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不相信你,是怕你伤着自己。”李休把她安置在一处木桩上。
“我为什么不能坐那个椅子。”
李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解释,“脏。那把椅子不知道放了多久。下雨又天晴的。有很多细菌,说不定你坐着坐着突然腿上爬出一条虫。”李休吓唬她一下。彻底打消她的念头。
游尔出门一趟不知道会耽搁这么久,也没带手机。本来以为跟着种种地,没想到李休这不要那不要。只能眼巴巴看着他,不免惹得人心烦。终究是人家的地盘,主人不让,客人还是不要乱动了。
日头正盛,游尔出门虽然涂了一层防晒,过去这么多小时,早还氧化得无隐无踪。这个棚子又顶不着事。心里一肚子抱怨,最终呼出一口气,用手作掌在耳边扇了几下风。算了。本来就是自己要跟着来。既来之则安之,陪着吧。
李休把她安置到木桩上人就不见了,游尔估摸着过了五分钟。
感受到一阵凉意传来,游尔眯着眼睛抬头去看,李休帮她挡住了大部分阳光,此时看他,浑身背光,面孔有些看不清。
他用大大的一张芋头叶把蔬菜瓜果兜住。物体表面还滑着晶莹的水分。
游尔惊喜的瞪大双眼,“你摘得?这是你种的?”
“废话。快接着,慢慢吃。”
李休也没完全投入到地面上。
他余光时刻关注着游尔的一举一动。生怕游尔泄露一丝不耐烦的表情。
默默观察了半天,游尔表情也没什么变化。
李休做足的完全的准备,游尔要走的话,自己就先把她送回去再过来。游尔不提………
游尔不提,自己也想不到什么办法。
他想让游尔尝尝自己种的东西,可真当摘下来的时候,李休又不自信了,总觉得黄瓜不是很脆,吊在藤上没精打采。西红柿也酸的要命,总之一切都不好,但是一想到游尔还没吃午饭,怪自己好死不死非要那个时候叫住她。心一横,难吃总比没吃的好。
李休回来的时候多摘了几片芋头叶,用小木棍固定住两端,做成简易的帽子。稍大点的搁在游尔脑袋上,大的挡住的热气也就最多。
游尔咬了口黄瓜,脆生生的又清爽,不柴也不磨牙齿。
吃完黄瓜,游尔拿一个西红柿在手上。西红柿的
个头比游尔的拳头还大。
她只能小小的塞进一点咬在嘴里,汁水异常饱满,一口下去,在嘴里爆开,红水染上嘴唇。
鲜红色与少女的粉白的肤色在夏日里形成鲜明对比,李休看得口干舌燥。不敢再多看。闷头挥起锄头。
偏偏游尔在这时和他说话。
“李休,怪好吃的呢!”
“是吗?”李休难得谦虚,“主要是远安气候宜人,又是极少的红土壤,土地肥沃,因此种出的东西再差也不会差到哪儿去。”
游尔托着下巴,歪着头看他,“咦”了一声,“你不是应该说,我做的东西有过差的吗?”
“难道我在你心里就是自大狂吗?”
“是啊。”
“……”
游尔吃饱喝足后,精神格外振奋。
这种情绪也直接影响了李休的干劲,一想到游尔正在看他,他挥锄头的动作越来越顺畅。
游尔一直认为李休身上有矛盾的吸引力。
他有着贵气的矜持,放不下的身段,同时又能弯腰亲自种地。翻土,播种,施肥的动作做的非常熟练。
有着斯文俊雅的外表,又有热血沸腾的内心。偶尔的狂傲,又使人意识到他原来才那个年纪。
明明看上去对任何人事物漠不关心,又能记住每个令人感到贴心的行为。
游尔是个很挑剔的人。
事事如此。
她对李休不。
为什么呢?游尔不知道。
或许是他真的很迷人。
白衣服被汗水浸湿,透出里面精壮的躯体,若隐若现晃出白皙的肤色,随着抬臂的动作,衣摆上下浮动,腹肌紧绷收缩,在手臂挥下时,腰也跟着摆动,弯下的时候,腹部仍是紧致的硬着。
常人做奋力向上挥的姿势,脸上不免带出狰狞,李休仿佛只是轻轻往上甩,手臂上的肌肉裹满青筋,不但不可怖,反而在清透汗水的加持下,更加显得野性和富有张力。
他今天没在穿宽松的牛仔裤,换上短裤,露出长直的腿部。两只脚避开作物,一前一后踩在松软的泥土上,舒适的小腿肌肉紧绷,很好的稳住身形。
游尔不喜欢练的太过的身体,李休这样刚刚好。
即使挥锄的动作进行了十几下,每一下都用了足足的力气,李休的表情仍旧淡淡的。眉目平顺,侧脸流畅,高挺的鼻梁将阴影打在侧面,遮住了流露情绪的眸光。嘴唇微抿,几缕被汗打湿的碎发自然的搁在额前,却不显狼狈。还另外透着几分野性的意味在。
汗水顺着极有力的下颌角流到颈线,在滑动的喉结上滚动几下,堪堪稳住,埋进深凹的锁骨里,只留下一串痕迹。它在李休的身体上,也流在游尔的眼睛里。
一片地被翻的差不多。夕阳西下,该回家了。
他收拾好东西,又摘了点瓜果蔬菜。
李休隔远打了个响指,在一片寂静中格外清脆,游尔回过神来,揉揉被晒的通红的脸,起身跟上李休。
“你离我远点。”
“为什么。”
李休细不可察的吸吸鼻子,“反正别挨我那么近。”他不好意思说出实情,因为他总觉得干了一天活,身上总是臭臭的。
他才不要被游尔嫌弃。
“喔。”游尔听话的挪远了。
李休看着她的反应又开始心烦意乱。
“那边有个小池塘,里面有小龙虾。”
“哇!”
“可以钓小龙虾。我上次钓了这么一大盆。”他拿手比划了一个很大圆。
如愿以偿看到游尔的瞻仰。
“我下次带你来。”
“好啊。”游尔忙不迭应下来,生怕他反悔。
李休这才心情好了点。
继续领着人回去。
途径来时遇到的空地。
板房徐徐的出现了几个人,即使各自做着各自的事情,但不难看出是一家人。
远安四季如春。因为云层低,夏季的天气却还是热的有些难耐。
夜晚即使天凉,因为板房上泡沫的吸热,燥热会遗留到晚上。
游尔在小的时候住过板房,里面不但有很不好的味道,而且活动范围小,上厕所的时候也很无措。
李休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远处有个男孩踢着皮球在黄沙上玩,几个女孩手里捏着团不起来的黄沙。老人坐在摇椅上听着收音机。妇女梳着长长的头发,又仔细的编着辫子。男人抽着烟,吐出滚滚白烟,打着电话,说着拗口的方言谈着生意,偶尔间把地下的黄沙用脚刨开,露出黑色石子,石子间冒出探头的青草。
“那些人一般都是工头,开发商拿了钱就跑,只好一家人就都住在这儿。”
“那你说他们住在这习不习惯。”
李休说,“不知道。你知道吗?”
游尔说,“你看他们不是住的挺习惯的吗?”
“只是被逼无奈。”
游尔收回目光不再看了,两人距离不知不觉间挨近。
“我小时候有一年就住在那里面。”
“嗯?什么?”
“那时候地震,很严重。家全毁了,到处都是哭天抢地的声音。我被我妈保护的很好,只是睡了一觉。但这一觉起来,我家没了,朋友没了,爷爷没了。什么都没了。然后我们一无所有,住进了政府给分配的板房里。”
“板房里空气很不好,我一度以为自己要得哮喘,闷人又难受,刚才看到他们,我就有种说不出来窒息感笼罩在我头顶。”
“那时候你估计还不知道在哪里疯跑。我那时五岁,在六岁生日那天地震的。”
这也是为什么每年生日游尔不过,甚至到遗忘的程度。直到来了远安,梁芙每年带她去寺庙里祈福,吃斋饭,游尔这才觉得自己像个正常人在生长。
李休只沉默的听着。心里的酸涩漫上眼睛,快要流出来。
游尔心平气和的讲了很多,语气没有丝毫起伏。早年间游尔是连想都不敢回想,更别说主动提起来。
此刻看到同样的场景。过去与未来重叠,消失在人海里良久的种种再次出现,他们像游尔挥手道别,容颜未改,一如当年。
在游尔百般催促下,李休仍不情不愿,丝毫不敢放过游尔出现的任何异常。
游尔卸下力气,仰头长叹,“李休,都跟你说了没事!没事!你要再这样,我以后真的没法给你说其他的事了。”
“可是我真的很担心你。”
“别搞矫情这套,我还挺不习惯的。”
“………”
“还不回去?!”游尔一瞪眼。
李休才扭身踏上回家的步伐,三步两回头后,又回头奔向她。
黑溜溜的眼珠泛着光,闪亮亮的。
“那我明天来找你玩?”
“明天不行,后天可以。”
“明天为什么不行?”
“不行就不行!哪儿有那么多废话?你没有自己的事吗?”
“没有。”李休快速反驳,“那我后天找你。”
他又挽回面子似的找补几句,“我就问问,没想真来,况且我明天也有很多事。根本抽不出时间。”
“……”
拜托,没人问你也没人在意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