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有蹊跷

    松柏被晨露压得朝下撇,松尖则托着颗颗分明的露珠,一滴承着一滴,顺延至最下端,然后再也承载不住水的重量,汇聚成了一颗巨大的水珠,最终滑入了平地嫩草的怀抱。

    柏树旁泉水叮咚,环绕着一座修缮秀美的凉亭,供人乘阴。

    几只仙鹤在其顶端站立,看起来像在沐浴晨光,而还有几只不停绕着顶端飞翔,来来回回盘旋的期间,嘴里还不时发出几声鹤鸣。

    田渊柏是被仙鹤的声音吵醒的。

    眼睛仿佛被糊了层东西,他睁开眼,发觉除了不远处的窗外透出的微弱亮光外,别的什么都看不到。

    “田师兄醒了?”

    陌生的男声替代了清脆又吵耳的鹤鸣,田渊柏下意识做出一个防御的姿态,伸出手去够枕下的藏锋,但怎么都摸不到,让他吓出了身冷汗。

    “师兄现在不宜碰剑,您的剑,我们都帮您收好了。”

    “待您伤好后,自可前去药王殿里取。”

    药王殿?

    被那人提及此地,田渊柏便察觉鼻息间隐约能闻到清新的药香。

    先前他只是来过这取药,并未同这的弟子打过深入的交道,但当他一听到此人是药王谷的人,便放下了防御的姿态,心头快速浮上好些个问题。

    他依旧难以看清东西,不过那人距离他不远,此等间距,还是稍稍能勾勒出个大概的人影的。

    对着那身影点了点头,田渊柏本想谢过,但心中的疑问要先比感谢快出一步:“我是被你们救的?”

    “那我输了吗?”

    “裴御萱呢?”

    问题被田渊柏一股脑地抛出,那名弟子挠挠头,也不知该先回他哪个。

    “具体的情况,我也不了解,我只是被南星师兄吩咐过来照顾您的。田师兄,您已经昏迷一天一夜了,且昨日热症刚退下,还是先好好休息吧。”

    “热症?”田渊柏感到有些迷茫,刚清醒过来,判断力也没有平日里那么准,只能努力分析着对方话里的重点。

    “对啊,您脊柱的那处伤口很难处理,甚至后来发了炎,导致您起了热。南星师兄为了救您,一晚上都没合眼,还是守到您的热症退了下去,才回去休息的。”

    弟子肯定地点了点头,真诚的语气不像是在撒谎。

    “哦,对了。”那弟子好似忽然又想起什么,拍了拍手掌。

    “刚刚首席传讯来说,待会要来看您。要不,方才的那些问题,您还是问她吧。”

    裴御萱要来?!

    听到这三个字,田渊柏开心得差点就要挺腰坐起,若非为了伤口,不便于大动,他甚至都想跑出门去迎她。

    他输了这明明唾手可得的赛局。

    但,她也没有看不起他。

    她还是愿意来看他这输家的。

    田渊柏失神笑了笑,无意牵动起背后的伤口,瞬间笑意转为痛苦的表情,疼得他额上渗出一大片汗。

    “您别动了,师兄说您这伤口伤得极深,银针穿透了整根脊柱,要是我们当时晚一步去到那,估计您都要没命了。”弟子心疼地拿过帕子替他拭汗,却让田渊柏想起了什么,忙扯着他的手问。

    “我原本放于身上的帕子呢?去哪了?”

    弟子被他的这动作吓得不轻,毕竟自小就在谷中生活,自在悠得惯了,师兄师姐亦都是仙风道骨的半仙,不会有一人是急脾气的。

    偏巧遇到山下的同门,各个都是暴脾气,可把这小弟子给吓坏了,腿肚子都在打着颤。

    同一时间,二人所处之处紧闭的门被打开,田渊柏眼睛看不清,但耳朵很是好使。

    “哐”的一声门响传入两人耳内,过于清晰的声音让田渊柏如一只炸了毛的猫,出于下意识的自卫,他慌张地四处摸索着,就想找个趁手的东西抡过去。

    “师弟这是打算找什么东西砸我?”

    门是被裴萱萱一脚踹开的,因为手里端着一堆吃食,站于门外压根腾不出手敲门,且门内又是相熟的人,她也懒得在乎那些繁文缛节,索性直接把门粗鲁地踢开。

    别说,还踢得她挺爽。

    “裴御萱!”终于听到了那日思夜想的声音,田渊柏惊呼一声,而后又遮遮掩掩,把整个身子朝里转去,企图不让她看到自己的脸。

    哟,还害羞?

    裴萱萱轻轻哼了哼,觉得田渊柏此时像极了个害羞的小媳妇,惹得她只想赶紧逗上一逗。

    余光瞥见那瑟瑟发抖的小弟子,裴萱萱将手中的盘子放于桌上后,从中挑了个卖相极佳的,朝他递了过去。

    “小师弟辛苦,不如你先回吧,这里留我一人足够。”

    她笑得温柔动人,却不料竟把那坐在矮凳上的小师弟逗得腿一软,差点就从凳上摔落。

    双手诺诺接过裴萱萱递来的点心,那是一个粉色的桃花糕,看起来很是可口。稚嫩的脸蛋漫出一丝红晕,将掌中仍有余温的糕点握紧在掌中,小弟子不敢抬头看她,便胡乱地朝她行了个礼,冲着大开的门灰溜溜跑了。

    “药王谷的小孩子,都这般怕生的么?”

    无奈摇着头转身去把门关紧,她随手端起一碟盛满糖梨糕的花碟,拉起方才被小弟子撞倒的矮凳,于田渊柏床边坐下。

    “师弟?”一手端着糕点,一手戳了戳此时闷在被子里不肯冒头的田渊柏,裴萱萱强忍笑意,继续到。

    “哟~难得我得了空闲做了些好吃的,既然师弟不领情,那我就端回去给乌泽吃了。”

    “你敢!”

    被子“噗”地被掀开,许是这处客房太久没人居住,尽管有谷中的弟子打扫,但陈旧的霉味也是一点都不少。

    “咳咳咳”

    裴萱萱第一时间将手中的点心护在身后,有点好笑地看着田渊柏闹着别扭,是逗了还想再逗。

    “还疼吗?”

    她拱了拱身子,弯腰想去看田渊柏的伤势,不料被他轻轻打开了手。

    “小伤,无碍。”

    田渊柏用被子盖着半张脸,声音闷闷的,尾调却又带着些委屈,显得有点可爱。

    “还小伤呢?”裴萱萱惊讶到。

    回想起前日那一地的血,她今日能再与田渊柏在此处斗嘴,都觉得仿若是神迹降临。

    “我输了......”

    他没有同她拌嘴的心思,一心都扑在了那日的失败之上,整个人蔫蔫的,样子颓败极了。

    还以为是什么事呢,裴萱萱误以为他是伤口疼得不想说话,不成想,竟是被这等小事烦扰。

    “胜败乃兵家常事,你且吃点东西,待养好身子后,再战便是。”

    “可先前,我还与你夸下海口......”田渊柏自知现在不宜大动,大病初愈,情绪也不能有过于激烈的起伏。但他就是控制不住,且钻了牛角尖似的自认为是因自己的自傲,从而导致了一切的失败。

    “你的师傅都没说什么,我还能怪你不成?这不,他刚刚还找我夸你呢。”

    “他说他这徒儿啊,刚入门不久,便一举拿下第二,这是多少同门都难以企及的能力啊。”

    裴萱萱越说越起劲,直到看到田渊柏眼中泛出星星光点,才知道他这是被哄好了。

    “别扭扭捏捏的,养好身子,未来路还长着呢。”刻意避开他的伤处,裴萱萱轻手点了点被角,然后捏起一块点心朝他喂去。

    “尝尝,我好久没做糖梨糕了,也不知手艺有没有退步。”

    “赶紧好起来,刚刚唤莲和乌泽还跟我念叨你,问我你何时才能回去呢。”

    温柔的话语,死死攥住了田渊柏将要朝深渊坠落的心。

    感到眼眶有点温热,仿佛有什么要流了出来,田渊柏吸吸鼻子,却反倒将浓郁的药味给吸了一肚,令他忽然想起自己现在还是个药罐子,本被哄好的情绪,又顿了下去。

    “不知我这伤,要喝多久的药。”

    “方才那位弟子同我说,我的脊柱被一根银针穿透......”

    “南星都给你治好了,还想这么多做甚。”裴萱萱保持着姿势,似是他今日若不吃下这块糕点,她誓不罢休。

    白得晶莹剔透的糕点在眼前晃悠,田渊柏尽管此时还是看不清东西,但糕点都快要被裴萱萱举到他的鼻尖了,他也不得不张口,乖乖一口咬下。

    甜味适宜的糕点化在口中,散出一股很浓的梨味。许是裴萱萱顾及他身上的伤势,其情况不宜多费神咀嚼,便把糕点做得软糯清甜,入口即化。

    “那日的比试,很多细节还有待细究。”

    拍了拍沾上糖粉的手,裴萱萱又替田渊柏掖好被子,继而站起身,背过手看向窗外。

    窗边此时站了几只红顶白鹤,歪头愣愣看着她,就好像在好奇她这张美丽而又陌生的面孔。

    从端来的盘子上拿过一块被白布包起的东西,裴萱萱将其打开,里面是十几条小鱼干。仙鹤闻到后,眼巴巴看向她,同时用喙对着她频频点,似乎在催促着她。

    看来,南星为她准备的这份与仙鹤的见面礼,果然能准确无误地收买“鹤心”。

    露出一个意料之中的笑,她用手捻起鱼尾朝窗边丢去。

    这的仙鹤通灵,又许是谷中的弟子时常给它们喂食,所以接食的动作很是熟练。而它们“嘎嘎”狂炫鱼干的模样,多了几分烟火气,看起来可爱极了。

    “师姐也觉得内有蹊跷?”田渊柏听到仙鹤的啼叫,以及翅膀扑腾的声音,明白裴萱萱是在与它们玩耍,并没有多说什么,而是继续着刚才的话题。

    帕中的十几条鱼干被很快分完,听到田渊柏如此回到,想及他也是感到有所不对。

    手中使了劲,可怜的白布被裴萱萱紧握在手心,揉得皱巴巴的,让她的手也沾上了股咸鱼味,等到反应过来时,却为时已晚。

    忍不住嫌弃地皱了皱鼻子,她开始后悔自己为何非得来这喂什么仙鹤。

    “你说,这银针又是怎会拐着弯来刺你的呢?”

    将白布朝桌上厌恶地一甩,裴萱萱又从碟中拿出其他的点心喂去,就好似在故意引导田渊柏的思绪随她走。

    “莫不是......”田渊柏正欲回话,嘴里却又被塞上一块糕点,这次的糕点有点干,一时卡在他的嗓间,让他没来得及说完话。

    “注了灵力。”裴萱萱收回手补充到。

    坐回于凳,她潇洒地将衣摆往侧边一甩,像极了以前她在电视剧里看到的那些审案的官老爷。

    好不容易将糕点咽下,田渊柏又不好意思让她替他倒水,只能讪讪回到。

    “这我早就想到了。”

    “当时,我有十成的把握挡下他的所有银针,可偏就那一根,能无视章法地绕过我的身侧,再准确无误地穿透我的脊柱,若非是注入了灵力,普通的‘千针一指’,基本不可能做到如此。”

    说完,田渊柏忍不住咳了咳,企图呛出嗓内残余的糕点,但陷入沉思的裴萱萱并没有反应过来,而是用手撑在床沿,思考着田渊柏的回答。

    “还有......师姐。”

    “嗯?”裴萱萱猛地抬头,以为田渊柏对于此事还有什么要补充。

    “你刚刚给我喂的那块糕点......”

    田渊柏欲言又止,虽然觉得说出口后,会让裴萱萱误认为自己不识好歹,驳了她的一番好意,但细细想来,他仍是觉得不吐不快。

    “糕点沾了你的手......有股子......”

    “......咸鱼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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