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他的话里带有质疑公主真假案结果的意思,在人证物证都确凿的情况下,他还说出那样的话,无疑就是挑衅。

    “大胆阉奴!陛下面前何时轮到你说话?!”

    陆钟坚定不移地维护小皇帝尊严。

    而小周昱这段时日里也习惯了昕枂这位皇姐的陪伴,一时间被人说是假的拉走,他也有些不忍,“首辅,听听赵掌印的。”

    陆钟只得揖手退至一边。

    “回禀陛下,臣并非看出此案的错漏,只是认为,他们今日扶上来的长公主不听他们话,就随便找一个人来顶上,明日发现这个替上来的人又不符合他们要求,就再换一个,要是一直换不上合心意的,是不是连个男儿都有可能被他们拉来当长公主?哦不,那他们需要换的,就不一定是长公主了...”

    “大胆!!陛下,一个阉奴竟敢满口雌黄,污蔑群臣,这是视陛下的威仪为无物啊!”

    “你们别吵了!安静一下不行吗?”小皇帝终于发飙,稚声稚气的,“为什么总是这样,只要赵掌印一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你们总是绕一个弯来跟朕说,那是对朕不敬的话,你们是不敢得罪掌印,还是没能力得罪掌印,所以故意惹朕生气,想朕去帮你们得罪他吗?”

    小皇帝此话一出,大殿内针落可闻,不少臣子都涨红了脸,无法应话。

    周昱气鼓鼓地坐下,“掌印你继续说。”

    赵朗辞笑,“谢陛下。”

    “臣只是认为,混淆皇室血脉一事事关重大,郑次辅这样先斩后奏在宫外私自查了再上报,有违程序,臣以为此案该交由专门的部门来彻查清楚。如果由东厂或者镇抚司来查,未免查出来结果不能让群臣信服,那就让邢部来查吧,只是为公正起见,臣建议可以由东厂负责监察案件,陛下意下如何?”

    “准。”周昱稚声道。

    ·

    昕枂被暂时移交到邢部天牢中,她此时已经疼得浑身抽搐,对接下来的前景完全丧失了信心。

    精神溃散之际,她感觉牢里的锁被“咔”一声打开,感觉自己被捞进了一个结实的怀抱里,手腕处搭上他热烫得不像话的手指。

    “中毒了,快传太医!”

    她耳边响着这句话后,就陷入了昏迷中。

    昕枂醒来的时候,仍身处牢狱中,墙壁架着火炬,身上扎满了银针,她模糊间好像看见当年在市集饿得发昏时,看见的大哥哥的样子。

    “大...哥哥...”她朝那个影子伸出手,迷糊间,又昏了过去。

    “可查得出来殿下她所中何毒?!”

    赵掌印恶名远播,多是因为他做过的恶事,可都说他平时情绪是很稳定的,即便有人得罪他,他命人惩处,面上从不着急上火,可这会质问中带着势不可挡的恼火,把太医吓得不敢说话。

    “掌...掌印你自己都诊不出来殿下她所中何毒...臣、臣自知医术低微,也...也暂时看不出来,而而且...牢中阴寒湿气大,恐怕对她身体...”

    再看他抱住长公主朝他望来的眼神,太医就不敢再往下说了。

    “宫中看守严密,怎么会让殿下中毒也不知道!”他有些气急。

    冯玉安被命下去查探,当天刚进的牢狱,说好要打消六部疑虑交给邢部羁押,可当天司礼监掌印就不顾皇命,强行将昕枂抱回东厂了。

    半夜的时候,昕枂曾醒过来一次,不知道是不是心里太想念的缘故,依旧看见的是那张日思夜想的面容,只是他眉头皱得很紧,脸很臭,她就想伸手去把它揉开。

    “大...哥哥...对...不起,我...我...”

    她刚醒来气息很弱,话说得声音很小,赵朗辞只得贴近去听。

    “对不起我...给自己下了...药...害...害你不能去...江夏...”

    断断续续的话拼凑起来,不用她说完整,赵朗辞已经猜到她的意图,一时间不知该气该笑,只觉得自己实在拿这草包长公主没办法,只能佯装生气道:“所以殿下就为了那群背信弃义的家伙,狠心把自己毒了?值得吗?”

    “也...不全为...他们...我...中...中毒...你...”你就可以留在我身边。

    昕枂有气无力,最后的话说不清楚。

    “他们嫌你笨,不是符合他们要求的长公主人选,现在要把你放弃了,你现在后悔吗,后悔付出这么多,还搭上自己的清白,嫁给一个太监?”

    “傻瓜!”

    她意识又模糊了,这个毒就是这样反反复复折磨人,可就是不会把人弄死,没有对症配的解药,根本解不了,当时她是下了死心,知道他那样聪明的人,不用狠绝一点的毒,不能把他留住。

    就这样,她睡了又醒,醒过来时痛得天翻地覆,随后又昏过去,可只要有意识时,她都感觉自己在一个能让她感到安心的怀抱中。

    这种煎熬不知过了多久,慢慢地,她感觉自己的身体一点一点恢复,身上的疼痛好像消失了,喉咙被一点一点灌进甘甜的液汁,感觉浑身不冷了,气力一点点回来了。

    ·

    贪墨江北和西南两地灾银的官员突然在狱中自尽,自尽前死咬定自己是派遣的人,而这名官员死后,一切与司礼监有关联的证物也被烧得干干净净,六部官员无法证实此人同司礼监的关系,只得继续放任外面流传对长公主不好的声音。

    “陆老和郑老做这件事之前,怎么都不同我们几位群辅商量一下呢?”秦思朗质问道,“那位张六姑娘,真的是先帝血脉吗?”

    陆钟攥着手闭紧眼睛没有说话,郑营站起道:“秦大人什么意思?混淆皇室血脉是大罪,你这是在怀疑我和陆老吗??”

    “学生,不敢。”秦思朗垂首,来到陆钟面前跪道:“学生只想问老师一句,读书人要明志润德,才能安邦济世,平天下,老师如今还是认同吗?”

    陆钟终于睁开双眼,疲惫地望了秦思朗一眼,“月明,老夫以前也有个学生坚定地拥护老夫这句话,但是最后,他甘愿牺牲自己所有,为老夫所用,他死前还那么地信任老夫,可是...”

    他突然像个活不过几天的老朽,目光呆滞,喃喃道:“错了...一切都错了...可是,牺牲了这么多人...老夫竟然还是弄不明白,怎样才是对的...”

    秦思朗拿了陆阁老的腰牌,准备秘密下江北和西南两地,找那些大世家帮忙平息那些对朝政和牢里那位长公主不好的言论。

    他深知朝局多变,不管是对国家还是朝政,都是不利的。

    还没抵达江北,他就听闻镇南王故意挑错,抓拿江北、西南两地世家的事,连忙连夜赶路。

    可等抵达江北,那些世家已经被释放出来,一些关于长公主不好的言论,也已经平息了。

    秦思朗已经猜到镇南王同司礼监有勾结,赵掌印派他镇压世家同六部对抗这步棋,确实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后怕不已。可是又为了什么,临到这样的关头,却让镇南王撤了呢?

    要知道镇南王可不是吃素的,让他把到嘴的肥肉吐出来,司礼监到底在想什么?总不能只是为了平息民怨,挽回假公主的民望吧?

    不过无论如何,江北和西南的危机暂时能解,避免了酿造一个个世家流血入狱的惨案,秦思朗还是暂时松了口气。

    ·

    “那些世家迂腐不堪,平时假惺惺接济万民,必要时候,还不是为了自己利益,利用民众煽动言论?他们死不足惜,这次算他们命大,暂时放过他们。”

    赵朗辞坐在昕枂的榻前,一边拧干帕子帮她擦拭手指,一边对冯玉安交待事情道。

    “是,掌印说得对,那些人死不足惜,但是,镇南王怎么办?我们司礼监少了这么张大王牌,日后被清算会不会没人护着,死得很惨?”

    冯玉安虽然很高兴掌印最后关头选择了公主殿下,但这件事又不得不让他担心。

    “一个镇南王而已,咱家还不至于放在心上。”他目光专注在榻上的人身上,明明是伺候人的活儿,擦拭的动作优雅又自然,仿佛在精心照料一件价值连城的易碎玉器。

    冯玉安离开不久,昕枂就渐渐苏醒。

    睁开双眸第一眼看见面前俊雅清绝的男子时,连忙闭上双眼装睡,可没能装多久,又忍不住睁眼。

    “不痛了还是产生幻觉,难道我死了?”

    她喃喃自语的声音入了他耳,他顿时笑了起来。

    “臣很好奇,殿下眼里看见的幻觉是什么,把臣看作成什么人了吗?”

    昕枂见这个“幻觉”还会同她说话,登时眼睛瞪得铜铃似的。

    “你是活的吗?”她大胆地捏住他的手。

    他气笑:“臣当然是活的。”

    认清面前人是真实的之后,她把手缩回去,

    “不不,说错了,我是想问,我还活着吗?”

    “殿下的毒已解,邢部应该很快就过来羁押殿下回去,殿下要委屈一下了。”

    他笑起来的时候,她才发现他眼底下一片淤青,面容菜色,眸里还有浓重的血丝。

    昕枂看得心脏急促跳动不已,缓过来后,她才惊疑道:“毒解了?你怎么解的?”

    他笑得温柔:“殿下忘记,先前殿下的一切都是臣在教导的吗?包括朝政以外的那些天文地理、药物、草木鱼虫。殿下所制的蝎毒,解毒顺序是什么,一试不就知道了?”

    她盯着他那张明显憔悴的脸,惊讶道:“你、你用自己身体试药了??”

    他没说话,只是微微地笑着,温润似玉的模样。

    昕枂把脸转过去,不看他,沉默下来。

    他想等她再次主动转过身来看他,所以他坐着不动,也不离开,和她僵持着。

    二人僵持了许久,赵朗辞先忍不住开口:“难道殿下就不想问问,他们为何要那么做吗?”

    昕枂本来还在为心上人以身试药而感动流涕,他这一句话成功把她拉回现实,她眼眸低垂下去,唇角也回落下来,声音变得低低的:

    “是啊...那天大殿上,我看见燕兰姨母了,小时候我见过她,她每次来探望我娘和我都要带许多好吃的,还会带我上集市玩,小时候我最喜欢她了,可是...”

    她哽咽:“她...连她也说我不...不是阿娘生的...那我...那我到底是谁呢?”

    赵掌印静静地听着,没有出言打断,等她哭完,才站起跨前一步,敛袍在她榻前屈膝单跪下来,

    “臣是由陛下亲赐婚予昕枂长公主,那就只能是殿下你,殿下既然是臣的夫人,你说自己是谁?”

    昕枂背对着他,在无人看见的地方,他轻轻执起她垂落榻边的一绺长发,卷拢缠绕在指间,看向她的目光中,夹杂了丝他自己也不知道的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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