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跟舜华翘首以盼着,便到了她前些日子谈得绘声绘色的寒食节,这日阿念早早就梳妆打扮好,等着寒食夜会的时辰。

    来到她房里的是舜华,瞧见阿念今日的装束,发髻高挽,仅是珠花点缀,她眼前一亮,笑着调侃,“姐姐今日穿得如此娇俏,莫不是打算成就段佳话?”

    “若我说是呢?”阿念不置可否,刮了刮舜华的鼻头,“那你呢?盛装打扮又是作何?”

    因着蓐收对她唯一的要求便是这半年不将他们二人的关系公之于众,阿念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下不谈。

    他总是这般为她着想,顾惜着她并不在意的名誉,切断一切他成为她日后谈婚嫁时的绊脚石的可能。

    他似乎清醒到悲观,早早预设了她二人走不到最后的可能,为她找好退路,哪怕她并不认为自己需要这份儿随时都能全身而退的周全。

    舜华在阿念眼前摆摆手,大大咧咧道,

    “不知是哪位青年才俊得了姐姐青眼,这会儿已然魂不守舍上了?”

    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哪像我,有贼心没贼胆,还八字没一撇呢~”

    说罢,还看热闹不嫌事大地乱点鸳鸯谱,“我看彦公子就不错,一直对姐姐礼遇有加,倒是从未见过他对旁人有过这般热络。”

    舜华越说越起劲儿,这会儿已然煞有介事地盘算上了,

    “我跟宛如一起长大,她家的和睦友爱不输我家,姐姐跟宛如相处得这般好,日后也定不会有姑嫂矛盾。”

    “羲和部虽向来与青龙部交好,但羲和主城跟青龙主城还是有段距离,若是姐姐真同彦公子喜结连理,我就没机会天天黏着姐姐了。”

    “对了,还有兄长。到时候他也没机会拿些有的没的来打扰姐姐了,离了他这个不解风情的榆木疙瘩,咱们总算得个清净。”

    舜华后知后觉地补充道,不加掩饰地发出不屑与自家兄长为伍的嫌弃。

    阿念忍俊不禁,为着舜华认真作答却离题万里,也为着她掏心掏肺地为自己盘算。

    该说不说,小姑娘认真的小模样可爱得紧,连同她不经意间流露出的软糯,也跟蓐收有七分相似,让她愈加爱屋及乌,盼着小姑娘能心愿得偿。

    想到近来每每趁着青天白日与舜华同往她住处的蓐收,阿念不禁无语凝噎。

    该说他不愧是叱咤一方的皓翎大将吗?所行所举皆是光明正大,不落半分惹人非议的把柄。

    大抵感情一事便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阿念对此接受良好,至少他有在尽力争取同她见面的机会,眼中有她,而非她剃头担子一头热。

    只她总觉得这像是偷来的时光,否则何以解释同他相处的时间总是不知不觉倏忽而过。每每看向他离开的背影,如同手中逝沙 无处抓握的感受只会更甚。

    “蓐收呢?怎么没一起?”

    “他啊,半路被母上叫走了,大抵是嘱咐他多加注意吧,毕竟是头次带咱们去这般人头攒动的集会,万一有个磕碰就不好了。”

    因是盘算着看自家兄长笑话,舜华带上几分事不关己的幸灾乐祸。

    阿念下意识地觉得事情不会是这么简单,姑母自来惜字如金,不曾介入过她们小辈之间的相处,况且以蓐收而今的能力,再嘱咐他一回俨然是多此一举。

    罢了,既是她们母子间的体己话,她便没有知晓的立场,况且若是蓐收真觉得有让她知晓的必要,自会告知于她。无论如何,她都没有特意询问的必要。

    许是因着离了父王和玱玹哥哥密不透风的庇护,这段日子以来,她愈发沉稳从容。现下这点儿容人的气度,她还是拿得出的。

    刚出院门,便见蓐收已然安排好车马整装待发,在等着她们了。

    甫一见到阿念的装束,蓐收便带上了早有预见的了然,将怀中上好的雪狐裘衣为她披上,那叫一个老夫老妻般的熟稔自然(不是)。

    许是他等了已有段时间,狐裘甚至染上了他的体温,让阿念甫一上身便感到暖融融的熨帖。

    等上了马车更是如此,连坐垫都是提前暖好的,车内一派春日暖阳般的暖意,熨帖到让她昏昏欲睡。

    他向来如此,在关心她这件事上,要么夹枪带棒,要么润物无声,只都事无巨细、事必躬亲。

    明明在朝堂上是从不吃亏的性子,却宁可在她面前费力不讨好,只为让她恣意,顺着自己的心意而活,不必背上劳什子枷锁。

    他虽兢兢业业、鞠躬尽瘁地为人臣子,却似乎从未指望她能当个明君,否则也做不到面不改色地脱口而出“你也容不下谏臣吧”,偏还深以为然。

    也是,他既然连家国大义都不打算让她背负一二,以爱之名的枷锁自然更不在其中。

    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才会让她对他越是了解,越是心疼。

    明明外人面前,他已是大权在握的天之骄子,再风光无匹不过。

    可他却从未沾沾自喜、志得意满,只是将责任镌刻于心,身体力行报国之志,尽己所能回护家小,洁身自好到不知风花雪月为何物。

    王公贵族唾手可得的风花雪月,于他这个严于律己、戎马倥偬的天之骄子,却成了再遥远不过的奢侈。

    “姐姐,哥哥就拜托给你了。看在你不缺追求者的份儿上,就让我摆脱这个不苟言笑的杀神吧。有他在,还有哪家才俊敢近我身啊?”

    不知从哪个戏本上得了灵感,这会儿舜华大吐苦水,活脱脱棵苦兄长掌控久矣的蔫耷耷小白菜。

    “去吧,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阿念冲舜华摆了摆手,配合着露出副以身饲虎的大义凛然。

    “就知道姐姐最疼我了,等我回来给你带西街柳记的雪花酪吃!”

    舜华兴高采烈地离开了,殊不知蓐收为他准备的暗卫从未走远。

    终是同蓐收有了独处的机会,阿念这会儿已然没了平日勉力维持的矜持,从他后面抱着他的腰腹不松手,把全身的重量安心地交付于他。

    “蓐收,你说我是不是很过分啊?咱俩之间的事,舜华现在还被瞒在鼓里。”

    感受着他紧实的腰腹传递来的力量,她闷声道。

    “既是我的主意,无论如何都怪不到你身上,你不必自责。”

    蓐收挽住她在他腰腹上的双手,“不必担心,我自会安排好一切。”

    “我是不是很没用?从前你就替我收拾烂摊子,现在依旧如此,我好像没半分长进。”

    感受着蓐收带着薄茧的手掌传来的炽热,她安心地袒露着自己的惶惑不安。

    “为何这般想?单是到青龙部以来,明面上的冬猎主持开典、赐福射箭胜者,还是私下里彻夜照顾我,你不都做得很好吗?”他温声道。

    “师父从未想过把你往精通政事的明君上培养,你从前被娇养得不识人间疾苦也是自然。万事开头难,你已经迈出了漂亮的第一步,如何能说你没用?”

    他带上与她休戚与共的忿然,明目张胆地做她前行路上的底气,哪怕被旁人说成是以权谋私也在所不惜。

    阿念敏锐察觉出不对,“我没跟你说过晚上会去照顾你吧?而且都是半夜去,天不亮就走,你怎么会知道?”

    “所以你都是装睡?”她越说越笃定,“房间里那些粥点也是你的手笔,否则不会都是我爱吃的口味。”

    “是也不是,军旅之人本就机警,单听脚步声便知来人是你。何况之后我不光有睡,而且睡得很香。”他面不改色地安抚,信誓旦旦。

    “是不是如果我没发现,你永远不会说出来?就这么甘心为他人做嫁衣?”

    不知为何,明明劝着自己做个语笑嫣然的窈窕淑女,可在他面前,她总是压不住半分火气。

    “是,没有必要。况且若你我不曾在一起,只会徒增烦恼,不若不知。”

    他承认得痛快,而后将她抱至身前,留有一个拳头的距离,与她四目相对,

    “你的幸福才是重中之重,旁的都不重要。从前如是,今后亦如是。”

    望见他眼底的郑重,阿念自嘲着笑道,“你好像永远都不知道,我有多中意你。”说罢,她毅然决然地踮脚朝他吻了上去,不曾闭眼。

    她想亲眼见证这一刻,

    见证他因自己的出其不意、恣意妄为而不复游刃有余、怔愣当场,

    见证他一直以来忝于表露、苦苦压抑着的心意喷薄而出、无处遁形,

    见证他忍无可忍,扯下自欺欺人的遮羞布,清醒地放任自己沉沦……

    她似乎得逞了,

    当气息悉数被他攫取,唇舌间是他势不可挡的的温柔,

    他终是将主动权夺了个彻底,她成了任他为非作歹的那个。

    可她总是能如愿的,不是吗?他向来拿她没辙,对她心软。

    他二人身处青龙城最繁华酒楼的最高层,若他们想,大可临窗俯瞰全城,或是平视整夜不熄的绚烂烟火,抑或仰望亘古绵长的明月清辉。

    只可惜现下谁都没那个心思,周遭美景喧嚣不复,眼中唯余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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