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莲花是从方多病口中得知今夜之事的。
方多病回来以后一脸兴奋，将李相夷的剑舞描述地天花乱坠。
他本来正在做饭，手中动作一停，将铲子扔在锅中。
方多病连吃饭的时候还在说个不停，末了赞不绝口道：“我终于知道肖紫衿为什么不能相信乔姑娘了。”
那架势，他一个大男人都觉得心神荡漾。
“这天下就没有李相夷撬不走的墙角。”
李莲花握筷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随后不满地“啧”了一声。
“倒比我当年还招摇了。”
“可我觉得他这算不上什么招摇啊，四顾门的人想围观都被我拦在了外头——说到底只有叶姑娘一个人看见了。”
听见这句话，李莲花心里翻涌的醋意更甚，面上却不显，只是暗暗堵着一口气。
他索性放下筷子洗碗去了。
“这么说李相夷已经回来了？”笛飞声一脚跨进莲花楼的门，“我去找他。”
老远便听见方多病在那吹嘘李相夷如何如何，他按耐不住比武的躁动，刀都要出鞘了。
“笛飞声，你最好别去。”李莲花把碗‘咣当’放到橱柜里。
笛飞声诧异地瞥了他一眼，收回了脚步，转而拉开椅子坐下：“你什么时候对女人这么束手束脚了？”
李相夷是笛飞声认的对手，而李莲花是笛飞声认的朋友。
十年前他已与李相夷战过一场，虽因为对方中毒，胜负不能作数，但总算酣畅淋漓。李莲花又是因此身中剧毒，却把疗伤圣药观音垂泪拱手相让。
因此笛飞声虽嘴上嚷嚷着要找他一较高低，心里却是希望他好的。
李莲花难得有些不耐烦：“笛盟主你如今怎么如此婆妈？”
笛飞声心道，不识好歹。
李莲花眯了眯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心事。
老狐狸一向游刃有余，从容不迫，偏对着李相夷的时候动不动就露出烦躁来。
叶姑娘……当真是更喜欢李相夷。
他觉得自己不应该介意，毕竟李相夷也只是曾经的自己——但偏偏，这个李相夷又不是他。
那个没眼力见的方小宝还在喋喋不休，说李相夷找他打听天机山庄能否做出萤灯和玉盘，打算给叶姑娘造一条星河。
……
这已经远远超出了招摇的范畴。
其实他知道，这个李相夷跟他不太一样，或许是早早遇见小阿灼，见过正确而充沛的爱意，在感情上很能拎得清。
他依然自负，张扬，爱卖弄，但学会了收敛羽毛向旁人靠近。
于是老狐狸前所未有的烦躁。
他以为这十年自己已经修炼得波澜不惊了，什么都能放下，什么都不强求，轻飘飘转身告别是他最擅长的事。
可说到底，他也曾经是李相夷，骨子里便喜欢霸道的掌控。
老狐狸藏在淡泊文雅的壳子下，不敢轻易承诺，也不会明白索取，却仍喜欢释放魅力引得在意的人围绕自己转，喜欢反复确认自己在对方心里是第一位的，喜欢占据感情里所有的主动权。
其实这种无法为外人道的隐秘独占欲一直都有，只是从前做李相夷时拥有的太多，才不显得严重。
等到一朝发现往日情义都是镜花水月，这种自恋曾被他狠狠压在心底十年，化作自伤的利剑。
可叶姑娘的出现又把它唤了回来。
她不在乎他不给承诺，也没有不喜欢被他掌控，她懂得他的不安，反复告诉他我永远不走。
他信以为真，甚至隐隐有些得意。
可是叶姑娘的爱意被他挥霍了，他待她甚至不如李相夷待小阿灼那样用心……所以才害她至此。
“阿灼，你有什么心愿吗？特别想去的地方，或者特别想要的东西？”李相夷支起手肘，侧着身体看她。
他经常这样哄小阿灼睡觉，倒是没有什么心理负担，全然忘记了半个月前李莲花种花时不小心碰到小阿灼的手，他都要炸毛半天。
“特别想去的地方……倒是没有。”
叶灼平躺着，看他近在咫尺的脸，不知为何……觉得实在太嫩了些。
“特别想要的东西……好像也没有。”
她的视线虚虚地落在他脸上，像是透过他在看什么人。
李相夷觉得有点难办。
换做小阿灼，这会已经蹬鼻子上脸提了一箩筐要求，若他表现出一丁点为难，就会立刻噘着嘴耍小性子，甚至踹他下床。
可叶姑娘这么一副无欲无求的模样，倒让他觉得心疼起来。
静了半晌，她忽然说：“我想吃一口你亲手做的饭。”
“啊？”
“我想跟你一起做顿饭。”
李相夷愣住了，没想到她想了许久，只提了个如此简单的要求。
可是做饭……听起来像是对李莲花的要求。
“你是不是想起什么啦？”
叶灼愣了：“我该想起什么？”
“那为什么突然想要做饭啊？”
“我就是觉得……你应该学会做饭……万一有天你需要自己做饭，不能连火都不会生……”叶灼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为什么堂堂四顾门主有天会需要自己生火做饭？
她自嘲地笑了一声，“我又在说胡话了。”
李相夷怔然，心里泛起一阵酸楚。
她不是说胡话，她是在担心他。
她可能以为自己回到了十年前，或者通过预知梦看到了他可能遭遇的一切，可她深知风光无限的自己听不进劝告，所以下意识想要他早做准备。
“阿灼，你放心啊，我不会出事的。”他伸手拨了拨她的额发，“但我可以学一学做饭煎药，你想吃点什么？松鼠鳜鱼？蟹酿橙？还是蜜汁藕？”
他说的都是小阿灼最爱吃的，虽然都不是时令菜，但他有办法搞到。
谁料叶灼犹豫了一下，“就，炒青菜和煮萝卜吧。”
“……”
要求真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