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泥之别

    非悔此番格外地客气,似乎很是熟悉宫里的待客之道。

    她在前方坐着轿撵,为其引路,恰好为裴萱萱争取了回马车与田渊柏独处的时间。

    乌泽与般若还不清楚宫里的状况,顾及到宫内有修道的国师坐镇,怕暴露两只大妖的身份,只好让他们先躲在城郊外,她则先一步和田渊柏入宫,之后再另做打算。

    上车后,她终于找到了最适合现阶段磕的瓜子,开心地朝前抓起一把,像个媒婆似的,一边幸灾乐祸瞧着田渊柏阴沉的脸,一边当作读不懂他表情般不断揶揄起他。

    “一个小美女对你如此主动,你竟没兴趣?”

    “师姐,我劝你适可而止,莫要逼我用术法把你的嘴给封了。”

    许是为了静心,田渊柏此刻闭着眼,正于车上打坐,可惜被裴萱萱这一扰,全然没了兴致。

    睁眼冲裴萱萱一斜,只见他眼底浑是怒火与滔天的怨气,可又舍不得把气撒在她的身上,所以也只能自己怄起了气,气鼓鼓的模样倒是有几分可爱,让人更想欺负了。

    瓜子磕在嘴里久了有些渴,裴萱萱嘟着嘴,装出无辜的样子端起了桌上的茶,却被方桌上的一个大洞吸引了注意。

    好家伙,沙包大的拳头,竟硬生生砸穿了这张桌子?

    她顺着桌面由上至下看了遍,暗暗估量着到底要赔偿掌柜多少钱。

    见她的心思压根不在自己的身上,田渊柏更气了,凤眸被愤怒掌控,让他的眼尾染上抹红。

    “师姐在面对我的事时,总是那么心不在焉,可真没良心。”

    欺身附上,田渊柏一把夺走裴萱萱手中的瓜子和茶,唇压在她的耳畔,将她围困在自己的怀中。

    “你干嘛?!”

    不敢大喊出声,毕竟外面还有车夫在,但裴萱萱又不甘心被桎梏在小小的一方角落里。

    只因那种窒息的感觉,总会让她回忆起那场噩梦。

    “对我没兴趣?”

    他没有直接回答,反而借用她刚刚的话堵她。见她紧张地一直盯着挡门的帘子,田渊柏灵机一动,似乎想到了回整她的办法。

    “师姐今日真美!”

    忽然提高了声量,田渊柏将裴萱萱伸上前要捂他嘴的手捉住,死死按在了自己的心口。

    “令我都心动不已。”这句话,他喊的更大声。

    外面的车夫许是听到了,马车开始不受控地一顿一顿,速度变缓前行。裴萱萱挤在车尾被颠簸得难受,却碍于双手被擒住,只好扮得柔柔弱弱,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望向田渊柏,充满了欺骗性。

    但田渊柏看到她这副尊容反倒更开心了,唇边漾起笑,快速驱散了方才全是愁云的面容,表情变得暧昧起来。

    “师姐这副表情,好像只不谙世事的小兽。”

    说完,他的鼻腔吐出股因轻笑而肆虐的气,喷洒在裴萱萱耳边的鬓发上,犹耳鬓厮磨。

    她的发丝挠着他的鼻尖,令他的鼻子变得和心同步了感受,痕痒难耐。

    “走开!”见来软的不行,裴萱萱决意上硬的。

    故意下垂的眼尾直转向上勾起,她恶狠狠瞪着他,只要他不愿松手,她便不松眼。

    奈何时间久了,直到眼睛都变得干涩模糊起来,却都未起到丁点的作用。

    一侧眉尾挑起,田渊柏舔了舔唇,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似在思考她下一步还要做什么。偏头近距离贴近观察她,望着其绵软的红唇,他真的不想再压抑这份感情,只想轰轰烈烈地就这么吻下去。

    哪怕挨打也罢,就算是在下一刻被她一剑刺穿心脏,他也觉得这笔买卖值当。

    “我让你滚开啊!”

    “听见没有。”

    不论怎么推搡,田渊柏依旧岿然不动死死压制着她,无奈间,本不想动用灵力伤害同门间的感情,她却也不得不在暗中捏起诀,只待合适的时机,便一指下去,打穿这个臭男人的天灵盖。

    “最后一次警告你啊,三......”

    她依旧没有放弃挣扎,不停用小臂推开抵着她的田渊柏,嘴里开始数起数来,“二......”

    “真不怕死啊你!”

    裴萱萱被逼急了,左手握成拳,找准了机会,“咚”地一声,对着田渊柏的心门就是一拳。

    “唔......”

    他忽地惊讶看了她一眼,紧接着凤眸微眯,再然后,先是无力地轻声咳了两声,双眼便速速紧闭起,仿若昏了过去。

    “装,你可真会装。”

    “田渊柏,要是在另一个世界,我高低得给你颁个影帝奖。”

    一把推开田渊柏落在她肩上的身子,裴萱萱本以为会很费劲,不成想,竟轻易便将他推开了。

    或许是太用力,甚至他的头还往旁边的马车板子上一撞,发出了声巨响。

    直到此时,裴萱萱才意识到不对劲,整个人傻在原地,还未回过魂来。

    “田渊柏?”

    “田渊柏?!”

    “你真昏过去了?”

    “你豆腐做的啊?”

    手忙脚乱把他又抱入怀中,裴萱萱探了探他的鼻息,发现还有呼吸,便松了口气。

    她细想,定是他不经逗,这家伙伤刚愈没多久,估计是一时被她激得气血上涌,才晕了过去。

    用手为自己顺了顺气,裴萱萱发誓,方才确实是被他的动作给吓到了。

    想到自己刚刚求爷爷求奶奶都不被放过,她轻哼了一声,惩罚般狠狠在他清瘦的脸颊上掐了一把,才勉强觉得两人扯平了。

    但毕竟田渊柏是个大高个,一直躺在她怀里久了着实是重得慌,眼看皇宫还未到,裴萱萱打算先将他扶躺在马车的长形软座上。

    把他扶稳躺好,裴萱萱拍了拍手,心底却打起了腹稿,想着待会要怎么跟非悔解释。

    百无聊赖地将手伸向方桌上的糕点,裴萱萱瞥了眼那此时睡得一脸安详的人,视线最终却落在他左腕那道引人注目的黑纹之上。

    “这是......”

    怀着好奇,她把仅咬了一口的糕点放下,伸手去够田渊柏的手。

    黑色的纹路仿佛大树岔开的无数枝条,密密麻麻布在田渊柏的手腕,裴萱萱呼吸一滞,又赶忙将他系在袖口的束带解开,带子滑落的瞬间,她看到大片的黑色不规则纹路一路往上,随着她撩起的袖子,她才发现这纹路竟蔓延到了田渊柏的心口!

    她被吓得手一松,田渊柏的手瞬间没了支撑,狠狠落下,打在了长椅的边缘,发出闷响。

    裴萱萱心疼地又慌忙抬起他的手,眼眶突然变得通红,不可置信地望向他熟睡的脸,喃喃到。

    “难不成......”

    “莫离说的是真的?”

    *

    房间内,祛了外衣的田渊柏平躺在奢华的床上,眼睛依旧紧闭着,似毫无知觉般昏睡。

    裴萱萱环着臂,与非悔站在院子里。二人间剑拔弩张的气氛,就好像下一秒,一个火辣辣的巴掌就要落在了裴萱萱的脸上。

    “他到底怎么了?”

    “先前不还好好的吗?”

    非悔眼睛通红,显然是刚哭过。

    而裴萱萱则面带严肃地保持一个姿势很久了,她沉默不语,面对非悔的质问,自觉没什么好说的。

    毕竟,说了她也不懂,说了她也救不了田渊柏。

    被裴萱萱的沉默烧干了最后一丝理智,非悔上前,使了浑身的劲抓住裴萱萱的肩头,但换来的,也只是裴萱萱隐忍地紧咬着下唇,仍不吐出一句话。

    “他救了我一命,我本是要感谢他的。”

    望进裴萱萱的眼底,她却忽然想起田渊柏曾看向她爱慕的眼神,许是放弃了挣扎,非悔悲痛地捶顿起自己的胸口,同时忿忿盯着裴萱萱,只觉她这张美艳的脸,越看越讨厌,越看越觉得恶心。

    “公主......”

    站在不远处,一直不敢搭话的一个小宫女,见状便鼓起勇气上前,搀扶起摇摇欲坠的非悔,眼底满是心疼,“裴姑娘是前来祝坛的天筑门首席弟子,您莫要与她起了争执,从而毁了此次的祝坛啊。”

    “公主?”

    裴萱萱眯了眯眼,意味深长地上下打量了非悔一眼,心中瞬间了然了。

    非悔今日身着华服,明明裙子的主色是淡粉,却为其点缀了多余的金饰,不仅腰上一圈环绕着粗重的金带,就连条条从金带上用以装饰的垂坠链条,均是用以真金打造。

    遑论为彰显她的矜贵,还给她多披了一层比甲,上面挽着的数不清的金饰,只怕是足够民间几十年的口粮。

    其实裴萱萱早就猜出了个大概,只是一直不敢印证心中的猜想,她与非悔不过萍水相逢一场,亦没有深究其身世的必要。

    只不过如今,答案就明晃晃摆在了裴萱萱的面前,证了她的设想。而惊讶的神情,自然也不会浮现在她的脸上了。

    “原是齐国的小公主,下凡体验民间疾苦啊。”

    “难怪我说,那日来接你的人不对劲。由此想来,那位便是国师吧?”

    此行前来,裴萱萱是有做足功课的。

    毕竟是代表天筑门,她不敢过于懈怠,于是便在下山途中的夹缝间,抠出了些许时间,草草了解了一番齐国的概况。

    齐国国王半生勤政爱民,只不过,心是狠得紧,好几位皇子均被他的制衡之术离间得失了心。

    群臣皆以为他们的陛下是个勤政爱民,但对子嗣极为严厉之人,可偏偏在齐国的小公主——齐桑徊,诞生的那一年,老皇帝竟高兴得大赦天下。从此,那位小公主也被认为是最得圣上偏爱之人,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还于及笄之时,拜入了国师门下,一同修习道法。

    又再次对着非悔打量了遍,裴萱萱终是明白她那怼天怼地的底气从何而来。

    自嘲发出一声冷笑,裴萱萱也不知自己究竟是出于妒忌还是羡慕,抑或是,两者皆有?

    被满怀爱意,怀抱着期盼降生的孩子,与她这背负了二十多年嫌恶的孩子。裴萱萱不得不承认,当二人云泥之别的经历在迷雾中被吹开的一瞬,就好像,她赤果着站在非悔的面前,被迫承认自己的不堪与丑陋。

    这是她第一次,在尽管拥有了裴御萱完美的身子之后,却依旧自卑的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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