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对太子府东侧角门外的地上,有两个席地而坐的乞丐正靠在一起小声咬耳朵。
脸上有一道刀疤,坐在左边的人神神秘秘凑近了右边人的耳朵:“诶,你听说了吗?”
右边的人身形瘦小,右腿上横贯着大大一条伤。似乎是怕压到伤口,他调整了半天坐姿。
调整完后,他才伸长脖子疑惑问道:“什么?”
左边的刀疤脸便继续道:“这几天,衡王府和五皇子府那边私底下好像都在忙着到处找什么人呢。”
“他们也在找人?”小个子有些惊讶,“知道是为什么吗?”
“听说五皇子那边是遭了刺客,有贵重东西丢了,急着把东西找回来呢。”刀疤脸解释着,“至于另外一位……”
两个人对视一眼,纷纷摇头露出了不可说的表情:“谁知道那位衡王又发什么疯呢。”
“不过还真是巧啊,太子府好像也丢了东西呢……”右边的小个子感叹道。
“好像是那个太子的从小带到大的护身符不见了。”
“那个护身符?”刀疤脸惊疑不定,“太子不是一向最宝贝了吗?”
“可不是呢,没瞧府里上上下下都急疯了吗。太子亲自发话,说是归还的人必有重赏。”
右边的人缓慢地揉捏着右腿,嘴里嘟嘟囔囔:“不过要我说也怪,前些日子太子的脖子上就没见着护身符了,怎么现在才想起来要找了……”
刀疤脸满不在乎回应道:“害,这谁知道呢。”
恰此时,一个一袭黑衣的少年从远处匆匆而来。
“秦声来了……”小个子偷偷捅了捅身边的刀疤脸。
于是两个人一时间都收了声,彼此间默默交换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
刀疤脸站起身离开:“哎,我还是再去东边看看能不能讨到点饭吧。”
和秦声擦肩而过时,他却一个不小心踉跄一下,撞到了他的身上。
“哎呦,对不起对不起……”他一下吓白了脸,惶恐地不停鞠躬道歉。
秦声没在意,他的视线扫过刀疤脸和靠在墙上的小个子右腿上的新鲜伤口。
“没事。”
他翻出两块碎银,给他们两人一人分了一块。之后,才从角门匆匆进了府。
“诶,谢谢谢谢……祝您好人有好报啊。”
小个子捧着手里的碎银,默默看着秦声消失的背影。
他抬头,对上了刀疤脸有些复杂的目光。
“……”
另一边,秦声进了府,便直奔书房而去。
书房里,一袭玄衣的太子正在作画。
见他进来,太子放下了手中的笔问道:“怎么样,护身符有消息了吗?”
秦声行礼,回答道:“回殿下,暂时没有。”
“……”顾毓榕垂眸,掩盖住自己深沉的眸色。
“但是将军府最近好像来了客人。”
——
成言再醒来时,是在一个陌生的房间。
她环顾四周不大的房间里布置得很朴素,屋子的正中央放着一个香炉,里面正静静地燃烧着木质的熏香。
脸上的面具被人取下放到了一边,衣服倒是还穿得好好的。她想撑起身,却发现自己的两个手臂都被包上了厚厚的纱布。
看着眼前这两根粗粗的胡萝卜,她沉默了:“……”
“宿主,你醒啦?”
174的声音很惊喜。
成言嫌弃地戳了戳手臂上的纱布,肚子里满是疑惑:“这是怎么回事?我竟然没死?是谁救了我吗?”
174:“这里是将军府,是大将军把晕倒在路边的你捡了回来。”
将军府?成言想起曾经在诗会上见过几次的姜洄。
“是剧情里的那个跟男主一起长大的大将军,姜洄的府邸吗?”
“没错,就是他。”
“但是姜洄现在还是个小将军,他哥哥姜溯才是当朝的大将军。”174解释道,“这次就是他把你捡回来的。”
成言继续问道:“那我中的伍瓣桃,也是姜溯请人帮我解的吗?”
174摇头:“这个不是。”
“宿主你从昏迷之后就开始发高烧,一直烧了四天。这期间姜溯虽然给你请了太医,但是太医也是束手无策。”
成言抿唇:想想也是,毕竟萧望遥的毒也不是谁都能解的。
“所以我现在这是……”
“死之前的回光返照?”她大胆推测。
174跳脚:“当然不是了!”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宿主你的身体现在已经没事了。”
“没事了?”
成言想起萧望遥之前绘声绘色的“七窍流血,痛苦至死”的描述,不禁有些惊讶。
成言::“所以萧望遥这又是在骗我?”
174:“好像是的。”
“……”这个骗子。
成言无语地呼了口气,暗暗骂道,但是心里却完全没有被骗的恼怒。
正当她再想问问174其他问题的时候,一位周身气质很颓丧的少年走了进来。
——是姜洄。
形容憔悴的姜洄看着好端端坐在床边的成言,一下子瞪大眼睛愣了在原地。
成言:“……”
姜洄:“……”
成言:“额……你好?”
她试探地挥了挥手。姜洄手里的衣服“啪唧”一声掉到了地上。
下一秒,成言就看到那个向来意气风发的少年瞬间红了眼眶。
大颗大颗的眼泪不要钱一样从他的眼眶中涌出,顺着面颊滚下。姜洄飞扑过来,一把将成言抱进了怀里。
“诶你……”
成言手忙加乱要推开他,然而在感受到滴落到脖颈间的温热泪滴后,她骤然停止了动作。
“……哎。”
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好吧,劫后余生,抱一下也不是不行。
“呜——我还以为,你真的要死了呢。”
姜洄伏在她颈间,哭得稀里哗啦,眼泪很快便浸湿她背上一片衣衫。他整个人狼狈不堪,连语气都可怜巴巴地打着颤,活像只被雨淋湿的可怜小狗。
此刻这只可怜小狗正死死地锁着成言的身体,就像是找到了狠心抛弃它多年的负心旧主般,一声比一声嚎得惨。
“呜呜呜我丧,丧衣都准备好了,今天你要是还不醒……”他在她耳边边哭边说,肩膀都在一耸一耸地颤抖,“就真的没有办法了……”
“我这不是没事吗。”
成言拍拍小狗的背,又摸摸小狗的头,轻声安慰道。
然而小狗却完全不肯吃她这一套。
他情绪激动,哽咽着反驳她:“怎,怎么可能没事!”
“手臂上那么多伤,手腕也肿得那么老高。而且还一直发烧,体温怎么都降不下来……”
他越说越激动,好不容易平复一些的眼泪流得更凶了。
“四天,你烧了整整四天啊……就算是活鸡都要变成烧鸡了呜……”
成言:“……”谢谢,但是这个比喻好像哪里怪怪的。
说到这里,姜洄终于想起了她还是个伤员的事实。
他“腾”的一下撒开手,担心地对她左看看右摸摸。
“你还发烧吗?头疼不疼?手臂呢?”
成言失笑:“不发烧了,头和手臂也都不疼了。”
“啊——你手上的纱布怎么都湿了!”他惊呼,“不行不行,我得找大夫来给你看看!”
“你在这等一下我哈!”
说完,不等成言阻止,他便一溜烟撒丫子跑走了。
成言看着姜洄的风一样背影,好笑地揉……噢,手被包成胡萝卜没办法揉眉心。她只能好笑地用左胡萝卜戳了戳右胡萝卜。
174:“嘿嘿,可爱捏。”
成言:“……”
成言:“嘿你个头嘿,他变成这样不还都是因为你的光环。”
174:“呜……”(对手指.jpg)
当初在宴会上碰到姜洄的那几次,他总是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她看,成言还以为他是被她才华所折服了。
现在想来,他那分明就是被万人迷光环折服的。
不过,她在姜洄面前明明一直都是以“程言”身份出现的,还有之前见林晨他们也都是男子身份……
成言怀着一点微弱的希望,试探地问174:“会不会其实他们对我都是友情啊?”
“没有兄弟会用那种如狼似虎的眼神看你。”174毫不留情地戳破了现实,“光环对男性的作用一定是爱情方面的。”
成言丧气:“那所以他们就都能接受自己喜欢上了一个男子?”
174淡定回复:“这就是他们的事情了。”
“不管你是男是女,他们喜欢的都只是你——‘重要的是你,而不是怎样的你’。”174喂叹,“喜欢本身就是不讲道理,不分性别的。”
“……”成言沉默。
她一秒戳穿:“174,你这又是照着哪本大神的书念的?”
174默默合上了屏幕上的某本耽美区的天花板书籍:“……”
成言以为姜洄出去只是喊来一个大夫,却没想到他出去跑了一圈后,竟然呼啦啦叫来一个排的人。
成言看着一屋子的医师,合理怀疑这小子是把全城的医生都薅了过来。
一时间,她无比庆幸他没把顾朝济府上的“萧神医”也请来。
二十多个背着药箱的医师面面相觑,眼中都带着相同的尴尬:真巧,原来你们也在啊。
而姜洄却对这奇怪的氛围浑然不觉。他就站在太医堆里,用熟悉的亮晶晶眼神眼巴巴地看着她。
姜洄解释道:“之前给你看病的那个太医已经回宫里去了,所以我就在城里多请了几个有名望的大夫。”
几个?
成言看着几乎要没地方下脚的屋子,内心大声呐喊着:这明明就是几十个吧。
虽然心里在疯狂吐槽着这是对医疗资源的浪费,看着姜洄期望的表情,成言还是硬着头皮夸奖道。
“嗯……挺好的。”
姜洄内心欢呼一声好耶,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更雀跃了。
成言毫不怀疑,他如果身后有尾巴的话,那尾巴一定都要摇出火星子来了。
大夫们:“这……”
大夫们应该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阵仗,一开始他们还在相互推诿。在姜洄表示了:希望大家都看一遍的意思后,他们便排着队一个个都给成言号了脉。
那天,成言第一次发现,原来“身体健康”这句话,听多了也会让人非常想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