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锋之刃

    薛礼对于田渊柏的盛名早有耳闻,先前与田渊柏的短暂交锋,使他误以为此人只是个占了“长老首徒”头衔的草包。

    可当他站在烈日下,忍受着右臂传来的酥麻疼感,薛礼才猛然醒悟,之前的种种,亦不过是田渊柏在使计,做了个“请君入瓮”的局,诱他入笼罢了。

    “长老之徒,果真不能小觑。”许是被方才田渊柏回击的一震伤到了筋骨,薛礼持剑的半个身子麻得难以控制,甚至还打着抖。

    为不被对手看出狼狈之色,薛礼索性抬起另一侧手臂捂上右臂,却显得欲盖弥彰。

    “过奖了。”

    田渊柏笑得有些张扬,撩开了被风卷至唇边的碎发,又可能是觉着这时他还不能太过于放肆,便收敛了些。

    将那丝张狂藏入眼底,田渊柏朝台上端坐的一个倩影望去,狂妄早已被深情笼罩,浸出一丝暧昧来。

    “师姐看到了吗?”

    “我方才那帅气的一击。”

    发觉裴萱萱解了传音的禁制,他慌忙高兴地同她传音汇报,生怕她错过片刻的画面。

    “看到了。”裴萱萱于台上望着他,勾唇浅笑,为她的美增色不少。

    “我看到师弟被薛礼打得连连败退,甚至差点被挤到了比试台下。”

    由他的招式来拆看,其实不难看出,田渊柏前期的确一直在隐藏实力,但任凭她怎么想破了脑袋都想不到,这家伙的目的究竟是为何。

    明明可以快速击败的对手,田渊柏竟选择了一个最迂回的打法攻下。

    仿若是想到了什么,她倏地觉得心头一紧,猜及此人莫不是偏生就爱玩这种猫抓老鼠,钟爱慢慢折磨猎物的把戏?

    “嘶!”

    一想到这,裴萱萱双手搓着手臂,不禁感到有些胆寒。

    “师姐只看过程不看结果?”听到她的这番话,台下的田渊柏立马收起了笑,面色有些不悦,但也没有明着表现出来。

    “我可是仅使出一剑,便将薛礼的右臂震得无法抬起,怎么师姐就爱挑不好的来说?”

    田渊柏的语气有些强势,似是真的怕裴萱萱不将他刚才表现出的威风,当做一回事。

    将田渊柏努力为自己的辩解的话当作耳旁风,裴萱萱看他有如此多的余力去同她争论,想必之前对他伤口的担心也是多余的。

    再次感觉自己泛滥的圣母心被人骗走,裴萱萱把拇指与中指相合,面无表情地将身侧的茶盏捻起。茗茶后,她对着台下的田渊柏歪了歪头,没有传音给他,以示自己并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师姐可真是比谁都无情。”田渊柏冷笑着喃喃到,同时直直看向她的脸。

    此时他离她很远,在不特地使用术法的情况下,只能看到她略微模糊的轮廓。

    尽管如此,他还是不可自拔地分出些许灵力前去探看,得到的,却是裴萱萱那张无暇绝美的脸蛋上,摸不出分毫情意的表情。

    他本以为她会心疼他的。

    至少,看到他被围困,看到他这么努力地在台下扮演一只孱弱的困兽,她多少也会施舍一点爱怜给他。

    死死握起拳,指甲陷入掌心,让他寻回了一丝清醒。田渊柏动人的眸子忽地附上层雾,却也适时让他失去了对裴萱萱身影追寻的焦点,得以让他不再往难过的深渊坠去。

    若非是比试方不能在比试途中随意下场,田渊柏保证,在看到她那副悠哉的模样之时,他便早已冲上台,同时抓上她的手,质问她为何不肯给他关怀之情,哪怕只有零星数点。

    叹了口气,紧接着微垂下头,这个动作显得田渊柏有些丧气。

    “薛礼。”他的声音轻飘如鹅毛,仿佛刚才那站于台上的狂妄之人不是他。

    再次抬起头时,田渊柏目露凶光,像极了一个被内心的野兽驯服的怪物。

    “你还没缓和过来?”

    言罢,田渊柏甚至不给对手反应过来的机会,手握着藏锋对着薛礼就是狠狠一剑。剑尖被他磨得锋利至极,以至于田渊柏没费多大的力气,藏锋便贯穿了薛礼的肩膀。

    “唔!”

    由于没有来得及挡下这突如其来的攻击,薛礼只得忍痛接下了这一剑。

    等到薛礼欲提剑反攻,却不料他的右手抖得厉害,手心渐渐变得绵软无力,怎么都使不上劲。

    “你还是留了后招的。”猜准了对方无力再回击,田渊柏将本紧握剑柄的手松开,藏锋就被这么结结实实地锁在了薛礼的肩上,同时也锁住了薛礼的动作。

    “你以为我没有看出来,你会使剑的其实是左手?”

    一边玩着垂至肩颈的红色发带,田渊柏一边绕到薛礼的身侧。

    看着对方仍一副死不肯认输的表情,手中竟然还剩有力气握着剑,田渊柏不免感到有些诧异,但也转瞬即逝,立马换上了副看透了对方的神情。

    眼看计策被对手戳破,败局已定的结果,更是为薛礼的恼羞成怒添了把火。

    肩膀早已被田渊柏的剑锁死,压根动弹不得,而右侧的手臂筋骨也被之前的一击震伤,现在还打着颤。薛礼咬着唇,眼底全是不甘,却仍旧问出了口。

    “你又是如何猜到的?”

    料到薛礼定是会追问,田渊柏露出一个坦然的笑,“你知道我为何方才一直任由你进攻吗?”

    “我就是想看看,你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手指缠绕着发带,黑发被稍稍扯得有些松散,显得田渊柏此时看起来带有几分懒散。

    “你的攻势来势汹汹,或许遇到别个初入茅庐的弟子,他们看不出端倪,便只会在心底夸赞你的剑术卓越。可我却在其中看到了你出剑的慌乱,以及那混乱不堪,无法寻迹的步法。”

    “你会如此攻击,定是想要快速结束这局比试,便毫无章法地猛击对手。若是遇见个出剑温吞的,你定能立马成为这局的胜者。”

    说到这,田渊柏觉得自己被烈日烘得有些口渴。

    下意识装作不经意往台上瞥去,他发觉裴萱萱有点好奇地朝他这处看,但手中仍持着杯茶盏,表情一如既往地悠闲,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他把视线抽回,眼底还深藏几分没骨气的留恋,同时心底有些咽不下这口气,但还是努力压下了怒火,才继续对薛礼说到。

    “你擅长左手使剑,但偏要装作擅使右手的样子企图蒙蔽对手。刚才就在你出剑之时,我捕捉到了你左手与右手发力的姿势,竟是一模一样的。尽管你有所掩饰,将左臂的动作幅度尽可能缩小,却也不难让人猜出其中的猫腻。”

    “且听闻你鲜少在门内修习,一直都是靠山下的历练涨的法力。”

    “所以我便不难猜出,你定是位钟爱留后招的主。否则久居于山下,不受天筑门的庇护,被妖邪摸透了门道的你,是难以存活下去的。”

    在入门前,田渊柏也是个四处漂泊的游者。四海为家,天地为被,只因自打小时便遭遇了全家灭门的惨案。

    为给家族求得一个真相,他也一直在人间游荡,犹如行尸走肉。

    所以他比谁都清楚,在这世间混于街头巷尾的道者,若不为自己留个后手,可是会被这弱肉强食的世道,吞噬得连尸骨都不剩。

    伸手轻而易举地便卸下了薛礼右手的剑,田渊柏在对方惊讶的表情下使出灵力为其恢复筋骨。

    “薛礼师兄,你的剑术了得,我内心实则对你很是钦佩。”

    “但我不会轻易让你赢,因为我也想赢,想走到最高处。”

    语毕,田渊柏顺势抬头又看向台上的那抹倩影,心中泛出无限的酸楚。

    他很想,也仅仅是只想。

    想与她下一盘棋逢对手的棋局,能与她光明正大地交锋对决,能凭借实力,通过重重考验,披荆斩棘,光明正大地站于她的身侧,和她一起接受同门的仰视。

    就如同,现在的他,在仰视她一般。

    “我确实从一开始就不该轻视你。”

    听完田渊柏的这番长篇大论,薛礼本郁郁的心情忽地变得通透了起来,那只被田渊柏治好的右臂,也终于得力抬起,在田渊柏的肩上拍了拍。

    “轻敌是为大忌,这是我第一次迈入天筑门之时,我的师父便告诫我的。可惜的是,我没有听。”

    “但话分两头,我仍讶异于田师弟竟有此等厉害的洞察力,与强劲的实力。这场比试,我薛礼输的是心服口服。”

    薛礼潇洒地把置于田渊柏肩上的手抽回,接着朝仍刺在他左臂的藏锋快速一抽,满是鲜红血痕的藏锋被完整拔出,递回了田渊柏的手里。

    田渊柏见对方变得彬彬有礼起来,自己也不好再板着张脸。打一开始,他便想好了如何收尾,现下,只需要按照原定的计划走就行,“师兄待会可去药王殿拿上一副金疮药,您同里面抓药的弟子报上我的名字,让他们记在我的账上便是。”

    “伤了师兄,我深感愧疚,还望师兄不要......”

    话还没说完,田渊柏正欲对着薛礼行下的礼也被止住。

    薛礼将他叠在一起的手托起,没让他弓下腰来完成礼节,只对着他点了点头,然后使出“止血咒”,只见他左肩那原本被藏锋的剑刃破开的伤口,此时已止住了血,只留下一个黑黢黢的洞。

    “比试本就该抱着定会受伤的心态来比,不留余地,最为合适。师弟不必同我道歉。”

    “先谢过师弟的金疮药了。”

    许是伤口的血被止住,薛礼的左手也渐渐恢复了原态,本想再同田渊柏多说几句,但看到他此刻似乎心不在焉的样子,且二人待于比试台上的时间实在过久,便对着站在不远处的判定弟子也行了个礼,挑起衣摆从容地下了台。

    薛礼离去的影子越扯越远,察觉到台上此时只剩下了自己一人,田渊柏看向判定的弟子,只见那人对他比了个手势,然后于他的面前高高举起一侧红色的旗子。

    “红方,田渊柏,胜!”

    此话一出,台下在场的好几个师妹开心地跳了起来,满脸崇拜地望着田渊柏。

    只可惜,田渊柏只给她们留下了一个落寞的背影。

    “师姐,我赢了。”

    他并没有陷入胜利的狂欢中,反倒有种患得患失的感觉在他心底反复折磨着他。

    “你不祝贺我吗?”

    这是他最后的祈求,甚至将原本脑内设想的一切都摒弃,只求裴萱萱能送来一句简单的祝福。

    不知在何时,他在她的面前竟已变得如此卑微。

    感情,还真的是种能撼动一切的神奇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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