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实梦

    洞穴外,那大片黑雾在他们交谈间,神不知鬼不觉地占据了外面的大片空地,等待着他们的自投罗网。

    苏澈流没敢向前,暗自将男孩的话记下,忙凑到村长面前,恳求道:“村长!我们怎么才能出去?”

    她已经明确地感觉到了脚底下的实感,再不出去就真的来不及了。

    村长看了她片刻,捋了捋胡须,缓缓道来:“其实这靠我们一方是不行的,如果有桥梁在我们这儿的话倒是可以,可现在没有,就只能等真实空间里的人跟我们这里连通,然后将你们带出去,我们可以主动与他们连通,但是……我们不能确保接通的是不是他们……”

    “只要有桥梁,我们现在就能将桥梁的不稳定修复好,然后送你们出去!”老妪把男孩推到人群里去,自己则站在前线。

    苏澈流的视线在他们几人身上徘徊,拿不定主意。

    显然,他们已经知道桥梁就是知夜音了,只是在等苏澈流自己开口,他们说不定是有什么限制,例如……必须通过媒介才能找到桥梁?

    一想到媒介,苏澈流便转头看向了新郎的棺木,犹豫几秒,终究只能选择开口:“那如果有媒介呢?”

    果然,这群人话里话外就是想让苏澈流忽略还拥有“媒介”的存在,他们究竟这么急于寻找桥梁的原因是什么,她不知道,但她知道自己不能拿知夜音的生命去冒险。

    先前那个被老妪推进人堆里的男孩又跑了出来,他不顾大人的阻拦,坚持要说出自己的话:“媒介也可以!而且更安全!无论在哪儿,你们都可以相信新郎!他是永远都不会被代替且与你们站在同一阵营的人!”

    “你这小子!说什么呢你!这些歪门邪道你上哪儿听的?”老妪显得有些气急败坏,下一秒就要上手。

    苏澈流连忙拦住老妪,把男孩挡在自己身后:“那就照他说的做!我们不通过桥梁,只通过媒介!你们应该可以……不,肯定可以吧?你们说的桥梁我确实不知道是什么,你们也不用明里暗里地逼我说出来,我不知道,所以我不会说!”

    气氛凝固半晌,最终村长率先妥协,示意他们将昏迷的知夜音和周安眠抬到新郎的棺木前,然后让苏澈流搀扶住知夜音,好让她半坐起。

    随着外面黑雾的嚎叫声响起,村民们口中的咒语也渐渐传遍整座山。

    新郎的棺木停止了抖动,转而被一道虚无之力移开了棺盖,里面刚才还躺着的新郎,现在却是睁着那双毫无血色的眼睛,如木偶一般的肢体动作,伴随着嘎吱声,爬下了棺木。

    苏澈流出奇地没感到害怕,许是同另一边新娘的棺木形成了鲜明对比,新郎带给她的感觉要更加温和,所以即使对方已经是上百年的尸体,她也不觉惶恐。

    新郎徐徐走到她们面前,在苏澈流探究的目光下,撩起衣摆的一角,蹲下身来,双手各自覆在知夜音和苏澈流的左手手背上,然后闭上呆滞的双眼,嘴里的嘀咕跟村民们的近乎一样。

    苏澈流突然感到一阵困倦,在意识关闭连接通道的前一刻,她看到了那个偷偷睁眼的男孩,对她们安心地笑了一下。

    等到苏澈流再次睁眼的时候,周边环境已不再让她有种被恐惧包围的崩溃感。

    是客栈门外,是真实空间的客栈门外。

    “唔……”知夜音的闷哼声牵制住了苏澈流兴奋的心情。

    知夜音醒来后,躺在旁边的周安眠也逐渐转醒,她双手撑地想要坐起身来,可是地上沙砾印在掌心的疼痛让她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嘶!啊……这是哪儿啊?”

    她的声音过于虚弱,好似就快要随风而去一般。

    知夜音已经站了起来,着急忙慌地蹲在周安眠身侧,右手揽起她的肩膀,帮她稳住身形:“我们回来了,真实空间。”

    她知道这样说周安眠未必听得懂,但她还是想要这么说,她很庆幸,她们都还活着。

    “知夜音!”

    不远处,从一堆不知何时,已然变回最初他们刚进入时模样的楼房里跑出来的杨弥君,正在朝她们挥着手。

    知夜音和苏澈流不像周安眠,见到朋友会想要靠近。

    苏澈流紧盯着站在对面的杨弥君,缓缓移动步伐,挡在知夜音和周安眠的前面,厉声质问他:“你是谁?”

    “怎么了?澈流?他是杨弥君……”

    周安眠还未说完的话被知夜音捂嘴堵住了,她竖起食指放在唇边,提醒她先噤声,随后自己也一同起身,与苏澈流保持在一条线上。

    还不等知夜音开口,那个自称“杨弥君”的人便被身后悄然冒出来的另一个杨弥君给一棒子打到了地上。

    “就凭你们一团雾还想冒充我?”

    杨弥君现在的模样极其颓废,身上脏兮兮的,跟苏澈流简直不相上下。

    可想而知,他在这里被那群黑雾逼到了什么程度,不过幸运的是,他没事。

    而现在,变成了他们双方的对峙。

    知夜音和苏澈流对杨弥君的真实性产生了动摇,周安眠仍旧在状况外,杨弥君并没有相信她们任何一个人的话,而是紧握住木棍,指向她们,防止她们的靠近。

    他的呼吸急促,身体剧烈颤抖,瞳孔泛着盈盈泪光,体力已是即将透支。

    “杨弥君!你看看我!我现在跟你是一样的!也同样是那团黑雾造成的!”苏澈流还在据理力争着,知夜音已经识趣地闭上了嘴。

    她很清楚,如果再继续这么争执下去的话,他们只会在这禁锢里越陷越深。

    在她刚要准备制止苏澈流的时候,一根燃烧的火把打在了杨弥君身后悄摸爬起来的“替换者”头上。

    “啊!”

    替换者痛苦地哀嚎一声,化为黑雾,最终变为灰烬。

    造成这一切的便是在后面匆匆赶来的一群人。

    其中扔出火把的,就是宋更停。

    他们每个人都拿着一根火把,每根火把上都有火焰在燃烧。

    知夜音愣住了,回想起之前在平行空间里客栈中的时候,身后突然冒出来的火把,惊喜地看向宋更停:“那跟火把是你们扔的?”

    杨弥君也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震慑住了,他长舒出一口气,捂住自己的胸口,好让它不要再这样疯狂跳动,扰得他不得安宁。

    他的状态转变被众人一览无余,变得越来越差,当宋更停担忧地走向他的时候,被他抬手推开,他扶住墙壁,俯身猛咳,竟是一汩血液从他口中喷涌而出。

    “杨弥君!”

    入夜,他们没有进入客栈,因为现在的客栈并不处于中间,他们进去很容易迷失于平行空间。

    况且杨弥君现在还昏迷不醒,更不能冒险,所以众人只好随意找了个隐藏在黑暗处、还算大的民宅里捱过这一晚。

    这几日的奔波劳累让知夜音身心俱疲,她拿着一颗苹果,坐在高高的门槛上,咬上一口,以抚平朝她叫嚣的饥饿。

    她动了动耳朵,听到了后面熟悉的脚步声,先行问出了自己早已问出口却没有得到回答的问题:“那根火把是你们扔的吗?”

    宋更停坐在她旁边,拍了拍手上的白灰:“嗯,我们到了一条隧道中,那里面有很多画面,我们在里面看见了你,那时李雁城说你被它们跟踪了,所以情急之下,他就把自己的火把丢给了你,你拿到火把之后,所有的画面全部消失,我们走了好久才走出来的。”

    难怪,当时知夜音以为他们人手一根火把的时候,突然冒出来的李雁城为她的猜测画上了一个大大的叉。

    “又是李雁城……他好像知道很多,而且关于客栈的位置这件事,他也在我们面前提起过不止一次……”知夜音满腹疑惑地转过头,望向现如今几乎形同陌路的李雁城和周安眠。

    由于周安眠刚清醒不久,所以不清楚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情形,只知道身边的很多人都在刻意让自己和自己的男朋友保持距离,她很疑惑,但又没人能够告诉她真相。

    只有他们这些知情者才清楚,绝对不能当着这个不知真假的李雁城面前,当众将矛头指向他,要说也必须在李雁城不在场的时候说。

    知夜音收回视线,看着宋更停,声音放低:“李雁城是不是已经……”

    宋更停摇摇头,实际上他自己也不确定,他跟这群人都不熟悉,所以无法准确判断:“我不清楚,毕竟我跟他不是很熟,不过看你们对他现在的态度……多半是。”

    “夜音。”知夜音身后,苏澈流的轻声细语赫然传来。

    知夜音讶异地回头,只见那本日记本正对着她的眼睛。

    身旁的宋更停瞥了苏澈流一眼,发现她已经将自己身上的污秽处都清洗干净了。

    知夜音茫然一瞬,迅速接过,面带歉意地朝她笑了下:“哦,抱歉,我都忘了。”

    苏澈流没说什么,转身去照看昏迷的杨弥君了。

    知夜音耸耸肩,将日记本塞回衣兜里,头侧靠在门框上,视线不经意间瞥到了站在左边长廊处的两个颀长人影。

    她警惕地眯起双眼,尝试看清那两个人。

    是骆祁阳和沈殊。

    “他们两个……在干嘛?”知夜音因着这段时间见到过不少替换者,所以现在难免会起疑心。

    宋更停顺着她的视线望去,说出了自己疑惑很久的话:“在隧道里的时候,他们状态也很奇怪,经常躲着我们。”

    知夜音心底的猜测害怕得到证实,索性不再看他们:“是吗?”

    她无法接受身边的伙伴一个接一个都被替换,她已经很累了。

    宋更停似是察觉到了她的心思,欲要拍她肩膀以示安抚的手在半空中顿住,堪堪收回:“别太担心,先熬过了今晚再说,进去吧,不要在外面待太久了。”

    话音刚落,宋更停便站起身,往屋内走去。

    知夜音又往骆祁阳和沈殊的方向看了几眼,才回到房里。

    约至五分钟后,骆祁阳和沈殊才珊珊赶来。

    他们自进到屋内后,便一句话都不说,也不像从前一样,去哪儿都站一块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刚刚大吵了一架呢。

    深夜将至,门窗已被他们牢牢锁住。

    杨弥君的状态愈加得差,额头上开始涔涔冒冷汗,唇瓣哆嗦个不停,双手紧紧攥住身下散发些许霉味的被褥,仿佛做了一场足以困住他半生的噩梦,有无数根长满荆棘的藤蔓试图将他束缚、刺穿。

    “杨弥君!杨弥君!醒醒!”知夜音不停轻拍着他颤动的脸,为他擦拭掉层出不穷的冷汗。

    他开始喃喃自语起来,听起来像是在向谁求救,头发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白。

    知夜音震惊于杨弥君突如其来的变化,有些不知所措,尽力压制住杨弥君剧烈抖动的双手,他的两条腿也被随后赶来的欧阳秦雁死死按住,让他难以动弹。

    “我来。”李雁城拉开慌乱的知夜音,自己走到杨弥君的面前,左手按住他的头颅,右手抵住他的下颌,将他的头向上托起,让血液可以正常流通。

    杨弥君的颤抖幅度变小了,但还是没有要停下来的趋势。

    李雁城本想去倒水,却发觉自己没有三头六臂,当即对着知夜音大声说道:“别愣着了!快去接盆水来,直接泼醒他!”

    知夜音迟疑地看了他几秒,就这几秒间已经思考好了一万种李雁城这么做的原因,最后转身打算打水的时候,被宋更停按住了肩膀。

    他微微弯腰,轻声在她耳边耳语:“我去,你在这看着他。”

    没时间等知夜音回应,宋更停已经打开门冲了出去。

    外面很危险,他们甚至不确定下一次回来的还是不是真实的宋更停了。

    外面要比屋内更亮堂些,同时,也要更加安静。

    或者说,死寂。

    宋更停跑到井边,往下面扔了一颗石子进去,听到短促的落水声后,立即将麻绳绑在木桶上,快速放下去。

    身后,一阵阴风吹过。

    枯叶卷起,黑雾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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