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索比亚。
老古律师打电话说他已经快到了,让小蒋尽量提前到达,不要误了约好的时间。
正打着电话,快上高速时,阿克利路一个急刹车,小蒋差点撞到头。
车前一个赶羊的小伙抱着羊躺在地上。
阿克利路下车查看,他很清楚,自己没撞到他。
抱羊小伙哭天喊地的,一会儿说这疼一会儿说那痛的,也不知什么时候,围上了三人,这四周都是平坦的农田草地没有住户的,这三个家伙从哪里冒出来的都不知道。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什么去医院、骨折之类的,只有小蒋冒出一句:报警。
场面安静了秒把,几人又开始嘈杂,直接略过了小蒋的提议。
这个小碰瓷造成了一些交通拥堵,小蒋也不想再拖沓时间,便留下樊诚处理,自己和阿克利路前去。
怎知,三人上来就开始纠缠,拉着小蒋、别着车门、挡在车前,摆明不让他们离开。
抱羊小伙一挪一挪的,此时已经挪到了车轮底下。
见拗不过,樊诚拿出三千比尔塞小伙手里,说出‘押金’,不够之后再给。
小伙眼睛虽直但坚决不要。
莫非太少?樊诚数数他们有四人,是吧,那就再加一千,好分。
还是不要。
还嫌少?樊诚干脆给八千。
还是不要。
这下樊诚疑惑了,这是嫌少,还是就没想过要钱?那这又是为了哪出?
此时,抱羊小伙开始□□,说出要求:送他去最近的医院。
小蒋赶着去首都,不可能送他去。
喇叭声不停传来,小蒋看着行驶缓慢的堵车车队,嘴角上翘一瞬,像是在嘲笑他人的愚蠢。
已经报警,但伊索比亚的出警速度出奇的慢,这次小蒋希望他越慢越好,慢到后面那一排拉着石方的翻斗车耐心耗尽,耗到翻斗车后面的司机怒火爆发。
车卡在路中,骂声不断,阿克力路想把车停靠到路边,小蒋一顿指挥,期间路人小黑一直拽着小蒋衣服像张狗皮膏药一般随小蒋移动。
车正靠正中间时,小蒋突然发力挣脱开,猛的将膏药小黑推到在地。
此举惹得另一个白毛小黑跑上前来对着小蒋就是一顿拳打脚踢,膏药小黑也爬起来参入。
樊诚跑过来劝架,阿克力路这种莽夫肯定是立马弃车入战,管它车停哪里堵不堵的。
一时间,几人全陷入混战。
本还稍微靠边的车此时正正的摆在马路正中间,路被完全堵死。
后方司机们上来劝架,左拉右拉就是拉不开。
早已等烦的愤怒压制不住,一司机对还在追赶拉扯小蒋的膏药小黑发起了进攻,火力赶超小蒋他们,一时间不知道究竟是该劝谁了。
还在拉扯混战时,警察终于到了。
控制住场面,想理清个来龙去脉,发现,横在路中间的车,没了,已经开上了高速。
被留在现场的樊诚也懵了,也懂了。
但,哪里逃的了。
下午,办完事回来的小蒋和阿克力路就在高速出口被拦了下来带进了警局,樊诚一直在警局候着。
本就‘碰瓷’的糊涂账,了解了解情况走个过场,赔点钱也就了了。
但樊诚觉得奇怪。
回工厂的路上,樊诚说起今天在警局碰到了清关代理马克,他被人抢了,还受了点小伤,樊诚感叹最近世道有些乱。
末了樊诚问起今天的进展,得知进展顺利没什么麻烦时觉得不可思议,“咋沟通的?老古说的都听懂了?”
然后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哦”,眼珠打转,脸上有了一闪而过的怕意:“他有翻译笔。”樊诚该是还没回忆完之前对老古的‘欺骗’。
虽然老古律师早就安排打点好了一切,但这些个继承手续依旧繁琐,小蒋连着几天都要去首都。
怎知才第二天,就出了大事。
小蒋忙赶着回到钢管厂,连警察都来了。
马克被压看着蹲在墙角,他本就脸上有伤,瘦小的曲成一团,跟街边被打的小混混一般。
看到小蒋马克却来了神力,弹跳起来拉着小蒋,语无伦次的说了一堆。
来的路上,樊诚已经跟小蒋大体说了一下:清关的原始资料和单据都丢了,马克说他给了杨厂,杨厂说是马克保管不善丢了,很有可能就是被抢那天丢的。
这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就乱了起来,马克母语不是英文,偏现在说理的时候要用英文,他英文也不好,说了樊诚还得翻译给杨厂,也不知樊诚翻了多少,只知道,杨厂就是一个劲的摇头、摆手,中间是喝茶抽烟一个没落下。
马克还是年轻,就急了,大吼大叫不说,还想打杨厂。
杨厂,东北人大块头,马克头顶只能到他下巴尖儿,杨厂一手就把他抡了出去。
要说这警察,还是马克报警叫来的。
小蒋到了不一会儿,警察拿来了马克被抢当天做的报警记录和笔录。
警察翻着那一沓破破烂烂的记录,指着给大家看,说当时报警时,马克说丢的是原件。
马克不信的拿过来翻看,都是奥罗米亚语,小蒋樊诚也无法核实。
马克突然不狂躁了,安静了,呆呆的坐到了旁边,不定时的露出个笑容。
小蒋想当和事佬,就说丢就丢了,不管怎么丢的,现在补吧。大家才算回到主题上来,唯独杨厂,拿起安全帽往外走,留下一句‘只要还是这个清关代理,我就不会签任何字’。
这下悬了,杨厂是公司法人,老蒋这个董事不在,他就是钢管厂的天。这句话,深深提醒了小蒋。
次日,小蒋又去首都办理各种手续,但在高速上发生了车祸。
巨大的冲力将小蒋推向前方又甩了回来,车翻在一旁,冒着烟。
阿克力路先爬出来,不得不佩服本地人的身体素质。
小蒋晕乎乎的被卡在后座上,他看到阿克力路跑开,想叫又叫不出声,他努力使自己恢复清晰意识,身体使不上劲儿,看东西也还是重影。
而此时,跑开的阿克力路回来了,拿回一个胳膊粗的木棍,他用木棍杠杆起压在小蒋身上的座位,将小蒋拖了出来。
高速上慢慢有了围观的人,有人上前协助,阿克力路像疯狗一样挥舞着棍子将他们吓开,然后背起小蒋往回走,走了十几分钟,被后面的警察追上送去了医院。
还好,都是外伤没啥大碍,只是有些脑震荡,可能会晕乎一段时间。
樊诚骂阿克力路傻:“跑啥跑,就算要跑也要往医院跑,乱跑没用。”
阿克力路却哭了,说:“我就想回铸造厂。”
老蒋死于车祸,小蒋今天也遭遇了车祸,樊诚知道阿克力路心里的怕。
小蒋住了院,杨厂也住院了,只是小蒋车祸也就住了一天就出院了,杨厂说他被马克打的气的,住进医院就不出来了。
樊诚拿着一些需要他签字的资料跑到医院找到他,他紧闭双眼躺床上,挂着水,硬是一声不应。
当晚,大雨。马克浑身淋湿的跑到铸造厂找到小蒋,他听说小蒋出了车祸。
他站在小蒋门口,说:“设备早到了港口,我是按着杨厂的指示让设备商发货的,但是货到了我做完了清关,杨厂迟迟不肯签字盖章确认让我上交最终资料,我磨了他一周才得到公章。后又说没钱让我等,我催了他好多次,我实在走投无路了,不能让费用不断增加,我提出要见您,向您说明情况,杨厂说他安排,又拖了我一周,还是不安排。付工和我之前在钢结构的合作中很愉快,他帮我找到了您。那天,你们走后,杨厂说有钱了,让我把资料都带过去,他检查后就可以付关税,所以我才把资料都给了他,我真的都给了他。”
他看了看小蒋,雨落在铁皮屋顶上,很嘈杂,都不知道小蒋听进去了多少,但还是接着说,仿佛不说就快憋死了:“老蒋总给我机会我很珍惜的,因为我机会太少了。”
马克走前,小蒋给他找了一把伞,他没要,说反正都淋透了。
这几天还有件事,就是之前四达钢铁借给钢管厂的钱到期了,让还,不还,利息可是不等人的。
连这个月的工钱都不知道怎么发尼,哪还有钱还。
老蒋也是,给了杨厂法人的身份,却没给他单独的银行权限,这取钱,必须得有老蒋的签名才行。
杨厂曾说:“用人不宜疑人不用,你防我这防我那,现在看,亏了自己不是。”
小蒋出院后再去首都,一到公证大厅,翻出护照:糟,护照竟被撕成了两半。
这下,没有了证件,那是什么手续也没法做了。
这消息立马传遍了工业城。
阿克力路纳闷的很,这护照怎么就会被撕烂尼?回来就放保险柜,出去也一直随身带着的,怎么就会被撕烂呀?他都有点佩服这些人的能力了,觉得他们是不是会隔空取物。
这护照怎么烂的?
小蒋自己撕烂的呗。
他们想要的无非就是小蒋不能正常完成继承手续;无非就是要拖死你,拖到你无力支撑,无钱支付;无非就是这样就能得到钢管厂。
小蒋实在是不想再有其他事出来,干脆就这样吧,让大家都清闲几天。
果真,一听此护照消息,王老板就从国内飞了过来,对小蒋车祸那是一阵嘘寒问暖,却绝口不提催促他们还钱的事。
还是随他而来的李总提了一句‘还钱利息’之事,王老板一听正经起来:“有这事儿?我都不知道。但你也别计较,他们都是下面的人,就是看合同办事而已,不懂我们之间的关系的。我一会儿就跟他们说。不着急。”
“王老板,那利息,可急死人了。”樊诚补了一句。
“有利息吗?”王老板疑惑了:“估计懒,用的之前给包装厂的合同模板,啥都没改就给拿过来用了。这个不担心。”
王老板说的轻巧,这利息,你说不担心,我可不敢。
合计了一晚,小蒋决定找王老板,把钢管厂卖给他。
王老板当然乐意,他盼着这一天,只是没想到,小蒋那么扛不住,这么快就不拼了,和他爹真是两样。
签合同前,小蒋还提醒王老板,说这清关的资料都丢了,补办可要花好长时间,生怕王老板亏了。王老板笑说有关系,能搞定。
说来也怪,这合同一签,久病多日的杨厂也康复了,就开始张罗着干事儿了。
现在是钱也有了,杨厂的签字也有了,这原件资料,更不用说了,都在手里,可谓万事俱备,但谁也没想到,栽到了马克手里。
马克用警局的笔录开出了丢失证明,登了报,还把函件送去了各个机构,现在王老板杨厂他们手里这一沓原件,就是一堆废纸了,海关不认。
王老板想找找关系,可是马克像鹰一样盯着,都没人敢冒险。
他们找中间人去说服马克,马克也为难了,说:“我当时没丢,警局非说我丢了,还给我开证明。现在又说没丢了,这是我错了还是警局错了?你要说找到了,那是在抢走的那人哪里找到的还是拿走那人哪里找到的?”
马克发泄完火气,还是给中间人面子,说‘会去处理’。杨厂一听就知道完了,他当初就是这样拖着马克的。
且,邮寄地址没改,一些货柜的资料偶尔还是会寄到马克哪里,马克也不管,直接就放碎纸机里给碎了。
王老板得为这些本不应该支付的‘额外支出’买单,费用不少。
他怎么耗的小蒋,现在就被怎么耗着。每一天,都是钱。
用他自己的话说:“奶奶的,又要推迟一年盈利。”
没多久,王老板就把杨厂给换了,换成了自己的亲戚,马厂。
王惜如此多疑的人,怎么可能留住一个有前科的人。
杨厂半截入土怎么会想不通这逻辑,只是最后拼一把赚点养老钱罢了。
但俗话说的好,来的容易的,去的也容易。
杨厂结过三次婚,花甲之年还在为5个孩子的婚嫁奔波,耗尽棺材本儿。
来非洲无非就想晚年有些许金钱保障。
此事一出杨厂名声耗尽,同行之间应该不会再容得下他,加之有一个会让60多岁老父亲来非洲打拼替自己赚取婚姻本钱的吸血家庭,杨厂晚年将是明眼人可以想象到的不易,所以小蒋并没有追究杨厂。
工业城里关于小蒋并未追究杨厂一事,众说纷纭。
有说他软弱怕事的,有说他宅心仁厚的,有说他威信难立的,有说他念及旧情的,但,总归,大家知道老蒋去后有一个小蒋存在,王老板口碑诚信双崩塌。
还是樊诚好,说王老板是热爱小动物的爱心人士,找的各任厂长不是羊就是马。
这个马厂,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之后让王可哭干了眼泪,造了一堆麻烦。
解决一事,虽是打掉牙齿活血吞,但也好歹是解决了。
可这波未平那波又起。
北建仓储部之前把铸造厂给告了,现在进入庭审阶段,是铁定要输的,还得赔笔钱。
这钱对北建来说不算啥,对铸造厂那就是头顶的肉了。
何厂抱怨说就是当初得罪了罗工,当初就该好好给罗工说说送点礼之类的,把小蒋耳朵都烦出茧来。
小蒋耐不住何厂的唠叨,答应去北建说和,但是坚决不和哪个看仓库的罗工说,得和他们一把手说。
小蒋这样做有两重原因,一是响应一下何厂,但他又不愿去,就定个高一点的不太好达成的目标,让何厂知难而退;二是的确,他知这事儿也就当老大的一句话的事儿,他找也只会找他们一把手,但还不是时机。
怎知何厂还真约到了北建方总,小蒋没得办法只能前去了。
方总就给了他们十几分钟,期间小蒋就打了个招呼,剩下都是何厂在不停道歉解释和诉苦,末了方总也就模棱两可的说了句‘会和主管部门协商’,何厂觉得这事儿肯定是成了,小蒋可不觉得。
小蒋为啥不说话?
这方总身上,有股淡淡的的黄果兰味道,别人可能不在意,小蒋对这味道可是刻在骨子里了的,他幼时丧命的家教,身上就是这种味道,每当闻到这味道,所有的记忆就会涌出来再次伤害他。
穿过北建办公室往外离开时,一个约莫二十二三的丰满女孩儿和他们擦肩而过,她身上有着更浓的黄果兰香气,脖间十字星形状的吊坠和方总办公室垃圾桶里的包装盒上印的颇为相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