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大伙儿平时流氓惯了，看不得这么正式的，纷纷吵着叫任刚上去赋诗一首乐呵乐呵。

    任刚当然不会没谱到这种程度，说什么都不上去。

    曹伟明笑着在台上站了一会儿，意思着下去了。

    然后是隆重的发奖杯环节。

    搞得还挺正式，做了一堆有机玻璃奖杯，一共八十多个人，有二十来个奖。

    颁奖之前，主持人还进行了一大段致辞，语气特别正式，但致辞内容是“解释一下，我们没那么爱离婚”。着重指出，报纸上都说我们中京82届特别喜欢离婚，在这里我们必须要郑重澄清一下：我们也并没有那么爱离婚。毕竟结婚多麻烦啊，还不如谈恋爱方便，谁离谁知道。是不是啊XX、XX、XXX……现场一片起哄，被点到名字的几个已经离婚的都站起来向大家鞠躬。

    主持人继续说：我们中间当年在学校里就开始谈恋爱的一共有十一对，毕业后结婚的两对，张蕾和杨军现在还是恩爱夫妻嘛——张蕾我代大家问一问，杨军为什么没有来。

    张蕾红着脸喊：“出差了出差了，来不了，我代表了！”

    主持人“哦”了一声：看看，结婚之后人都让老婆给代表了。大伙儿又一阵哄笑。

    主持人又说：还有曹伟明，也是名导，人家结婚以后感情上从来没出现过问题，是不是？蓝晨都拿国际奖了，婚姻也很稳定幸福。倒是那个谁，周玄平，你一个画画的，怎么那么喜欢结婚离婚，这才几年，你都离了三次了，我们名声都让你们几个给败坏了。

    周玄平站起来，连连向大家鞠躬谢罪。

    接下来又说了不少带颜色的笑话，在场成年人们纷纷感到不让记者参与非常明智，保全了他们这些公众人物的脸面。

    接着就开始发奖，第一个奖就颁给了张蕾杨军：最佳忠贞奖。

    张蕾满脸通红，接过奖杯就想跑，被主持人拉住问了一大堆夫妻相处问题，搞得仿佛婚礼现场司仪刁难新娘。

    接下来颁发“最深沉奖”，奖给了美术系一个无论当年还是现在都沉默不语的同学。他保持了一贯作风，任主持人在台上怎么逗他都一言不发。

    随后是“时光美人儿奖”，给了齐明玉、“最多离婚奖”，给了周玄平、“最天真奖”，给了拍儿童片儿的许展飞……茹争流没想到自己也有个奖，叫做“最不走寻常路奖”，因为她明明一个电影学院出身的正统导演，偏偏自己开公司买厂标拍电影，愣是搞成了个体户。

    主持人问她：要是按当初分配去了中京电影制片厂，估计现在也是大导了，后不后悔。

    这个问题就很有趣，茹争流十年前毕业的时候被分配到中京电影制片厂，这事儿根本就没有公布，只有为数不多的老师和当事人知道，欧阳老师已经去世很久了，那主持人是怎么知道这件事，并在这种场合问出来的呢？

    她笑眯眯看向台下，正迎上曹伟明笑眯眯的目光。

    她才没兴趣和曹伟明玩儿这种幼稚的游戏，笑了笑把目光洒向会场，精准地在人群里找到了任刚，看着他说：“咱也没在大制片厂呆过，不知道啥样儿，没吃过没尝过怎么会一直惦记。倒是现在做影视公司还挺有意思，主要是自由度高，自己的钱想花在哪儿自己说了算。当然也有很多烦恼，最主要的就是人手不够，每天都想怎么能找到像咱们同学一样优秀的合伙人一起拍片儿。各位同学要是有时间，来给我帮帮忙嘛……要是以后我求到谁那里，可千万要看在老同学的面子上帮帮我！”

    这群人都挺自负，相互谁都不服谁，茹争流这一放低姿态，倒搞得大伙儿不好意思了。

    就有人叫道：“茹老板，茹总！太客气了！”“有事儿您说话！”“自己同学还这么客气。”

    茹争流微微欠了个身，目光再扫到台下，只看见曹伟明的脑瓜顶，也不知道他低着头在想什么。

    接下来又发了好多个奖，发完奖之后是球赛，结束之后就快五点了，上车回城去饭店吃饭。

    饭店很高档，十个人一桌，茹争流她们寝室的刚坐下，任刚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也在这桌坐下了。朱芸看出他有事儿要和茹争流聊，主动把位置让出来，让他坐茹争流旁边。

    他们在底下吃饭社交交换联系方式，台上还有表演系的同学准备了小品之类的小节目，都是些不能播的内容，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节目表演完就是大伙儿起哄这个那个上台讲话表演，哄到谁就算没准备也都上去说几句。

    茹争流联系了王欢欢，上台把大哥大放在话筒边让她和大家说话。王欢欢先表示人在M国不能来参加同学会很遗憾，又说起自己的公司马上就要开通国内到M国的线路，欢迎大家到M国去“学习考察”，所有的同学都有优惠。大家给了她热烈的掌声。

    吃到差不多，一个消息传来，美术系的一位同学愿意承担下次同学会的全部费用。没一会儿，又有另一位美术系的同学表示愿意承担下下次聚会的全部费用。大家站起来给他们鼓掌。

    于萌感慨：“这年头卖画真挣钱啊，早知道当初我就考美术系了。”

    美术系的朱芸苦笑道：“混出头的就那几个，我们还在拿死工资。”

    八点多聚餐就散了。结束得这么早是因为很多关系好的还要各自去第二趴，还有一些要去赶飞机赶火车。

    齐明玉一散就跑去赶飞机，明天一大早就得进组，土著朱芸带着茹争流、于萌、张蕾到小酒吧喝到半夜。

    第二天中午，茹争流从酒店的床上醒来，冬天稀薄的阳光透过薄纱窗帘洒在她身上。她脑袋还沉甸甸的，看着窗外没有叶子的槐树枝在风中摇摇摆摆，一时分无法定位自己的时间和空间。

    茹争流又在中京呆了一段时间，到学校偷偷和申自由见了见面。小丫头还在叛逆期，自尊心超强，不喜欢让人知道自己姐姐是学姐还是导演，怕同学说她是凭关系进来的。茹争流懒得和青春期少女掰扯这种事，全听她安排。俩人在人工湖边小树林坐了一会儿，申自由边和她说话边到处看，仿佛在做什么非法交易，十分搞笑。

    和申自由分手后，茹争流拜访了专业课老师，请他们推荐几位学弟学妹，还特别询问了张乌的情况。

    孙老师当年是欧阳老师的助教，现在已经是副教授了，提起张乌印象深刻：那小子没拿到毕业证。

    原因也很简单：他毕业作品不合格。

    电影学院对学生作品可以拍摄的尺度要求一向远远宽松于公开放映要求，连学校都觉得不能通过的作品那得什么样？茹争流很难想象。

    孙老师补充说：“也不仅仅是拍摄内容通不过的问题，他导师给他提了修改意见，那小子当时就怒了，说他的作品一刀不能剪。”

    茹争流深深吸了口气，理解了刚才孙老师那种笑中带着无奈的表情。

    孙老师点头：“对，他就是那种纯文艺片儿导演……毕业证有没有也不太重要……”

    茹争流点头：“可能没有对他更好……”纯粹的文艺都是不容于世俗的，拿不到毕业证有助于他逼格的提升。

    两人对视，又同一时间深深点了点头。

    孙老师给茹争流介绍了几个师弟师妹，茹争流先看了他们的习作，经老师介绍，和他们接触了下，希望他们毕业的时候考虑一下自己公司。这年头毕业生已经是双向选择，茹争流想拐几个师弟师妹回去实习。奈何中京电影学院导演系的学生都心比天高，他们才刚开始有找工作的心，不太看得上茹争流这种民营影视公司，都礼貌地拒绝了学姐。

    茹争流被小小地打击了下，反省还是自己实力不够，引不来金凤凰，还是得苦练内功。

    正当她打算灰溜溜回去的时候，她日思夜盼的政策终于正式颁布了。

    颁布的政策内容和以前传的一模一样，还有更多细化条款。

    根据新的政策，那16家拥有故事片拍摄权的制片厂不再享有政府拨款，要自己到市场上寻找资金，自谋出路，国影也不再包购包销，而是制片厂自己和发行方对接。

    这比茹争流原本期望的还要更进一步：不仅取消了“一口价”，凭影片质量卖钱了，制片厂还失去了国家拨款，要自己找钱拍电影。

    这就意味着，这些制片厂想要活下去，必须把市场放在第一位，茹争流这种在市场中摸爬滚打多年，又有拍摄经验，又有一定制作水准的影视公司必将成为他们首选的合作伙伴！

    茹争流还没有从巨大的喜悦中回过神儿来，就接到公司电话：短短一个下午，他们公司接到了好几家制片厂的电话，都是主动询问合作事宜！

    赵开华在电话里都忍不住哈哈哈哈：“没想到啊，咱们也有制片厂找上门的时候！没想到啊，真是没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