的员工得罪贵客,二十分钟后他整理仪容,亲自端着餐盘,叩响门扉,得到应允后低头而入。

    屋内温暖舒适,肃杀的气氛却扑面而来。

    他悄悄抬眼,余光见一个浑身湿透的中年男人跪在地上磕头求饶,灰头土脸的他好像磕破了前额,地板上的水痕都沁着血红。

    他不敢再多看,按照吩咐毕恭毕敬绕过屏风,将吃食轻放在贵妃榻旁的小桌上。

    贵妃榻上暖绒薄被蜿蜒起伏,似乎覆着身材姣好的女人躯体,屏风外忽然传来轻咳,似警钟,他慌忙收回视线退下。

    轻轻合上门后他终于呼出一口气。

    大老板明明说贵客是正儿八经开科技公司的总裁,怎么感觉做派像混道上的。

    该不会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吧。

    -

    创业以后凌深几乎将情绪失控的感觉遗忘殆尽。

    商场往来,人人皆戴面具,他也不例外,负面情绪被消化得极好,多年来不显山不露水,永远是那副清隽稳重的模样。

    上一次有类似的失控感还是在十二年前,像今天一样也是秋天。

    成为初中生的路思灵经历开学军训归来,天生白皙的皮肤没有被毒辣太阳晒黑,眉眼弯弯举着一封粉色信件向他炫耀:“我收到了人生中的第一封情书!”

    那年他十六岁,虽然早已比同龄人沉稳,但毕竟还是学生。

    面前的一幕是他未曾设想的画面,像是惊雷落下,他脱口而出的话语带着凉意。

    “一封情书而已,至于这么高兴么。”

    只这一句话,把当时年仅十二岁的路思灵气哭了。

    少年不知道路思灵曾经多羡慕他能那么受欢迎收到那么多情书,他不知道她在周遭的贬低中多么需要一点外界的鼓励给予自信,他只是轻飘飘说了一句没过脑的话她就哭得像世界末日地球毁灭。

    少年不知该说什么补救,他抿了抿薄唇,决定像以前那样接她放学,买她最爱喝的柠檬茶道歉。

    周一下午,凌深站在她新学校门口的榕树下等待,等到的却是夕阳下她对着同龄男生巧笑嫣然。

    晚霞艳丽,她的笑容美得刺眼。

    是接受,答应了吗?

    没想到作为优等生有一天也会害怕得到答案。

    他靠在树下,将那瓶柠檬茶喝得一干二净,沁着水雾的罐身被他五指狠狠碾压成团,扔进不见天日的垃圾桶。

    后来每年生日许愿,他都希望回到那一天。

    如果可以再给他一次机会,他绝对不会冲动说出那句伤害路思灵纯真美好的话语,以至于被她冷漠对待十二年。

    还好,他的漫长守候终于有了回应。

    “让他滚远点。”

    凌深从回忆中抽离,屈指解开衬衫领口最上端那颗纽扣,没再给地上如落汤鸡的丑陋男人半分眼神,冷声命令后起身回到屏风后的卧室。

    空气中幽幽檀香漂浮,路思灵哭到脱力,紧紧裹着薄被入眠。

    他掀起被角帮她通风,手指抚过垂落的棕色长发,轻柔而缓慢,直到她蹙眉悠悠转醒时轻轻拍了她的背。

    “起来吃点东西吧。”

    温热姜汤下肚,吃完一小盘晶莹剔透的虾饺,路思灵彻底醒了过来。

    她慢条斯理喝完最后一口姜汤,问了眼下急需解决的问题:“我今晚睡哪?”

    凌深接过她递来的汤碗,沉声道:“你想睡哪都可以。”

    透过雕花纱窗能隐约窥见深浓夜色,她不想再没入黑暗回到那个噩梦般的房间,收回视线后望向他,“那我睡你隔壁,可以吗?”

    凌深将碗勺放入餐盘,颔首问:“送你过去?”

    -

    主宅隔壁的房间不过顺着雕花栏杆数十步的路程,二人并排而行,前后踏入。

    屋内装潢跟主厅风格一致,面积大小也近乎相同。

    凌深帮她点上安神香,离开前温声安抚:“睡吧,我就在隔壁,如果害怕可以喊我。”

    “嗯。”

    等他离去,路思灵闭上眼开始属羊,希望能够快速入眠。

    视野里一片漆黑似幕布,李锐洋压在身上那幕在循环播放,她陷入梦魇无法挣脱。

    唰——

    她惊坐起身。

    不行,真的睡不着。

    度假村提供的浴袍长度到路思灵小腿肚,最细的那截脚踝裸.露在外,有点冷。

    她裹上被子,快步奔向隔壁,推开那扇深色木门。

    昏黄灯光下,凌深散漫坐在厅角的书桌前对着笔记本处理公事,听到声响他撩起眼皮,一时间四目相对。

    “我可以跟你睡吗?”

    被他深邃浓黑的眼眸盯着,路思灵无故咽了下口水,解释道:“我……我一个人睡不着,需要有人在旁边,我可以睡刚才的软塌,你睡床,我们互不影响。”

    好丢人,感觉比七夕那天喝醉了更丢人。

    可她说的是实话,今晚她一个人真的睡不着。

    他会不会再次误会她,毕竟当年她收到第一封情书就被他误会了,连带着勾起她心底累积已久的怨念与不堪,从那以后二人之间再也回不去了。

    事情已经过去许久,却又像一根无形的刺扎在他们之间,随着年岁越来越深。

    凌深没有回答,屋内静的落针可闻。

    是她的要求太过分无礼了吗?

    可是说过的话不能撤回,他们都知道。

    漫长的沉默中她不自觉屏住呼吸,就在羞怯到近乎缺氧的时候,屋内响起一丝细微的无奈叹息。

    “不是说过吗,你想睡哪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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