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和李休约定好了,说带她去看“火把节”,顺便逛集市。
游尔每年夏天都在远安,但每次都好巧不巧都碰不上。
她从来没参加过少数民族的节日,也没去过真正意义上的集市。因而这种亢奋延续到了今早。
李休从没见过游尔给他发过这么多的消息。
这一时让他哭笑不得。
游尔等不急,老早就在李休家门口守着。
好在他起得早,给人开了门。
远安早上气温较低,李休倒了杯温水让游尔捧着,不至于冷气灌进肺里。
李休也不是没见过游尔话多兴奋的时候,只是今早实在叽叽喳喳的吵的李休脑仁疼。
偏偏她还特懂事,自责是不是话太多,吵到他了。
这反倒让李休无可奈何。
本来打算趁下午热闹,温度又适宜的时候出门。
吃完早饭,九、十点的样子就出了门。
李休先去把电动车骑来。
李休的身高早就破了一米八。此刻整个人蜷缩在前座上。圆鼓的头盔压住发丝,有些碎发遮住额前,前风镜遮住面容,影影绰绰,并不清晰。
但整体委屈意味却十足。
以至于游尔还相隔甚远的时候,人就快要笑趴下了。
等李休走近,游尔更是笑得收不住。
“李休。”游尔叫他,“这怎么和我想的不一样?”
李休白她一眼,“嘀”了喇叭,“你想象的什么样?”
游尔此刻已经弯了腰,摆手,“反正不是现在这样。”
“哦。”李休方向盘一摆,车和人转了弯,“那你就别坐了,走着去。”
“?错了,回来!”游尔边跑边追。最后还是坐上了后座。
去的路上,一向晴天的远安反倒下起了瓢泼大雨。
李休在路边停靠,将双人雨披拢在游尔头上,好在骑了不远,天空变蓝,乌云散去,光线照过来。空气变得热起来。湿润的土壤中裹挟着鲜花的芳香,积水的洼地在高速奔驰轮胎的压力下溅向四方,途径的河流更加湍急,“唰啦”的大水冲击拍打嫩草娇花。
游尔头埋在雨披里,看不大清楚周围,划痕的水泥地上,嵌着不同的东西,钢弹,玻璃,碎屑。
李休混淆不清的声音传来,挡住风也挡住声音。
只觉得李休说了什么,回答时注意力顷刻却被转移。
之后也便无暇顾及这件事。
集市还未到点,许多商家还没出摊,尽管这样,场面以及气氛也足够热闹。
露天集市,人来人往,商贩各属其地,但他们都不叫卖,刚下过的路面湿滑,一踩就有一个印,交错的脚印通往各处,慢慢消失不见。
几辆中型货车在不远处,旁边是卖菜种的商贩搭起的遮阳棚,几家商贩在棚下攀谈,玩手机,推销商品。
她撒欢儿的满地乱窜,东瞧瞧西看看,回头正要找人说话,这才发现人没跟上来,没法,只好倒转回去。
手刚拉上人,要把他带着往前走,嘴里还滔滔不绝的催促他。
李休心里装着事,又不能表现出来,让游尔失了兴致。
只好强打精神,配合游尔,称赞着每一件被游尔夸过的物品。
良久之后,即使正在兴头,游尔也发现了异样,虽然李休装的很好,毕竟女孩的心思细腻敏感,很快发现不对。
闹市不好谈话,于是找了个相对僻静的地方。
游尔不拐弯抹角,“怎么了?”
李休觉得矫情,屁大点儿事,刚开始死活不愿意说,再三催促下,眼见游尔已经开始不耐烦。这才蔫声蔫气的问出口,“真的很丑吗?”
“什么?”
“骑车的时候。”
“没有啊。”游尔费解,“为什么这么想?”
“你说的。”
“我什么时候?”
“你今天你看我就笑,还说不是你想象中的样子。”李休一口气说完,还不甚满足,及时补充,“路上也问你,你理都没理我。”
游尔啼笑皆非,表达歉意,“我那时没听到。”
她没想到李休把面子看的很重,“挺可爱的,逗你玩儿呢。真的!”
她在李休怀疑的眼神下频频点头,等人彻底确定真实性后,感慨万分,“你还挺在意形象的嘛。”
李休一听炸毛,“我没有!”
“行!没有就没有。”
“真的!”
李休没好意思说出口,其实他只在游尔眼中的他。
他觉得自己很是败坏心情。
游尔拉着他边走边说,“这没什么,又没人怪你。我一点儿都没被影响到。”
停顿了一下,又道,“你以后有事就说,扭扭捏捏不像你。我又不是你,你不说的话,我猜不到你到底怎么了。”
身后的人没反应,游尔捏捏他手示意。
“嗯。”李休点头,反应过来游尔看不到,又说,“好。”
李休的阴霾犹如雨过天晴被一扫而空,此刻也想起了正事——买菜种子。
他将车骑过来停在不远处,依次询问。
种子都用打孔的泡沫板培育发芽。令游尔新奇的是,蔬菜种子出乎意料的便宜。六元可以买二十株种子,商家还会友情赠送一株。
李休很快选好,把东西放在车上后,带着游尔逛。
空气逐渐烦热起来,人越来越多。远安有很多少数民族。游尔在这儿见到格外多。
对面有个百货商店,很大,宽阔,自由挑选,看不出顾客、商家。
里面应有尽有,有很多小时候用过的东西,有木笔,上面有做成帽子状的橡橡皮擦。还有闪光笔。那种笔游尔梦寐以求想要有一支,写出来的笔迹,亮晶晶的。
游尔小学后,基本上没有在相对正规的商店里看到过这些东西。一看价格,三元四元卖得极其便宜。
现在长大了,已经对这些东西也没有小时候那种强烈的欲望,只是把它们再次当作新奇玩意儿看待。
出门有一排排卖木头的店家,上粗下细,弯弯绕绕在一起,镂空的。
李休跟她说这是火把节要用的“火把”。
李休买了几个小的拎着。
原本想买个大的,拿出去倍儿有面,游尔在旁边阴测测的威胁,“你要是买了这个,就不要和我走在一起。我不想目光全投在我身上。”李休这才作罢。
他们往边缘走,这一片是卖水果的。
火龙果,榴莲,哈密瓜,梨,西瓜.......李休挑了三个西瓜,十元钱。
摊主是个四五十岁的妇女,因为长期劳作,脸晒得黝黑,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更老些。旁边站的是她儿子。
李休挑西瓜的时候,游尔不动声色的观察他。
看起来和李休差不多大,却早早的出了社会。
裸露的手臂上纹着刺青,游尔看了半天没有看出模样,头发不知被漂过几次,干枯分叉,没养好发质,又染了黄发。光是挑选西瓜的时间,他已经抽了两支烟。
李休接过西瓜道了声谢,游尔便收回了视线。
“你刚才看什么呢?”
“看图案呢。”
“看出什么花样了吗?”李休漫不经心,地面脏,有着常年堆积起来的瓜果蔬皮,他把游尔往身侧拉了下,避开接触。
“没有。”
“哦。”是因为视线全在人身上了吧。
李休换了只手,问,“你喜欢这种?”
“哪种?”
“刚才那种。”
游尔骂,“李休,我是禽兽吗?见个男的就喜欢。”
“那你一直盯着人看。”
“很明显吗?”
“嗯。就快挂在人身上了。”
游尔不跟他计较,“我在看他应该和你差不多大,或者比你大一点,这个年纪就不上学了。挺可惜的。”
李休挑眉,“这都是个人的选择,你一个陌生人替他可惜什么?”
他把东西放进车篓里,“你有这精力,还不如多把注意力放在我身上。”
游尔笑,“你瞎掺合什么?”
李休逗了几句,见游尔还是没完全醒神,李休叹口气,有些烦躁的扣了下眉骨,组织了下语言,开口:
“游尔,怎么说呢?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选择,即使很多年过后回想起来会懊悔不已,但在当下,他的选择就是值得的,因为这是他自己的路。我知道你在可惜什么,又在担心什么,可是他还年轻不是吗?除了读书,世界上还有很多出路,即使过程很艰难,但我还是想说,这都是个人的选择。在今天看来,你们只有一面之缘,你于他,他于你来说,你们都是茫茫世界中的陌生人。所以,不用把太多注意力放在无关的人身上。”
游尔低下头,沉默良久,语气低迷,“好吧,我有点圣母心泛滥了。”
“这不叫圣母心。你只是偶尔想的比较多而已。又不会对社会造成危害。”
游尔伸出双臂,撒娇,“抱抱。”
李休失笑,弯腰将人紧紧揽入怀中,不知道抱了多久,胸口震动,闷声传入耳边,“我只是不自觉的把他带入了你,我一想到你要是抽烟喝酒纹身,我真的会当场发癫!”
李休硬生生气笑,抓了把头发,无奈,他知道游尔的思绪一直很发散,但她一直超乎自己的想象。
李休语气坚定,向她保证,“我绝不会出现以上行为。”说完拍拍她背,“这下好了吧?”
游尔从他怀里钻出头,“本来就没什么。”
“行吧。”李休问她,“由于我们买的东西太多,祖宗,我们现在是先把东西放回家呢还是一直待在这儿呢?”
“先回去,我想换件衣服。”
“好。”
电瓶车大概是没电了,速度缓慢下来。李休临时决定走小路。
小路坑坑洼洼的,把游尔抖的抛上抛下。
幸好只有一截路段。
云层低,天蓝,云朵堆积在一起,卷卷舒舒。
路上有低矮的自建房,矗矗立立。
用普通的红砖堆砌起来,条条道道都很窄小,勉强只供两人并肩通过,有些房主会搭上竹竿,让丝瓜藤绕着往上走,开出一朵朵黄色的小花。在两颗垂荫的树干中系一个吊床,小孩子在上面摇来摇去,妇女们就拿个小板凳坐在树下晒咸菜。
经过桥底,路边种了很多栀子花,花香扑鼻,游尔让李休停下,自己去摘栀子花。
“公家的。”李休说。
“不管。”
“行吧。我帮你。”
“不用。我快点就好。”
辣的太阳照在她脸上,游尔不敢耽误,她今天没擦防晒。
把栀子花拦腰折断,不出五分钟,郊外的栀子花被薅掉一大片。
游尔捧着花跨上车,急急忙忙,“快点儿跑,心虚。”
上的太心急,花束打在李休脸上,刺疼的很。
李休倒抽口气,“摘得时候怎么不心虚。”
“因为还没得到。”
李休乐,“反正你的鬼理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